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為了他么?
這話他是打從心底里就不信的。
如真是為了他,就不會叫他陷入這樣尷尬的境地里,進退不得。
武青鈺抬頭直視武勖的面孔,目光堅定。
武勖與他對視,腮邊的肌肉因為隱忍而輕微的痙攣抖動,許久之后,方才緩緩的往旁邊別過臉去,緩緩的嘆了口氣:“晚了!”
他自案后起身,繞到了這一邊,伸手將武青鈺拉起來,一面仿佛回憶一些最是尋常的往事那般慢慢地說道:“從我決心走出那第一步的時候起,就回不了頭了。你當我是憑什么能踢開那兩塊攔路石,拿到眼下侯府的爵位和南境的兵權,那是因為有南梁人在背后幫我,事到如今…就算我想退,也已經退不得了。繼續在這條路上走下去,咱們全家還能博得一個好前程,我若就此止步,那么咱們武氏滿門,現在所要面臨的就是滅頂之災。”
通敵叛國的事,孟氏被激怒的時候曾經提過,可卻遠不及他此時親口承認時候的這般震撼。
武青鈺的嘴唇微微嗡動顫抖,看著眼前這個道貌岸然的男人。
即使再不想說出口的話,此刻面對他這副嘴臉,也終是艱難的吐露出來:“想要回頭雖然不易,可若只是想要就此止步…又豈是不能夠的?”
武勖本來看他并沒有再情緒激動的質問,還以為自己已經成功把他安撫住了,此刻聞言,便如是被人一錘子狠狠的砸在了心口上。
他的心跳猛然一滯,整張臉上的表情就僵硬到陰暗狠戾,幾乎是在一瞬間。
他盯著眼前的武青鈺。
武青鈺抿抿唇,索性也不回避了,斬釘截鐵的再次重復:“把侯府的爵位還給大哥!所有的荒唐事都到此為止!”
把爵位讓給武青林,說來容易,他只需要上表以重傷傷了根基不能再為國征戰為名,請辭,橫豎定遠侯府的爵位是世襲的,只要他現在退了,請求將侯爵之位讓給世子武青林,天經地義。
可是——
武青鈺這話的暗喻之意,卻遠不止于此。
因為他讓爵給武青林容易,可是——
對南梁方面依舊交代不過去。
除非——
他死!
跟孟氏一樣,自己給自己找個完美的理由,暴斃身亡…
武勖見鬼了一樣,一把甩開武青鈺的手,額角青筋直跳的低聲吼叫起來:“好啊!你還真不愧是為父的親生兒子,比起我弒兄殺弟,你這是青出于藍,連親生父親都可以逼死?”
武青鈺閉了下眼,即使再感覺到無力,也還是強撐著精神苦笑道:“父親何必曲解我的意思?再如何,您生我養我一場,也是我的親生父親。只是我不能再看著您在眼前的這條路上繼續走下去了,把爵位給了大哥,您死遁離開…只要借口找的得當,只要不叫南梁方面知曉您是為了躲避他們追責才借故假死的,他們也未必就會將當年的丑事抖出來,非要將我們整個武家顛覆來泄憤。”
屆時,武青林接管兵權,必然還是要死守南境,和南梁人勢不兩立的,就算南梁方面氣不過,抖露了當年舊事——
也還可以推說是因為武氏一脈一直鎮守南境,和南梁人結了仇,南梁人才故意構陷的。
總歸——
這件事,也不是毫無生機可言的。
當然,如若武勖是落了什么切實的證據和把柄在南梁人手上——
將來極有可能還是要將整個武家拖下水的。
可——
這是在武青鈺的立場上,他所能選擇的最好的一條路了。
起碼——
還有的可賭!
總歸——
不能真的看著父親一錯再錯,繼續屠殺骨肉血親去謀什么勞什子的功勛和大事了!
父子兩個,四目相對。
武勖腮邊肌肉抖動半晌,原是想發怒的,卻也因為太了解自己這個長子一腔熱血的少年脾氣,連跟他動手都覺得徒勞。
最后,他便是抬手一指大門口:“為父的事,輪不到你來置喙,你看得慣就看,看不慣就愛上哪兒上哪兒,我從小縱著你,不是為了叫你今天來跟我忤逆作對的。我面前的明明有生路,為什么要去自尋死路?你也不用在這里要死要活的試圖威脅我。為父現在手中的權利,也是自己一步一步拼殺得到的,你不要…還有你三弟在!”
