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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她只是需要一個依靠

  蕭樾怔了一怔,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就連武曇,也忍不住抬頭看向了身邊的兄長。

  武青林道:“非是我要論人是非,不過這位郡主殿下次此回京的目的并不單純,隱約…大概是跟北燕使團進京有關吧,聽聞她暫居在王爺府上,所以忍不住提醒一聲。”

  沉櫻住在蕭樾的王府里?

  這事兒他卻是沒跟武曇提過。

  武曇倒是不是心里吃味兒,畢竟兩人份屬舅甥,沉櫻郡主去他府上小住兩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到底是有些意外,她就下意識的轉頭去看了蕭樾一眼。

  蕭樾與她的視線相撞,卻沒解釋,只沖武青林略一頷首:“多謝提醒,本王知道了。”

  武青林于是也不再多言,搬弄是非不是他會做的事,所以也沒仔細解釋頭天夜里東宮里沉櫻設的局,拱手一揖之后就帶著武曇出來了。

  因為要接武曇,他這趟出城就趕的馬車。

  蕭樾沒出門,雷鳴親自把兩人送出莊子,看著車馬離開就又轉身進了門,回去復命。

  彼時蕭樾已經回了昨晚居住的那座小院,站在床榻前面,若有所思的擺弄那株曇花的葉子。

  “走了?”聽聞雷鳴的腳步聲,他只是頭也沒抬的問了句。

  “嗯!”雷鳴點頭,隨后問道;“武世子剛提到沉櫻郡主的事…要屬下差人回去打聽一下么?”

  因為蕭樾帶著武曇出來,而且還是別有目的的,雷鳴是想著他在外不過就是一兩日的行程,所以對尉遲遠吩咐了下去,說若不是發生了特別緊急的事,就不用急著事無巨細的送信來。

  沉櫻郡主那邊顯然是發生了什么事,但應該又不是迫在眉睫的。

  蕭樾冷淡的道:“不必了!你們去打聽也未必就能問出個子丑寅卯來,午后咱們便回,本王親自去問她吧。”

  武青林是顧念著他跟沉櫻的關系,所以消息透露的隱晦,但既然是和北燕使團有關的——

  無非就那一件事了!

  其實就是不用去找沉櫻當面求證,他心里也是有數的。

  “是!”雷鳴沉默了一下,剛要說去吩咐下頭的人準備回城的事,蕭樾卻又突然再度開口問道:“發信給燕北了?”

  “是!”雷鳴立刻重新整肅了神情,“已經飛鴿傳書了,正常的話,十日到半月之內,他指定能趕過來。不過…”

  說著,頓了一下,還是道出了心中疑惑:“主子您不是說讓他呆在北境軍中會穩妥些嗎?”

  “徐穆在北燕朝中很有些分量,如今他人在這里,只要雙方一天不達成一致,北燕皇帝又不是個冒進的,有了年初戰敗的教訓在,一時半刻的他們不會輕舉妄動。”蕭樾說道,他的手指撫過一片葉子上的脈絡,隨后卻是幽幽一嘆:“過幾天武青林就要回南邊了,到時候你暗中跟過去。”

  “您讓屬下過去?”雷鳴倒抽一口涼氣,不由的大為意外:“武世子見過那個人之后,應該會對定遠侯有所防范的,這樣還需要屬下跟過去嗎?”

  就算武青林會懷疑薛四爺會不會是蕭樾布置的棋子,可是武勛的種種舉動,和他們府里那個曹管事都是可以查證的根據,只要給他一兩日的工夫去揣摩一下,自然就會知道這并不是蕭樾用來離間他們父子的陰謀。

  “本王還是不太放心。”蕭樾淡淡的說道,他的視線一直沒什么落點,突然之間就好像是情緒不高的樣子,只是按部就班的分析,“武青林就算再有防備,那也畢竟是他的親生父親,再者…武勛的無論是資歷還是在那邊的人脈勢力,那些都不是他能比的。如果真被本王料中,武勛確實有心置他于死地…就算他再防,也總難免有百密一疏的時候。”

  這世上,最可怕的,永遠不是明刀明槍和你對壘的敵人,而是——

  那些你對他掏心掏肺的信任,他卻在準備著出其不意捅你刀子的人!

