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武青鈺辦事不牢靠,而實在是蕭樾的這個身份,除了皇帝和皇后,他說要見誰,確實也沒人敢讓他在外面等通報的。
所以,武青鈺直接領著他進來,確實是沒什么程序上的錯誤。
武曇話到一半,就是小臉兒一白,猛地打住了。
武青鈺也奇怪呢——
這丫頭怎么會突然對自己敬畏起來?
老夫人是聽見武青鈺進來就抬頭往門口看過來,一眼看見跟著他進來的蕭樾,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上回武青林跟她說的話她可還記著呢,這位再度登門,怕不是還是沒安好心的吧?
“武老夫人好!”蕭樾仍是態度良好的打招呼。
老夫人直想問你怎么又來了?但是——
顯然話不能這么說,于是就僵硬著一張老臉下了地:“殿下來啦?”
要行禮,蕭樾卻是不動聲色的上前兩步,虛扶了一把:“您是長輩,以后這私底下的,不必這么客氣。”
老夫人一聽這話,就更是心口猛地一縮——
這…還有以后啊?
蕭樾順手把她扶回炕沿上坐下。
老夫人有口難言,覺得自己像是個被他擺布的木偶。
蕭樾的目光這才往左邊移了一下,看向了還愣在那里的武曇。
武曇現在是真有點怕他了,回過神來就不情不愿的屈膝福了福,悶聲道:“臣女見過王爺!”
老夫人在旁邊,眼見著這位晟王殿下的那張俊臉看著自家孫女兒笑得分外蕩漾,心跳的都有點不受控制了。
還站在剛進門那地方的武青鈺卻有點不明所以,只是心不在焉的解釋:“晟王殿下說是來還書給大哥,順便來跟祖母打聲招呼。”
怎么了這是?這個氣氛不太對啊!
他是從沒見武曇在哪個面前這么露慫過,可偏偏連著看見這位晟王爺兩次她都是這么一副模樣?明顯是心里有陰影了嗎?難道這位打她了?
而他祖母也是奇怪,向來都穩得住的老夫人,這時候當著外人的面臉色看上去就十分的不好。
“啊!”蕭樾被武青鈺這么一打岔,倒是好像突然想起了正事,沉吟了一聲往外面喊道:“雷鳴!”
“是!王爺!”雷鳴應聲,片刻之后就帶著那四個捧著禮盒的下人進來。
老夫人定了定神。
蕭樾道:“上回過來的倉促,是空手來的,回頭想想也總覺得過意不去,這次特意準備了一點禮物,還請老夫人別嫌棄。”
晟王府的做派似乎是跟別家很不一樣,別家送禮,要么就當面讀禮單,要么就直接打開盒子先擺著讓收禮的人先當場過目了,好歹心里有個數,可眼前晟王府這幫人只規規矩矩的把禮盒捧著,既不上禮單,也不打開的。
老夫人心里越發的沒底,可人家是帶著晚輩的謙遜態度登門的,又把話說的十分客氣,確實不能強硬拒絕,于是就只推辭道:“這個…老身這一把老骨頭了,怎好勞殿下您破費?”
“老夫人客氣了!”蕭樾笑道。
也不知道他是有心還是無意,剛才順勢扶老夫人坐下之后,也沒退開,現在就緊站在武曇的旁邊,兩人斜對著。
武曇垂著腦袋玩手指——
就像是蕭樾自己說的,她現在看見他的時候,要么就假裝沒看見,實在不能當成沒看見了,就裝不認識。
蕭樾說是跟老夫人說話,其間視線卻一直沒離開她頭頂。
武曇自然感覺到了,就更是死不肯抬頭跟他對視。
老夫人被刺激的一顆心砰砰直跳,剛想要說點什么的時候,卻聽蕭樾話鋒一轉,又再說道:“二小姐這是剛又惹了老夫人的不痛快么?老夫人要實在覺得過意不去,就當本王是替二小姐給您賠不是的就好!”
這個自來熟的語氣算是怎么回事?
而且——
明明人家才是一家人,你這替著賠的哪門子不是?
這回不說是老夫人,就是武曇和武青鈺都驚了。
老夫人被他這個不見外的調侃噎得,險些當場背過氣去,武青鈺雖然不明所以,卻也再不能坐視不理,立刻往前來了兩步打圓場道:“既然是王爺的一片心意,祖母你收下就是。”然后轉向蕭樾一拱手,“王爺,我祖母這兩日勞累,身體不適,請您去前廳奉茶吧?”
后院里,確實不是招待外客的地方。
蕭樾這回倒是沒有為難,從善如流的略一頷首:“也好!”
武青鈺暗暗松了口氣,剛要側身給他讓路,卻又聽蕭樾說道:“老夫人既然勞累,確實應該多休息。武曇你這么總不懂事的在老夫人跟前惹她老人家不痛快怎么成?要不——你跟本王回去住兩天么?也好讓老夫人清靜清靜,省得還得把你往外趕?”
“你…”武曇覺得毛骨悚然的同時直接就怒了,猛地抬頭看向他,眼睛通紅的直想罵人——
什么人呢這是?人家一忍再忍的讓著你,你還欺負人起來沒完了是嗎?