果然——
還是執迷不悟呵…
武青鈺也看出來了,和他爭吵根本就無濟于事,不由的冷笑出聲:“說到底,父親還是舍不得手中的權勢與富貴。”
說什么為了他?即使讓他交出爵位,假死離開武家他都不肯!
再說什么為了兒孫的話,就實在是未免可笑了。
武青鈺冷冷的別過臉去,大步朝門口走去,一把拉開了房門之后,門外的冷風撲面,他又忽的頓住了腳步,沒有回頭,只是語氣果決的道:“父親你要一意孤行,我確實阻擋不了,但是…我希望父親還是念著最后一點的天理和良知,不要再對我大哥下手了,否則…”
他說著,低頭又抬頭,眸中就仿佛瞬間變得清明而冷靜了起來,一字一頓的道:“除非父親是到時候把我也一并滅了口,否則我就親自鬧到御前去!”
這一次說完,就再不滯留,終是頭也不回的大步走了出去。
身后的武勖臉色鐵青,一腳將房里的兵器架踹翻在地。
老夫人和武勖的書房里各鬧一場,武曇就只當不知情。
武青雪那邊也隱約聽到了些風吹草動,不過她最近連著吃虧,這次也算學乖了,居然也隱了下來,只當視而不見。
次日武青鈺父子再在前院的靈堂上照面,各自的臉色全都陰沉的緊。
不過因為武家正在辦喪事,總不能指望他們父子有什么好臉色,倒也沒引起外人的懷疑。
隔日武勖就收拾了行裝,帶著幾個心腹,快馬加鞭回南境去了。
后面連日,還是陸續有人登門吊唁。
雖說老夫人病著,但武青鈺兩口子辦事都得力,再有武曇從旁幫襯著,倒也順順當當的把這喪事給辦完了。
停靈七日之后,便將孟氏在城外武家的墳地下了葬。
武家的祖墳是在郴州,老侯爺和兩個兒子的尸骨都是送回去安葬的,不過武家遷到京城也有四代人,長途跋涉扶棺回去確實有難度,族中就一起湊銀子也在京城外買了塊風水寶地。
一般定居在京城的族人身死之后,都會就近安葬在那。
老侯爺當初也是先葬在了城外,后來又跟著兩個兒子的尸骨一起遷回的郴州。
孟氏下葬,武曇雖不想去,不過為了做樣子給外人看,還是跟著去了,倒是林彥瑤大著肚子,便沒叫她一同前往。
當天天氣還算不錯,艷陽高照,只是干冷。
武曇裹著身上孝衣,遠遠地站在一株大樹下面避風,看著武青鈺帶人在那忙活,看著看著,就忽的笑了。
這鬼地方,她這一笑又突兀…
青瓷和藍釉兩個齊齊轉頭看向她,不解道:“主子,您笑什么?”
武曇盯著遠處的墳冢,仿佛十分感慨的模樣:“孟氏這一死,說到底…二哥哥是個是非分明的,既已得知了全部真相,自是不用她再囑咐什么,她這極大的目的就是為了給兩個女兒留活路的,而可笑的是,如今她黃土埋骨,那兩塊心肝肉怕是都抵不上二哥哥此刻的傷心。最后,真心實意來這葬她的,也就二哥哥一個人了。”
武青瓊吧,不提也罷,向來少根筋,腦子也不夠使,指望不上,不給添亂子就不錯了。
那個武青雪——
簡直是一言難盡。
青瓷也想到了什么,面上神色略莊肅了幾分:“是不太正常,那位大小姐這幾日總覺得是太過安靜了,像是…在憋什么壞?”