  到目前為止,蕭樾還沒有拿住武勛的手腕,并不能確定武勛是不是那個想要暗殺武青林的元兇,他都有疑惑的事,自然也不指望武青林能完全的相信。

  雷鳴的心頭震了震,便不再質疑,拱手領命:“是!屬下明白了。”

  “不到萬不得已,你不用露面,帶人暗中盯著他就好,武勛的事,最好還是讓他親自面對和解決!”武青林出面,在武曇那里他也比較好交代。

  雷鳴知道他會這么在意武青林的安危,都是因為武曇,而他不想親自出手去動武勛,自然也是因為武曇。

  再怎么說,武勛和武曇之間也是親父女,彼此之間有切不斷的血脈關聯。

  那位二小姐,平時是看著心寬又胡鬧了些,可是她卻和武家的其他人一樣,一直都將武氏一門的榮耀看得很重,也將她的父兄祖母看得很重。

  現在蕭樾雖是在極力的避免親自和武勛交手,可是誠如他所言——

  以武青林現在的能力和資歷,他未必就是武勛的對手了。

  思及此處,雷鳴又不免憂慮起來:“既然主子覺得武世子未必是武勛的對手,那恐怕最后還是得您親自出手,到時候二小姐那里…”

  怎么交代?

  蕭樾聞言,卻只是漫不經心的笑了笑。

  “她大約只是特別的需要一個人來依靠了。”他說,“本王原以為她對武勛的父女感情很深,不容撼動,但事實上,好像也不過如此。尤其…只要有武青林在,一個從小就跟她接觸不多的父親,還是個包藏禍心的父親,以她那性子,應該是不會太耿耿于懷了。”

  他承認他有在武曇的身上用心機,在根據她的喜惡,斟酌下手的輕重,想要在達成自己預期的目的之前,也盡量的不要再讓她對他反感防備。

  可是——

  武勛是個禍害,不鋤不行!

  所以,他只要保住武青林就好!

  前世的時候,他一直覺得她對她那個父親有十成十的感情,并且十分的信任和依賴,所以,明明是那么聰慧的一個女子,偏偏就被欺騙得那么慘。

  而現在,頻繁的接觸之下才慢慢看清楚——

  武曇未必就是真的那么信任和依賴武勛,而是自幼就在家族庇蔭之下長大的女孩子,她的內心即使再強大,也依然有柔軟和虛弱的一面,需要有一個人,或是一種信念去支撐。

  可是那時候,她一直依賴的兄長辭世,寵愛她的祖母又隨之撒手人寰,也許她是把武勛當成了救命的稻草,把她對兄長以及祖母的所有的依賴和感情都頃刻間轉移到了最后的一個血親身上。

  如果換做是在現在,給她一點蛛絲馬跡,她未必就不能抽絲剝繭的找出武勛的真面目。

  可是那個時候的武曇,人生突逢巨變,她最在乎的兩個人都不在了,她是受到的打擊太大,以至于心灰意冷,大約是真有點自我放逐的意思,才會那般盲目,也疲于再去深究武勛和孟氏這些人身上露出的漏洞和蛛絲馬跡了吧。

  她不爭寵,不奪權!不是真的懦弱無能或者淡泊到了那般地步,而是那時候已經沒有人需要她通過爭權奪利去維護了。

  她看似堅強,看似勇敢,看似無所畏懼…

  實際上,這個女孩兒,是一株特別柔弱的菟絲花才對。

  要有一個人,可以讓她毫無防備的去信任,可以讓她肆無忌憚的去依賴,她才能遵從本心,以最美麗最純粹的方式去綻放。

  所以現在在蕭樾看來,她依賴武青林和看中武青林,都是件好事!

  至少這樣,在武勛的面具被撕掉的時候,能相對的減輕對她的打擊!

  可是——

  但就武勛出手暗殺武青林,和默許孟氏對她下手的這兩件事,日后曝光,怕也是夠她受的了。

  蕭樾隱隱的又嘆了口氣。

  雷鳴見他如此,心里的一根弦就一直緊繃著,想到現在眼前的局面又不免憂慮,“不過主子,昨天東宮喜宴上的事情之后,陛下應該還是會竭力阻止您跟定遠侯府聯姻的,想必馬上就會去信暗示定遠侯了,他畢竟是二小姐的父親,如果他強勢插手,那到時候…”

  他是不知道昨天蕭樾和武曇之間說的悄悄話,只覺得這個父女的身份在上面壓著,武曇是脫不開武勛的掌心的。

  蕭樾聞言,卻是由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篤定的道:“這一次蕭植的如意算盤是必然打空的,你放心,對于本王和武曇的事,武勛現在是絕對樂見其成的。蕭植去信,也不可能直接明令禁止,讓他否掉本王提親,而他…現在就只會裝傻充愣,順勢應承下來這門親事的。”

  雷鳴聽得糊涂:“他不怕得罪陛下嗎?”

