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青鈺和武青瓊同時松了口氣。
只要老夫人肯緩緩,那么至少就為他們爭取到了可以周旋的時間。
可孟氏聞言,卻是再度爆發:“武青林他一個做小輩的,憑什么處置我?我也不用等侯爺的意見了,反正到了今天這個地步,我也不想活了…”
“拖下去!”老夫人更是不耐煩再應付她,閉著眼使勁的揮了揮手。
周媽媽親自要過去拿孟氏,孟氏卻是看了自己的一雙兒女一眼,突然目色一厲,扭頭就要往旁邊的桌角撞去。
“啊…”武青鈺和武青瓊都是面對老夫人的,沒看見,書容最先驚叫起來。
本以為孟氏這爆發力十足的一下子撞出去,指定是要血濺當場的,不想卻被青瓷輕描淡寫的拽住后領口一拎,就將她扯了回來。
武青鈺和老夫人等人聽了書容的慘叫聲抬頭,已經錯過了最驚險的部分,只看到孟氏咬牙切齒、面目猙獰的被青瓷提在手里。
武青鈺皺眉,還當是青瓷對孟氏動了私刑了。
武曇忙就佯裝板起臉來呵斥青瓷:“你手勁兒大,扶著點兒二娘就好!”
說完,就對老夫人等人道:“二哥和三妹妹這時候大概是要避嫌的,就由我送二娘回去吧!”
武青鈺抿抿唇,已經沒臉再說話了。
武青瓊卻是不依:“讓你的奴才放開我娘…”
爬起來,就要去拉扯。
周媽媽眼疾手快的一把將她拽住,沖外面喊人:“把三小姐送回允闌軒去,她再不聽話,就先捆起來,總之不準讓她再鬧了。”
外間站著的那個婆子和丫頭,這回沒有猶豫,連忙就上前一左一右的把武青瓊拖出去了。
武青瓊以前任性,全靠著孟氏護她,如今孟氏已經自身難保,她被拖出去的時候才恍惚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不由的驚慌起來。
老夫人垂頭喪氣的坐在床上,也是這時候才斜睨了武青鈺一眼:“你也別跪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示威了!”
武青鈺抿抿唇,一聲不響的站起來。
林彥瑤連忙上前攙扶。
武青鈺卻是遲疑著又看了武曇和孟氏一眼。
孟氏方才是下定了決心尋死,有過一瞬間孤注一擲的心思,可是既然沒能成功,這時候自己也是把自己嚇到腿軟了,只是白著臉,眼神惶惶的站在那里,反而是沒太有反應。
武曇道:“二哥放心吧,我不會為難二娘的!”
武青鈺苦笑——
他不知道孟氏是怎么做到這樣理直氣壯的,總之這一刻,他在面對武家的任何人的時候都覺得無地自容。
林彥瑤用力的握了下他的手臂。
武青鈺就沒再說什么,帶著他轉身出去了。
武曇見老夫人沒太有精神的樣子,就也不耽擱了:“祖母,那我也先走了,明天再過來看您!”
老夫人悶聲應了下。
武曇就給青瓷遞了個眼色。
青瓷半扶半拖著孟氏往外走,孟氏木偶一樣任她操縱。
走到門口,見書容還神色惶恐的站在那,武曇就挑了挑眉:“你不走?想直接去衙門?”
書容一個哆嗦,趕緊跟著她出來了。
屋子里,老夫人一直脊背彎曲,耷拉著腦袋坐在床上。
世家大族里頭,最忌諱的就是內訌和后宅里的腌臜事,她一直以為武家的家風好,兒孫們也都還算懂事,是挺省心的,突然經歷了這樣的變故,就頗有些身心俱疲,大受打擊。
周媽媽也跟著唉聲嘆氣,看了眼還跪在地上的陳四,也不得不勉強開口:“老夫人,這個奴才要怎么處置?”
老夫人抬眸。
陳四自知親眼目睹了天大的隱秘事,這時候不能說話,就笨拙的惶惶不安的在地上磕頭。
老夫人面無波瀾,聲音沙啞道:“料理掉吧!”
所謂的家丑不可外揚,其實今天就算武青鈺沒能逼著孟氏認罪,她也確實不會動武青鈺的,現在孟氏認了,反而是清凈了。
周媽媽叫了人進來:“拖出去亂棍打死了,嘴上的布團不要撤,也不要讓他胡說八道,然后把尸首送到衙門去報案,居然放蛇毒害主人家,簡直死不足惜!”