老夫人一看她這個架勢就是要撲上去咬人的,當場也就坐不住了,趕緊下了地,不動聲色的將武曇往懷里一摟,一邊還得盡量心平氣和的跟蕭樾解釋:“殿下說笑了,這丫頭說話向來沒分寸,方才是看我心情不好,跟我逗樂子呢!”
她還是比其他人更明白蕭樾半真半假說這些話的用意的——
如果真如青林所言,這位殿下是想利用武曇把定遠侯府綁上他的船,那么現在必然是死盯武曇,絕對不會容許家里將她隨便許了人家的!
這個人,他們得罪不起,所以眼下還是要盡量順著的。
武青鈺本來就心思最活絡,這會兒也隱約的品出點意思來了——
這位晟王爺這是盯上武曇了?可他這到底只是單純的看上武曇了?還是看上他們定遠侯府了?
蕭樾見老夫人是明白他的意思了,就也不再繼續留下來惹人嫌了,仍是那么一副不溫不火的樣子,再次笑道:“那老夫人休息吧,今天叨擾了,下回再來給您請安!”
還有下回啊…
老夫人這會兒都想抱著武曇一起哭了…
武青鈺卻不得不強打精神,趕緊把這尊瘟神往外請:“王爺請!”
蕭樾略一頷首,這回當真沒再繼續出幺蛾子,一抬腳大步走了出去。
雷鳴覺得他家王爺這就跟得了不治之癥一樣,完全搶救不過來了,這時候早就汗顏不已。
所以為了替自家主子稍微在武家人跟前挽回一點好印象,他就十分賣力的擠出一個可以說是特別…可憐巴巴的表情了,沖著站在旁邊的周媽媽示意。
“那老奴就斗膽,替老夫人謝過晟王爺了。”周媽媽這會兒也是鬧心的很,這才趕緊收攝心神走上前來,接了那幾個下人手中的禮盒一一放在了炕桌上。
然后親自引雷鳴幾人往外走;“我送各位!”
“多謝這位媽媽!”雷鳴趕緊道謝,帶著幾個人也離開了。
等到他們一出去,老夫人終是泄了氣,狠狠的深呼吸了幾次,等到穩定了情緒才把武曇從懷里拉出來。
武曇倒是沒嚇哭,就是郁悶壞了,沖著老夫人直跺腳:“祖母,這個人他到底想干嘛啊?干嘛總是找我麻煩?”
以前在外面總是遇到,她自認倒霉,以后少出門就是,現在都被堂而皇之的找上門來了,難道要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躲他啊?
老夫人張了張嘴,最終也只是一籌莫展的嘆了口氣——
能怎么辦?人家的身份在那擺著,既不能不讓他進門也不能打出去…
現在已經確定他就是盯上武曇了,可這一大家子人加在一起也完全拿他沒辦法!
這邊武青鈺帶著蕭樾從老夫人那出來,他還想趕緊找機會回去問問老夫人有關武曇的事,所以就只想打發了對方,于是就沒太有誠意的道:“王爺是貴客,不過我們家里我向來不太會招待客人,您要去前廳喝杯茶嗎?”
蕭樾今天過來,其實就是臨時起意——
昨晚命令讓雷鳴來恐嚇武曇要請帖之后,他又突然良心發現了,所以今天過來其實是為了當面跟武青鈺拿請帖的。
至于在老夫人那又撞見武曇…
緣分嘛!沒辦法!
蕭樾這會兒的心情算不上好,但也不壞,反正正事都辦完了,也不想再這跟不相干的人喝茶浪費時間了,于是就道:“茶改日再喝吧…”
話沒說完,門房那邊就有個小廝急匆匆的跑過來稟報:“二公子,林府有客人到訪!”
“林府?”武青鈺略一沉吟,就也暫時顧不上蕭樾了,連忙迎了一步上去,“林府的什么人?”
他跟林彥瑤的婚事按理說是不該再有什么問題了,但是因為這件事本身就夾了太多的因果在里面,武青鈺確實就格外擔心些,唯恐別是又出了什么差錯了。
小廝回道:“林家的四公子,他說有次老夫人的壽宴上你們見過的。”
說著,又覺得有外人在場,不太合適,就湊近武青鈺耳邊小聲道:“說是來看望二小姐的,但是依著小的看,八成是沖著您的。”
二小姐最近總是往林家跑,林家公子找她能有什么事?而且還點名說的讓通稟二公子的…
小廝也不是糊涂人,立刻就明白林家公子必定是打著二小姐的旗號登門來相看未來的妹婿的。
“林家四公子?”武青鈺飛快的思索,一時想不起來具體是誰了,但是毫無疑問,是林彥瑤的親哥哥。
未來大舅子登門,還是不能怠慢的。
武青鈺抬腳就要往大門口去,但是隨后又想起來家里還有一尊瘟神沒送走,就又匆忙的轉身折回來,一邊對蕭樾拱手道:“那…我送王爺出去吧?”