  “他原本制定的計劃已經全盤打亂了,他自己的幺女是個什么貨色他自己會不知道嗎?既然那條路未必走得通了…”蕭樾涼涼道,想起前世種種,語氣中就總帶著幾分冷意和譏誚,“現在把武曇送到本王的身邊來,他絕對樂見其成!”

  利用武家女兒做棋子,挑起皇室內部的爭端,本來武勛是想利用武曇這個武家名正言順的嫡長女的,畢竟武曇的身份才是最有分量的,至于后來因為八字問題臨時改成了武青瓊嫁,那真的就是退而求其次的權宜之計了。

  那個武青瓊,爛泥扶不上墻,武勛就算想在她身上做文章,都未必有把握,偏在這個時候——

  都沒有用他出手挑撥,就因為武曇許嫁的問題讓他蕭樾和皇帝之間起了沖突和嫌隙。

  兩廂對比之下,自然武曇這個現成已經存在的矛盾點才更具價值!

  別人覺得武勛會無條件的順從皇帝,不惜跟他翻臉,那是因為他臉上一直戴著一副忠君愛國的假面具,他們以為武勛是不可能惹怒皇帝的,而事實上,他根本就不在乎得罪的是皇帝還是蕭樾,他要的,就只是一個矛盾激發點。

  這個人,真是豁得出去,兩個女兒,推出來用做棋子,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雷鳴反正是不明白他為什么敢這么篤定武勛的決定,不過他習慣了服從,也不是很想刨根問底。

  沉默了片刻,蕭樾突然又問:“南邊還是沒有回音嗎?”

  雷鳴知道他問的是什么,于是連忙收攝心神:“暫時還沒有確切的消息,但是南梁皇帝年事已高,他的那些兒子們之間一直都是激流暗涌,主子您所選的那個缺口,還是有希望被破開的。”

  蕭樾卻是冷笑一聲,對此并不十分看好的樣子:“武勛杵在那,有這張王牌在,南梁太子在他朝中的地位就如日中天,不可撼動,那位六王爺…讓那邊再想想辦法,實在不行,本王就親自走一趟,去會會他!”

  “您要親自過去?”雷鳴的臉色驟變,不由的上前一步,“那邊是武勛的地盤…”

  “他還能吃了本王不成?”蕭樾終于自那花樹上收回了目光,眼底有譏誚的一抹冷色一縱而逝,他抬腳往外走,順口吩咐雷鳴:“搬走扔掉吧!”

  雷鳴一直沒反應過來,看到他錯身而過時塞他懷里的那片葉子才反應過來他指的是那盆花。

  這花可是費了好大力氣找來的,又重金聘請花匠來侍弄了這么久——

  明明二小姐走時候看著倆人還眉來眼去,相處不錯的樣子,這怎么就要扔了?

  雷鳴摸不清他家主子喜怒無常的脾氣,但是卻不敢違逆他的命令,也懶得叫人來了,自己親自上前,彎身搬了那花盆出去,送去了花房。

  這邊武曇兄妹坐在回城的馬車上,雖然武青林沒質問她什么,武曇也總是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尷尬。

  她跟蕭樾一起出來,還在城外過了一夜,一大早她大哥跑過來逮人了…

  武青林一直有心事,始終沒問她什么,武曇偷瞄了他好幾次才終于忍不住的試探道:“大哥你生我氣啦?”

  她雖然在家也不太守規矩,但自小受到的也是正統大家閨秀的教育,三更半夜和男子私奔出城這樣的事,確實是放在哪家長輩的面前都是接受不了的。

  武青林心緒難平,本來是一直在想武勛的事,此時思緒被她打斷,就稍稍定了定神轉頭看向妹妹。

  這會兒他心事重重,一個敷衍的微笑都扯不出來,所以就只是臉色不大好的直言問道:“想好了?確定以后要跟著他了嗎?”