兩個護衛拖死狗一樣的把陳四拖了下去,周媽媽也讓如意收拾了藥罐之類的出去了。
回來之后,見老夫人還是神情沮喪的坐在那里,就湊過去坐在了床沿上,握住老夫人的手道:“老夫人,奴婢知道您心里頭不好受,可不該發生的也都已經發生了,現在這樣也好——揪出這個禍根來,以后家里就清凈了。”
老夫人緩緩的抬起眼眸看她,那神情,看上去仿佛一夜之間蒼老了好幾歲,“周韻啊,你知道嗎?自從老爺走了之后,我就再沒覺得這宅子里頭是個家,后來孩子們也都不在了…武家的男丁,生來就是要上戰場的,我留不住他們,這些年,也就曇丫頭在跟前,偶爾還能逗著我樂呵樂呵…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這座偌大的宅院里,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她說著,就眼神茫然的去四下里看著周圍的環境。
周媽媽聽得心酸,趁她不注意,趕緊拿袖子擦了把眼淚,然后就盡量是擠出一個笑容來寬慰她:“還不都是那個孟氏礙了您的眼嗎?好在少爺們都懂事,沒被她帶歪了,說實話,今天二少爺站出來,多少也是有個逼那孟氏就范的意思吧,二少爺是個明事理的,心里還是向著老夫人,也向著咱們這個家的,是不是?”
“話是這么說…”老夫人重重的嘆了口氣,最后卻是欲言又止的作罷了。
這邊武曇帶著孟氏主仆回南院,走到半路孟氏就慢慢的緩了過來,甩開了青瓷攙扶她手臂的那只手。
武曇從前面回頭看了眼,就示意青瓷閃一邊去,然后就悠然笑道:“二娘這會兒清醒了?您還真該謝謝我這丫頭,要不是她手快,拽了您一把…”
孟氏冷哼一聲,打斷她的話:“你沒安好心!”
武曇莞爾,也不回頭去看她的表情,只就從善如流的點頭:“對啊!就是因為我沒安好心,二娘你才更不能就這么輕易的撒手了,二哥和三弟沒得罪過我,我不會把他們怎么樣,您這么疼愛的三妹妹…您要不好好的活著、看著,您猜…我會怎么折騰她啊?”
“你說什么?”這話就等于是踩了孟氏的尾巴,孟氏的眼神一厲,沖上來就要抓她肩膀,卻被青瓷上前一步扣住了手腕,將她的手反向一扭。
孟氏悶哼一聲,登時疼的臉都扭曲了,出了一頭的冷汗。
青瓷倒是沒為難她,下一刻已經松了手。
孟氏大驚,握著自己的手腕,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眼神盯著青瓷。
青瓷只是很平靜的看著她:“主子她應該就只是想留夫人的一條命,至于是殘的還是瞎的大概都無所謂,既然夫人還要活著,那就好好活著吧!”
這個丫頭,說話的語氣無波無瀾,甚至于音調都比常人略低,可偏就是聽在耳朵里,會給人一種振聾發聵的沖擊感。
孟氏訝然不已的上下打量她,走在前面的武曇卻已經輕松愉悅的折回來,笑瞇瞇道:“二娘你看見了吧?我新買的丫頭,很厲害的,所以我真的不是嚇唬你,你千萬別再惹我了。祖母說要你回南院先呆著,那你就呆著吧,一切都等我大哥回來再做定論!”
孟氏的眼神連閃,心里突然就惶恐起來,是真的惶恐。
如果武曇只是恐嚇她,那么她也可以豁出去,可是這個小丫頭,年紀不大,心思居然如此的縝密歹毒,拿出武青瓊來威脅…
她就真的是投鼠忌器,不得不防了。
畢竟彼此之間仇怨已深,她要真的再刺激到武曇,武曇會報復到武青瓊身上去,一點也不奇怪。
武曇看她那副狼狽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話奏效了,便依然是親力親為的帶著她回了南院。
因為闔府上下都在傳老夫人被蛇咬了的傳聞,南院的下人也都起身了,熬到這會兒誰也沒睡。
武曇一過去,守在院子里的書琴就驚了:“二小姐?您怎么來了?”
話音未落,才看見面如死灰被青瓷一把推進來的孟氏,頓時又是一驚:“夫人?”
武曇站在院子當中,大有種俾睨天下的架勢,掃視一眼周圍:“把所有人都給我叫出來!”