蕭樾卻是穩如泰山的站著不動,只是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笑:“二公子忘了,本王今天是來再借書的。”
說著,指了指武青鈺的袖子。
武青鈺袖子里還藏著他拿回來的那兩本書。
武青鈺心急林家那邊不知道有什么事,哪兒還有心思招待他,就實話實說:“王爺,實在抱歉,我父親書房的鑰匙我這沒有,沒辦法給您拿書了。要不——過些天等我大哥回來,我讓他重新挑兩本再給您送過去?”
雖說是實話,但他也確實不想再借書給蕭樾了。
這位晟王爺要是打算拿著借書當借口,以后常來常往的出入他們家,真的是個大麻煩。
蕭樾卻是直接對他的言下之意視而不見,仍是不溫不火的笑道:“不必那么麻煩,本王對書不挑剔的,侯爺的書房不能隨便出入沒關系,二公子的藏書借我兩本也成。”
說起這個,武青鈺就有點汗顏了:“這個…您要跟我借書,還不如去找哪個私塾先生借去,我那的話…大概就只能借給您《論語》、《史記》這一類了。”
倒不是他自損或者自謙,他確實就不是個好讀書的性子,除了在族學里跟著先生按部就班讀的那些圣賢書,真的是平時能不碰就不碰了。
蕭樾卻仍是執著:“這么一說…本王也有多年不曾讀過圣賢書了,拿兩本回去看看也是好的。”
這種書你自己府里會沒有?就算沒有,隨便找個書攤買兩本就得了?用得著費這么大周折來我們家借?
武青鈺本能的就想懟他,但是眼見著這位花樣太多,繞來繞去他也未必繞得開,索性就算了,妥協道:“既然王爺不嫌棄,那…好吧!”
回頭吩咐門房的小廝:“直接把林四公子請到我那去吧!”
“是!”小廝躬身領命,然后就撒腿跑出去招待客人了。
這邊武青鈺就先領著蕭樾去了他的院了,讓進了書房里。
他書房里的布置有點亂,各種東西也擺放的多,沒有武青林那邊那么整潔,只有書案后頭的一排書架,上面也的確是如他自己所言,不過就是四書五經和一些游記雜記這些常見的書。
武青鈺道:“確實沒什么能看的,王爺不嫌棄就隨便拿吧。”
說完又出去吩咐小廝上茶。
蕭樾在這屋子里轉了一圈,最后卻停在了擺在角落的兵器架子前面,隨手抽出一把劍在那觀摩。
武青鈺也懶得管他了,有點心焦的等著林家的人來。
前院里的這幾個院子離著大門都不遠,不多一會兒門房的人就把林彥珝給帶過來了:“二公子,林家四公子到了!”
林彥珝笑嘻嘻的,頗有點迫不及待的意思直接就跑進來了。
“四表哥!”武青鈺拱手一揖跟他正式的打招呼。
雖說他跟林彥瑤訂了親,是林家的準女婿了,但是在正式成婚之前,稱呼上還不能改,就隨著武青林和武曇叫了,還顯得親近。
“別客氣!”林彥珝倒是一副不拘小節的樣子,上來就摟住了他的肩膀,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咱們之前見過的,大前年武老夫人的壽宴,我跟彥瑤一起來的!”
武青鈺大概是對他有點印象的,但是最大的印象也不過是覺得他有點面善。
那時候他因為和武青林兄妹較勁,都是避著他們舅家的人的。
林彥珝自來熟成這樣,讓武青鈺這種臉皮厚的人都有點難以招架。
但是這是未來大舅子,當然也得盡量的搞好關系,于是就也樂呵呵的跟他稱兄道弟:“印象是不太深了,早知道是應該多來往的。”
“哈哈!”林彥珝進門其實就在觀察他。
因為受老相爺的影響,林家人對武勛和孟氏都有天生的敵意,雖然武青鈺這次的事辦得是很爺們兒也很靠譜,林彥珝也是加上被姜平之那衣冠禽獸傷著了,所以一聽說妹妹在一天之內又重新訂了親,到底是不放心,忍不住就想跑來看看這個未來的妹夫到底是人是鬼。
也不是他會覺得家里的長輩都老眼昏花,實在是林彥瑤出了那樣的事,他也怕長輩們別是迫于壓力,這么倉促的定了新的婚事未必靠譜。
他是個大線條又爽朗的人,其實不太喜歡姜平之那種慢條斯理看著就沒勁兒的讀書人。
武青鈺出身將門,讀書一般,功夫據說不錯,再加上天生就有種習武之人的陽剛和大氣,可以說是甚合林彥珝的眼緣的。
他將人上下打量一番,就笑得更開了,拿拳頭搗了下武青鈺的肩膀,笑呵呵道:“沒事沒事,現在開始來往也不晚,改天咱們約一下,我帶上我妹子,你叫上武曇那丫頭,一起出去玩!”
他是進門就只顧著相妹夫了,壓根就沒注意到武青鈺這書房里還有別的客人在。
蕭樾一開始也好像是根本就不屑于跟這倆愣頭青在一起摻合,此時卻冷不丁的發聲問道:“林四公子出去玩都不帶著自己夫人一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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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叔:你們出去玩,憑啥帶上我媳婦→_→
珝哥:我到底做錯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