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暢茵,黎薰兒和姜玉芝?
這三個人湊在一起的組合本身就挺多故事的。
蕭樾的目色微微一沉。
旁邊的胡天明還在被武曇糾纏,不勝其擾,連連承諾:“武小姐你放心,今日諸事本官都一定會一一詳查,如果真是如你所言,有人竟敢在天子腳下謀害人命,那本官身為父母官,絕對不會姑息,定會查明真相,找出兇手,還你們二位一個公道的。”
師爺被衙役叫去了旁邊說了會兒話,這時候就又急吼吼的跑回來稟報:“大人,府衙的援兵到了,街面上的秩序已經穩定住了,方才劉捕頭也從醫館回來了,據統計,除了狀元爺身亡,樓上墜下來的七人當中還有三人不治身亡。另外榜眼還有兩名別的舉子老爺也被砸到,送去了醫館,另有其余的傷者十二人也都由專人護送去醫館救治了。”
方才混亂中大家你推我攘,蹭傷和摔傷的人不計其數,只不過沒有傷筋動骨的都算小傷,官府這邊確實也不能逐一照顧到。
胡天明點頭:“醫館那邊多派兩個人全程盯著,有情況及時過來稟我,如果附近的醫館大夫忙不過來,就去別的醫館請,總之傷者一定要全力救治,然后這里…”
這里出了事,又有武曇這個苦主當場告狀,自然是要馬上查找取證的。
按照正常程序,凡是當時在場的百姓都該逐一盤問,以便于查找疏漏,不讓嫌疑人逃脫,可是今天這條街上人山人海,真要把所有人都留下來盤問,怕是得盤問個幾天幾夜也不能完事,而且人多口雜,人口一詞,也不容易抓住重點。
胡天明有點猶豫——
狀元爺當場斃命,皇帝勢必親自過問,到時候肯定得他負責,即使盤查在場的百姓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他也只能硬著頭皮頂上了。
“那個…”剛要下令,一直都有點事不關己站在旁邊的蕭樾卻是突然出聲阻撓:“方才的事已經在百姓中間引起恐慌了,而且事發之時在場的人實在太多,不必浪費時間逐一盤問了,讓衙役疏散人群,打發他們盡快散去,暫時封鎖住朱雀樓附近,禁止所有閑雜人等出入即可。”
“然后…”他舉目四望,打量了一眼朱雀樓里的情況,“這里的掌柜和伙計都在哪兒?全部找出來,集中起來盤問。”
樓上露臺的欄桿頻頻出問題,總不能說這里的掌柜和伙計都全無所察吧?從他們著手盤問總歸是沒錯的。
蕭樾有條不紊的吩咐。
雖然維護京城治安是京兆府衙門的職責,蕭樾這樣已經屬于擅權,可是胡天明今天碰上了這件天大的事,也是心思不定,有蕭樾出面與他分擔——
他多少是存了點私心的,本來逐一盤問在場的百姓就是不可能的,現在由蕭樾發話放人,就算最后因此錯失了關鍵線索,皇帝面前,也有蕭樾可以與他分擔責任的。
師爺不敢擅自領命,只盯著胡天明等他發話。
胡天明只在心中略一計較就點了頭:“照晟王爺的意思辦吧。”
“是!”師爺這才答應了一聲,緊趕著下去傳令。
武曇是不確定今天到底是有人要算計她還是要算計林彥瑤的,總之她這個從不吃虧的個性使然,直接就先找上胡天明把案備在這了,這會兒才開始仔細聽蕭樾等人討論方才發生的所有事,聽完之后也是驀然心驚——
林彥瑤也是臉色慘白,走過來,難以置信的問道:“后來街上出事的是狀元公么?”
本以為有人在她和武曇定的雅間做手腳就已經夠大膽的了,沒曾想三樓掉下來的欄桿橫木居然直接砸死了新科狀元。
她和武曇互相對望一眼,都有點疑惑了——
所以,她們今天到底是被人算計了,還是運氣不佳被連累的?