書琴還有點遲疑,去看孟氏。
孟氏卻是沉著臉,老實的站著,一語不發...
一語不發,跟在后面回來的書容就更是鵪鶉一樣使勁縮著腦袋不看人。
書琴等得片刻,就意識到是出了什么事了,再看二小姐這個趾高氣昂的神氣,就不敢再拖延了,連忙吩咐了兩個丫鬟去把南院所有服侍的下人都叫起來。
大家站成兩排,低著頭,都在一邊偷偷的抬眸打量夫人和二小姐,一邊揣測這是出了什么事了。
武曇已經是有點累了,就速戰速決:“除了書容,剩下的人全部出去,先站到院子外面去!”
大家又看了孟氏一眼,見孟氏還是一語不發,就紛紛埋頭走了出去。
這時候,廂房里守著武青睿的乳母才也聽見動靜推門出來觀望。
武曇道:“祖母沒事了,你抱三弟回去吧!”
這乳母是老夫人院子里的人,自然不會考慮孟氏的意見,立刻就答應著回房,片刻之后就又把熟睡中的武青睿抱出來,急匆匆的走了。
武曇也不再理會孟氏主仆倆,直接轉身出了這院子,命令青瓷:“鎖門!今晚你可能是睡不成了,把這些奴才帶下去挨個過一遍,嗯?”
說著,沖青瓷挑了挑眉。
孟氏做當家主母這些年,手底下肯定也做過不少的私事,用的順手的下人也不可能只有書容一個,她院子里的人,自然是要過一遍,知道一些陰私內幕的要妥善處理。
青瓷不用她多說已經心領神會:“主子先回去歇著吧,奴婢會辦妥的。”
武曇對她很放心——
受過專業訓練的人士,有啥不放心的?當即就歡快的先回鏡春齋睡下了。
這邊的院子里,孟氏一直站在院子當中沒有動,閉著眼,聽著外面的動靜,臉上陰云密布。
書容戰戰兢兢的走上前來,試探道:“夫人,現在…咱們怎么辦?”
孟氏沒有睜眼,卻是在片刻之后,突然問道:“許大夫那里…打點好了嗎?”
書容愣了下,然后才回:“是的,照夫人的吩咐,把他得來不易的小兒子給控制住了,夫人交代的事,他會照辦的。”
心里卻是不滿——
都這個節骨眼上了,夫人居然還只想著三小姐的事?真的都不想一想要怎么逃過著一劫嗎?
“那就好!”孟氏略一點頭,終于重新睜開了眼,面無表情的往屋子里走去。
書容急了,連忙追上去:“夫人,可是咱們現在到底要怎么辦啊?二少爺已經拼盡全力了,也只求得了這么個結果…”
孟氏沒等她說完已經出聲打斷:“現在說什么也不頂用了,要想知道該怎么辦,那也得等著看人家下一步會出什么招。”
書容還想跟著她進屋,她進屋之后卻是反手關上了房門,冷冷的道:“今晚不用你伺候了,你睡去吧!”
書容在外面等了半天,不敢強行往里闖,可這種情況下,又哪里睡得著覺?最后就倚著門邊坐下了。
里面的孟氏自然也是一夜無眠,頭發都沒心思重新理一理。
今天這些事,她甚至都沒資格怨恨后悔,因為從頭到尾她根本就是犯的一個天大的笑話,明明自己早就暴露了,并且還落入了別人的陷阱里都不自知,還在這費盡心力的折騰?真的是越想越可笑!
就這么枯坐了大半個時辰,黎明將至之時,就聽見了院子里的動靜。
“世子?”書容從門口的臺階上驚慌的爬起來。
木松已經上前,將她拎走,扔到了偏院里,并且親自的堵住了院門。
孟氏的房門虛掩,武青林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孟氏坐在桌旁,沒起身,只緩緩的抬頭看過來:“來了?”
武青林不語,直接將手里端著的一碗藥放在了她面前的桌子上。
孟氏看得倒是一愣,隨后就肆意的笑了,再次抬頭看向他眸色冰涼的面孔:“你倒是痛快…”
武青林似乎并不想和她廢話,只就負手而立,涼涼的道:“喝了吧!喝完了咱們再說話!”
他這么說,那看來就是慢性毒藥了。
就說武青林怎么會這么好心的給她個干脆,用慢性毒藥折磨她至死才更符合他的作風的。
孟氏也沒太大的抵觸,端起那個藥碗,卻沒有馬上飲下,只又抬頭看向了他,問道:“我一死,一切的恩怨就能一筆勾銷嗎?你能保證,不累及我的子女?”
