陶任之都聽得臉色驟變,低呼道:“陛下…陛下三思啊!定遠侯可能是只是愛女心切,這才一時糊涂,反正這折子是密封著進京的,別人都不知道。前面也是陛下太體諒他了,想他這個人一向耿直,有些話還是要明說的,要不您再派個人去,直接跟他把話說開…他明白了其中利害,總不至于還跟陛下對著干的。”
“你當他真是個傻的嗎?”不想,皇帝聽了這話,卻更是被引爆了脾氣,直接咆哮了起來。
外面的人聽見聲音,雖不知道他這到底是因何發怒,卻也是匆忙之間就跪了一地。
陶任之也退后兩步,跪了下去。
皇帝陰沉沉的一記眼刀就橫過來,仍是壓著聲音,咬牙道:“傳邢磊!”
陶任之心驚肉跳,卻再不敢拂他的意,連忙爬起來去了。
皇帝這邊坐在案后,還一直低著頭,胸口劇烈起伏著在呼吸。
邢磊是皇帝的暗衛頭領,平時領的是御前侍衛的職缺來掩人耳目,但并不經常在御前伴駕。
陶任之出得門來,招呼了自己的小徒弟一聲,就帶著他走了。
那小徒弟小泉子也很是乖覺,一聲不響的低頭跟著他。
可是陶任之才拐過前面一道彎,就忽的頓住了腳步。
小泉子緊跟著也剎住腳步,不解道:“師父,怎么了?”
陶任之道:“你去侍衛值班房,傳邢五來御書房見駕吧。”
小泉子也不多問:“是!”答應了一聲就繼續往前走去。
陶任之從袖子里拿出一份早上就收到的嫁妝禮單捧在手中,轉身又回了御書房。
彼時,皇帝還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坐在案后一動不動,面前散落了一地的東西也沒人敢進來收。
陶任之走過去,輕聲的道:“陛下,這里…要叫人進來收拾么?”
皇帝像是入定了一樣,聽了他的聲音,又像是突然醒過來,還以為是邢磊已經來了,就抬了頭,再往他身后一看,就又瞬間皺了眉頭。
陶任之道:“小泉子去傳了,老奴走到半路遇到禮部的人,遞了一份給寧國公主準備的最終的嫁妝單子來。離著公主離京沒剩兩天了,這事兒也該最后定下來了,陛下要過目嗎?您要不看,那奴才就送去長寧宮,讓那邊派人去禮部核嫁妝了?”
沉櫻的嫁妝,皇帝自然是懶得管的。
而本來這事兒是該姜皇后負責打點的,可是沉櫻是周太后一手帶大的,沒人敢越俎代庖,所以有關沉櫻這次出嫁準備的一切都是送的周太后那里過目。
果然,皇帝聞言,臉色就越顯得陰沉,直接不耐煩別開了視線:“朕不看!”
“那奴才就送過去了。”陶任之應諾一聲,又將那單子攏在了袖子里,轉身又出來了。
今天邢磊不當值,雖然他人在京城,但是并不在宮里,侍衛值班房那邊會有心腹的暗衛去尋他,那也是需要時間的。
陶任之從御書房出來,就以最快的速度趕去了長寧宮。
宮里周太后仍是閉門不見客,免了后宮所有的請安,也不召見命婦,所以這偌大的一座宮苑里,就顯得格外清凈。
本來皇帝近身的內侍過來,周太后也不會想見的,但因為陶任之也曾是先帝身邊的人,周太后倒是不駁他的面子。
“三公公怎么親自過來了?”趙嬤嬤含笑迎上來,“有事兒讓孩子們過來傳個話就是了。”
陶任之也笑容可掬,笑出了滿臉的褶子:“知道太后喜靜,那些猴兒崽子們太鬧騰了,怕擾了太后清凈,咱家就親自來了。這個時辰,太后應該已經念完經了吧?勞您通傳一聲?”
他沒說什么事,就是想要見太后的了。
趙嬤嬤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也不點破:“那您等會兒!”
轉身進了正殿,片刻之后又出來:“三公公,太后宣您進去!”
陶任之笑瞇瞇的快步進去。
周太后方才果然是在閉門念經,偌大的宮殿當中,除了香煙裊裊,也沒有宮女在旁。
陶任之走上前去,跪地請安:“奴才陶三,給娘娘請安!”