  武曇被他問得,臉上一燒。

  若是在之前,她可能還會下意識的狡辯一兩句,可是經過昨晚之后——

  一則蕭樾在東宮喜宴上的態度已經逼得她無路可退了,二則最近她跟蕭樾相處的好歹也還算愉快…

  她抿了抿唇,低頭擺弄自己的手指頭,沉默不語。

  武青林等得片刻,方才嘆了口氣,突然又道:“最近我有很認真的考慮過你說要隨我去元洲城的事…”

  武曇驀然一驚,也顧不上心里的那點難堪和不自在了,猛地抬頭看向他。

  那天她跟他說想跟去元洲城,雖不全是為了跟蕭樾賭氣,但確實也是有點一時沖動的,因為當時武青林直接沒接茬兒,事后她也就忘了,沒想到對方突然舊事重提。

  莫名的,武曇突然就有點緊張。

  武青林伸手摸摸她的頭發,還是表情肅然的說道:“祖母的年紀大了,身邊得要有人服侍,而且南邊瀕臨戰場,局勢也不穩定,你還是留在京城比較穩妥。”

  武青林不會答應帶她去元洲城,武曇其實當初問出口這個問題的時候就已經篤定了。

  可是現在,他卻又特意跟她說這些,就實在顯得刻意了。

  武曇突然明白了點兒什么,不悅的反問道:“你們以前不是都不樂意我跟他來往么?”

  武青林并不想跟她說背后的那些腌臜事,只是無奈的看著她道:“以前我是不想為難你,怕你勉強,現在既然你自己不排斥了,那便也無所謂了。”

  武曇臉上又是微微一紅,有點扭捏不好意思,但既然是話說開了,她就也不藏著掖著了,皺著眉頭道:“昨天他當著皇帝陛下的面提了,陛下的臉色很難看,可能馬上就會對父親施壓的,到時候…”

  她還的有點擔心武勛的態度的。

  雖然武勛的態度,不足以影響到她最后的決定,但畢竟——

  一家人,真要為了她的婚事鬧到翻臉,那也是太難看了。

  提起武勛,武青林的眼底就瞬間閃過一絲寒芒,不過他掩飾的好,憂心忡忡的武曇并沒有捕捉到,就只見他勾唇笑了下道:“嫁出去女兒潑出去的水,你管他做什么?”

  因為他的語氣揶揄,武曇倒是沒有理會其中的言外之意,只是嗔了她大哥一眼,難為情的低頭玩手指。

  武青林卻始終還是心里不踏實——

  蕭樾是他駕馭不了也控制不住的一個人,雖然他現在看著對武曇很是上心,可是誰又能把握住將來呢?

  又偏偏,他現在自顧不暇,除了把武曇交給蕭樾,就真的找不到第二條更好的路了。

  他伸手,又摸了摸妹妹的頭發,輕聲問道:“晟王對你…還好吧?”

  武曇抬起頭看他,咬了下嘴唇,然后也才有些悵惘的道:“現在是好的…”

  至于將來,誰知道呢?

  她沒想過她跟蕭樾的將來,一生一世的事,似乎還不是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子該去仔細琢磨考慮的。

  男女之情是什么樣子的?不知道!

  雖然也常聽說誰家誰家的妻妾爭寵,斗得如火如荼…可是那些,與她而言,暫時都還是太遙遠的事。

  武青林的唇角,再次扯出一抹笑,沒做聲,心里卻有了一種更加堅定的信念——

  哪怕是為了妹妹,他也要不惜一切的克服眼前的困境,那個所謂的父親,眼見著是靠不住了,且不管蕭樾對武曇的心意到底能維持多久,但是于他而言,他必須要先保全了自己,站穩了腳跟,這樣,無論將來武曇處于怎樣的境地之下,她才都能個后盾和退路,不至于會走投無路。

  兄妹兩人回到定遠侯府,天色已經近晌午了。

  武青林自然不會告訴老夫人武曇被蕭樾拐帶出城的事,武曇回府先去見了老夫人,老夫人也只當她是昨日去東宮送嫁才剛回來。

  武曇且心虛著呢,含糊著應付了她兩句就回自己屋里去了。

  這邊武青林也是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進門就看書房的門開著,小凌子百無聊賴的蹲在廊下。

  “世子!”看見他回來,小凌子立刻起身小跑過來。

  武青林看了眼書房那邊,問:“是誰來了?”

  小凌子一副賊頭賊腦的樣子,壓低了聲音道:“是七公子來了,看著心情可不好!”

  在武青林這他會親昵稱呼為七公子的,自然就是皇甫七了,可是那個人,從來都嬉皮笑臉的,他心情不好會外露?

  武青林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為了什么事了,但是也無奈,只能嘆了口氣進去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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