武青林冷笑:“前提是——你得先死!”
“好!”孟氏得了他的保證,就定了心,咬咬牙,一閉眼就將那碗藥仰頭灌了下去。
喝完之后,她才又抬頭看向了武青林,眼底的神色只是冷蔑,卻并不見有任何的悔意:“你還想問什么?說說看,看有哪些是我能回答你的!”
武青林沒有廢話,直言道:“一件事!”
他面上表情實在太冷肅,孟氏本能的警覺,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什么?”
武青林沒再說話,而是直接從袖子里掏出一封信,扔在了她面前的桌子上。
孟氏看見他的動作,一開始還惶惑,等看到那封信上的字跡和署名,登時就是眼睛圓瞪,猛地站起來將信函搶在了手里,慌亂的去抽里面的信紙。
武青林只看她這個表現,心里就已經有數,這才再次開口說道:“為什么那么害怕把武青瓊嫁進東宮去?你兩次三番對祖母下殺手,就是為了想利用祖母的喪期來拖延武青瓊的婚事吧?而且你這刻意寫信給父親,卻只一再的強調曇兒和晟王之間的私情?這兩件事之間有必然的聯系吧?現在你有兩個選擇,告訴我實情,那么我會酌情考慮,到底要不要阻止武青瓊進東宮這件事,或者你不說——就按照原定的計劃,把武青瓊嫁給太子蕭昀,咱們一起等著看后面的發展,看看你到底是在怕什么!”
孟氏再看到那封信函以后,已經完全失態了。
她繞過桌子沖過來,本來是想揪住武青林的衣領質問的:“原來是你劫了我的信,是你!是你!”
就說為什么她給了武勛那么大的一個消息,武勛居然可以完全的無動于衷?原來信根本就沒送到!
武青林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她卻已然是一頭發了瘋的野獸一樣,赤紅著眼睛嘶吼咆哮。
被堵在偏院里的書容聽見這怪異的動靜,忍不住的想要沖出來看情況,卻被木松一腳踹回去了,趴在地上半天起不來。
屋子里,武青林和孟氏對峙。
他的面容,帶著前所未有的冷酷,盯著孟氏的眼睛道:“現在就選!我不會給你第二次機會,或者你現在就對我坦白,或者——今天一旦我出了這道門,武青瓊就必須如期嫁進東宮去!”
他說話的音調不高,可是一字一頓,肅殺又決絕。
孟氏直聽得渾身發抖,面無血色的看著呈現在自己面前的這張年輕英俊的臉龐。
她不明白事情怎么就會到了這一步,這幾個月來,她晝夜難寐的想了那么多又做了那么做,可是怎么會?到頭來居然會一事無成,在這一夜之間,所有的努力都化為了泡影?
不僅她謀殺老夫人的計劃兩次敗于武曇之手,本來可以送到武勛手里的救命用的信函居然都被武青林截了下來?
那么這么久以來,她到底是在折騰的什么?
笑話!這簡直就是個天大的笑話!
孟氏覺得這一刻她恨死了自己的無用,死盯著武青林,最后卻還是堅定又冷漠的說道:“世子真是好心急,別忘了,這定遠侯府現在還沒落到你的手里呢,今天你背著侯爺這樣暗算我,現在他雖然人在千里之外,但是總有戳破真相的時候,再怎么說我也是你的繼母,今天你膽敢在這內宅之內毒殺了我…哈哈,你想過后果嗎?”
“所以,你是不準備回答我的問題了?”武青林對她的威脅毫不在意。
孟氏也是豁出去了,梗著脖子與他對視:“我不知道你在懷疑什么,也不知道你在說什么,自然也沒什么好回答你的!”
本以為武青林會惱羞成怒,不曾想,下一刻,他卻只是將她遠遠地甩開了。
孟氏跌在地上,武青林卻是頭也不回的大步往外走,一面才最后對孟氏撂下話來:“這是你在我面前最后一次說話的機會,既然你不要,那就算了。不果你放心,你不會死,我會讓你活到父親回來,讓你能夠當面跟他告狀的!”
他說走就走,居然真的是半分滯留的意思也沒有了,大步出了院子。
------題外話------
嗯,趁曇妹子嫁出去之前,抓緊時間讓林哥耍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