周太后淡淡的道:“皇帝有話要你傳哀家?”
p;“是郡主的嫁妝禮部那邊打點好了,送了最后的禮單過來,請太后過目,看是否還有需要額外添置的。”陶任之從袖子里掏出那禮單遞過去。
趙嬤嬤接了,拿過去給周太后。
周太后似乎沒有接手的意思,手里只還是在一顆一顆捻著佛珠。
趙嬤嬤就直接把禮單放在了她手邊的桌上。
陶任之看在眼里,也不覺得尷尬,仍是滿面笑容的呵呵一笑,感慨道:“郡主遠嫁,娘娘舍不得是有的,不過有失必有得,太后您這當是馬上要雙喜臨門了,方才定遠侯請罪的折子已經捎過來了,晟王爺心想事成,太后您怕是不日便又要忙著娶媳婦了,嘿嘿…”
語氣諂媚之余,又透著十分的隨意。
周太后那里沒有任何的反應。
趙嬤嬤卻是面皮一緊,心跳都跟著瞬間停滯半拍。
陶任之像是自言自語的嘮叨,嘮叨完了便就一甩拂塵,躬身又行了禮:“老奴把禮單送到了,就先回皇上跟前復命去了。”
趙嬤嬤有些匆忙的往門口送了他兩步,待他出了殿門就趕緊關了門折回周太后面前,略帶幾分驚疑道:“太后,陶三剛說…”
定遠侯應了晟王殿下的求親之請?這件事實在是大大的出乎意料了。
周太后面無表情,直接打斷她的話,撿起桌上的禮單遞給她:“晟王既然接了這趟送親的差事,總不能什么事也不做,這禮單你叫他去點,哀家惡心,不想看!”
說完,就徑自起身進了內殿。
趙嬤嬤還為了陶任之的話,一顆心砰砰亂跳。
本來是沒想通他的用意,此刻聽了周太后的吩咐,也沒工夫再想,只覺得是該把這話原封不動的轉告蕭樾的,便就答應了一聲,趕緊出來了。
她去蕭樾那,自然不能偷摸的去,免不了大肆渲染的一番周太后方才的“數落”之辭,然后才叫人套了車出宮。
陶任之這邊,他回到御書房的時候,里面已經重新整理好,并且皇帝也已經把邢磊派出去了。
不過陶任之倒是不太當心——
皇帝惱羞成怒要殺了武曇永絕后患也不可能明目張膽的去暗殺,肯定是要瞅個時機,盡量設計成意外的。
要不然,他本來就是為了杜絕蕭樾和武勛聯手的可能,如果公然殺了武曇,不等于又是親手把武勛往蕭樾那邊推么?所以,就算邢磊已經派出去了,陶任之也料定,他最起碼也得等天黑再想辦法。
這邊他仍沒事人一樣的隨在皇帝身邊,伺候他批折子。
邢磊那邊消息上來很快,卻是沒一會兒就已經回來復命了,神色之間很是慎重的道:“陛下,奴才剛得到的消息,武家二姑娘今日剛好出城,說是要去莊子上小住,走的是東城門,定遠侯府在那個方向有兩座莊子,屬下已經分兩路派人過去了。算是個現成的機會,到時候只要打驚了她的馬,就可以做成車毀人亡的事故了。”
這些事,皇帝是不避諱陶任之的。
陶任之聽是聽著,卻是垂眸站在皇帝身后,半點反應也沒有。
而皇帝也習慣了他這般模樣,只當他不存在,半點也沒分神注意他,只是冷嗤一聲,吩咐邢磊:“有結果了馬上來稟朕!”
“是!”邢磊應諾,未免惹人懷疑,并不在這久留,躬身退了出去。
待他人走后,皇帝就仍是埋頭批閱奏折。
陶任之仍是垂眸站在他身后,本是規規矩矩交握在一起的手指,突然無聊的開始無聲的追逐轉圈。
此時武曇的馬車已經出了城,剛下了官道,走在下面一條人不多的小路上,往武家在城外的莊子上去。
因為蕭樾沒說在哪里接她,她就暫且安穩的在車上坐著。
程橙讓她留給了林彥瑤,想著她心細又謹慎,放在林彥瑤身邊能幫忙盯一下家里,對林彥瑤和肚子里的孩子也多點保障,她自己現在車上就帶了青瓷和杏子兩個。
八個護衛隨從,后面裝行李的兩輛馬車上,各有個二等丫鬟押車。
正吃著茶,本來挺愜意的,突然之間馬車就劇烈一晃,緊跟著外面拉車的馬兒一聲嘶鳴,直立而起。
車廂里的三個人全被掀翻,跟一堆東西撞在一起倒了個橫七豎八,還沒等爬起來,馬車已經失控,劇烈顛簸著往前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