前方,武青鈺已經帶人最后給孟氏樹了碑。
因為年關將近,再加上武勖還健在呢,那碑石之上就只先簡單的刻了孟氏的名字。
武曇突然想到了什么,就是眸光連閃,倒是沒在意青瓷說的話。
等武青鈺那邊忙完了,武曇就同他一道坐車回去。
進了城,武青鈺就過來敲了車窗。
武曇撥開窗簾,探頭出去。
武青鈺道:“讓他們先送你回去,我有點事,晚些再回。”
短短七日之間,他整個人就瘦了一圈,眼睛里也明顯埋了滄桑的味道。
不明真相的人只以為他是因為母喪悲痛忙碌的緣故,武曇卻是熟知內情的,只是——
卻不能點破,也不便安撫。
她便只是點點頭:“好!這冬日里天寒地凍的二哥哥也早些回去。”
“嗯!”武青鈺點點頭,交代了車夫和其他人一聲,就自己打馬走了,連長泰也沒叫跟著。
青瓷扒著窗口往外看,不禁奇怪,又轉頭來看武曇。
武曇勾唇笑了笑:“別管他了,這陣子我們闔府上下最難受的就是他了,讓他一個人靜靜去吧。”
回到侯府,廚房那邊已經準備好,招待宴請了幫忙去送葬的族親,族中旁支的兩個小姐妹要留在武曇這玩,又耗了一下午,直到天黑武曇才打發了車馬送她們回去,這才得空去了老夫人那。
這幾天家中陸續有客登門,所以老夫人和武勖爭執之后武曇這還是剛有時間過來。
老夫人這日倒是早早的上了床,只是也沒睡,只靠著軟枕坐在那發呆。
“老夫人,二小姐來了。”周媽媽趕緊將武曇讓進了屋子里。
老夫人臉上這才有了些光彩,轉頭過來,招招手:“過來。”
武曇走過去,原是想坐床板的,但是想了想,便搬了旁邊的杌子坐了:“剛送了巧姐兒她們回去,我從前院來的,帶了一身的寒氣。”
周媽媽趕緊把火盆往這邊挪了挪。
老夫人側目看她一眼:“去廚房看看有什么湯水,端些來給曇丫頭吃。”
這便是要支開她了…
周媽媽會意,應聲出去了。
武曇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就問老夫人:“我聽說…那天晚上二叔過來尋您了,又氣著您了?”
提起那個冥頑不靈的混賬東西,老夫人就一陣心口絞痛。
她想哭,眼淚卻又落不下來,就還是招招手,示意武曇過去。
武曇剛伸手在炭火上烤了烤,這會兒倒不是很涼了,她便脫了斗篷挪過去,靠著老夫人坐在了床沿上。
老夫人握了她的手,勉力擠出一個笑容,倒是反而安撫她:“沒事,有祖母在呢,你別怕。”
“孫女兒不怕!”武曇點點頭,順勢靠在她肩頭,“祖母也不要太勞神了,再過幾天我大哥就回來了,咱們一起商量著,總會有解決的法子的。”
“嗯!”老夫人點點頭。
有關武勖的事,是真多說一句就多心寒一點,老夫人制不住他,確實也不想多談,可卻是神色略有些糾結的幾次欲言又止。
武曇有所感知,便就稍稍坐直了身子,反握住她的手輕聲的道:“我知道祖母在憂心什么,他們夫妻倆的事我跟大哥都不會遷怒的,家里的兄弟姐妹都是自小一起長大的,親人情分總都還在的,之前我讓藍釉過來轉告祖母莫要把我的事告訴二哥哥,也是不想傷了這中間的情分。祖母您且放寬了心,只要哥哥姐姐們不步了二房叔叔嬸嬸的后塵,我斷不會與他們為難的。”
老夫人聽到這里,終是再繃不住的老淚縱橫:“終是我無能,一再的要讓你們兄妹兩個退讓,受委屈。”
要說恨,武曇恨武勖那兩口子是恨得牙根癢癢,恨不能將他們全都挫骨揚灰了都還覺得不解恨。
可事已至此,也不是一味地耍狠就能解決所有事的。
日子還是要繼續的往下過,家族的榮耀和百年基業還是要繼續傳承著守下去的。
是,她將來嫁了人,可以眼不見為凈,武青林還要撐起這整個家族呢,武青鈺沒做錯什么事,武青睿還尚且是個懵懂無知的稚子,難道還能因為武勖那兩口子的錯事就將他們全部都趕盡殺絕么?
世家大族,總要枝繁葉茂,有兄弟族人互相幫襯著,一起協力向前的。
武曇在老夫人那,又陪她吃了一碗蓮子百合甜湯,夜深了才回的鏡春齋。
孟氏的后事辦完了,總算可以松快松快了,這一晚她睡得尤其的好。
杏子幾個都知道她最近也跟著受累了,次日早上本來是想著不叫她,讓她睡飽了再起的。
武曇捂在被子里,睡意正酣,卻聽見院子里隱約的說話聲,女聲很熟,但是有些急躁。
她懵懵懂懂的睜開了眼,抓抓頭發坐起來,嘟囔著喊:“來人!”
外面的說話聲戛然而止。
片刻之后杏子推門進來:“小姐醒了?是奴婢吵到您了么?”
武曇抬眸看看天色,也不過天才蒙蒙亮,便就皺了眉頭:“誰在院子里?”
杏子剛要回話,外面卻是藍玉匆忙的快步走了進來,行禮道:“二小姐恕罪,都是奴婢的不是,本不該這個時候來打擾您的,而實在是…”
說著,就面露急色的一跺腳:“我們姑爺昨兒個一夜未歸,小姐等了半宿實在熬不住才睡的,奴婢替她盯到現在也沒見人回來,奴婢怕我們小姐一會兒起來要著急,所以只能過來問問…二小姐,昨兒個姑爺沒跟您一道回府,他可說了去哪里了?”
“我二哥昨晚一夜未歸?”武曇聞言,就差不多全醒了,掀被子一邊下地找鞋子一邊道,“怎么昨晚上不找人,現在才想起來找人來了!”
雖說武青鈺一個大男人,不應該會出什么事,可眼下非常時期,他正心情不好的。
“這幾日家中辦白事,大家都累了,本來我們也沒想到會一夜不歸。”藍玉急道:“您是也不知道他昨日是去了何處么?”
“他沒說!”武曇道,說話間已經飛快的往身上套衣裳,見藍玉還愣在那,便就催促:“還愣著干什么?去門房問問啊,有沒有送信回來什么的。”
“已經去問過了,都說不知道呢。”藍玉道。
武曇穿戴整齊了,就裹著斗篷往外走:“你先回落云軒去伺候二嫂吧,我去給你找。”
“多謝二小姐!”藍玉感激的連忙道謝,轉身先跑了。
武曇帶著自己院里幾個得力的丫鬟正往前院去,行至半路正迎著程橙找過來:“小姐,您不用去了,前院那邊有消息了,二公子是臨近午夜時候回來的,說是喝醉了,直接被小廝扶著宿在了前院書房。當時那兩個守門的小廝送完了二公子就換崗回去睡了,是以下半夜守夜的人才不知道。方才那兩個小廝睡醒了,知道我們院里找人,已經著人過去報信了,二少夫人過去了。”
“睡在前院了?”武曇聞言,便也跟著松了口氣,本來想轉身回去的,但再轉念一想,“反正都已經出來了,我也過去看看吧。”
她這邊腳程快,林彥瑤頂著個肚子,走的要慢些,雙方在前院的花園里的就剛好遇見了。
林彥瑤不好意思的笑笑:“也是她們心急,一大早就去把你叫起來了,毛毛躁躁的。”
藍玉心虛的垂下頭去,小聲道:“大夫說您前面兩天累著了,得好好養養,奴婢這不是怕您醒了要著急么…”
林彥瑤自不是真的責怪她,也的確,若是放在平時還算了,這兩天武青鈺是明顯心事重重的,一晚上不見人也沒個消息的,她指定是要擔心的。
于是,就只對武曇說道:“我自己過去就行,看你黑眼圈還沒消呢,回去接著睡吧。”
“已經醒了。”武曇笑嘻嘻的挽了她的手,“橫豎都已經走到這了,一起去吧,聽說二哥哥喝多了,沒準我還能幫著抬抬人呢。”
林彥瑤失笑,也就不與她客氣了。
兩人一行去到前院武青鈺的書房院子里,長泰早到一步,正在拍門:“公子?公子您醒了沒?”
看見兩人進院子,就趕緊轉身打招呼:“少夫人,聽說是喝高了,可能…還沒醒呢。”
林彥瑤本來想說算了,等過個把時辰再來,不想還沒說話,青瓷已經警覺的一個箭步上前,耳朵貼在房門上聽了片刻,轉頭對武曇道:“里面有動靜,人該是起了。”
起了卻不應聲?
武曇和林彥瑤互相對望一眼,都是一顆心順時往上提。
青瓷抬手又大力的拍了兩下門板:“二公子?”
她這鬧出來的動靜就夠大了,里面武青鈺呢喃著嚷了句什么,下一刻又是突然怒喝:“你是什么人?”
屋子里潛了人進去?
“青瓷!踹開!”武曇喚了一聲,下一刻,青瓷就立刻退后一步,一腳踹開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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