胡天明這時候是拿蕭樾當主心骨的,走上前來兩步,恭恭敬敬的給蕭樾拱手作揖:“王爺,之前事發的經過王爺似乎全程目睹,那恕下官斗膽,有個不情之請,能否請您暫留此地,指教一二?下官笨嘴拙腮,回頭到了圣上面前恐怕陳述有所疏漏…”
話是這么說,心里卻在打鼓,同時暗罵自己不要臉——
晟王乃是當朝親王,這事兒又和他沒關系,人家剛才指點他兩句已經實屬不易,他現在還想傍著人家在這里陪他查案…
雖是厚著臉皮要求了,胡天明心里卻同時做好了要被蕭樾拒絕的打算。
新科狀元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砸死了,確實很糟心,但是依著蕭樾一貫的作風他確實就不是會管閑事的,這時候長身而立站在這里,眼角的余光掃了武曇一眼,便是面無表情道:“雷鳴,將你查到的線索都與胡府尹說一說吧。”
武曇是不覺得這有什么,畢竟在她看來蕭樾就是這個人,比這無聊一萬倍的事他都做過,現在突然抽風想要越權攪和一下京兆府也不算什么出格的事了。
可是會這么想的畢竟就只有她一個,此時二樓雅間里的那些人卻并不好過。
蘇映扒在二樓的樓梯口偷窺了下面半天,本想等著蕭樾走了就趕緊上去通知自家小姐走人的,沒曾想等到最后,蕭樾不僅人沒走,還要插手這件案子,她心頭一緊,趕緊躡手躡腳的退回二樓上去,跑回房間里稟報。
而蕭樾吩咐完雷鳴,就突然瞥向了一直跟在武曇身后亦步亦趨的皇甫七,不冷不熱道:“探花郎不是也受了驚嚇?不需要去醫館讓大夫把個脈嗎?”
皇甫七覺得這位晟王爺對他似乎略有敵意,很有些莫名其妙:“我?還好啊…”
胡天明一邊聽著雷鳴跟他分析線索,一邊才后知后覺的發現了他,再一看又覺得這位新晉探花郎和晟王爺之間好像不太對盤,他現在正在抱蕭樾的大腿,于是趕緊出面對皇甫七道:“抱歉,本官方才一直忙著沒注意探花郎也在這,這里本官還要勘察現場,就不招待了…”
這是個變相的逐客令,皇甫七好脾氣的笑笑,指了指武曇:“府尹大人盡管忙,我跟定遠侯世子是朋友,這丫頭剛才受了不小的驚嚇,我不放心,我在這等一會兒,等你們完事了,我好送她回去。”
既然人家是為了私事在這滯留,胡天明就不好再說什么了,只是略看了他和武曇一眼就作罷了,轉頭繼續和雷鳴分析案情。
雷鳴看著他家主子瞬間沉了幾個色調的那張臉,這時候反而頭皮發麻,沒什么心思跟他詳談了,趕緊打岔道:“大人,有些細節就這樣說的話很難解釋到位,不如我們上樓,讓兩位小姐指認一下現場的狀況我再跟您細說當時的具體情況?”
胡天明覺得有理,沖著武曇姐妹兩個略一拱手:“那就麻煩兩位小姐再上去一趟了?”
“好!”武曇也納悶到底是為什么遭的無妄之災,自然樂于配合,很痛快的點點頭。
胡天明做了個請的手勢,原是想要讓蕭樾先行的,可是蕭樾站著不動,他就當蕭樾是不想上去,于是又沖武曇二人笑道:“武小姐、林小姐,二位先請吧!”
武曇和林彥瑤轉身往樓梯口走,皇甫七剛要跟,不想蕭樾卻是突然上前一步,用身體將他隔開擋住了,自己反而又款步跟了上去。
皇甫七和胡天明俱是一愣。
雷鳴趕緊不動聲色的趕上來,橫臂將皇甫七攔了一下,一板一眼的正色說道:“上面算是案發現場,官府封鎖其間似乎是禁止閑雜人等入內,以免弄亂證據?是吧,府尹大人?”
表情是個一本正經的表情,同時心里又在暗罵自己助紂為虐太無恥。
胡天明本來是不在乎多一個人上去的,但此時被他一問,就本能的點頭:“道理是這個道理…”
還想再說,雷鳴已經再次對皇甫七道:“那就勞七少在此等一等了。”
皇甫七是頭次跟蕭樾接觸,不了解他的脾氣,雖然覺得好像哪里不太對勁…可他打死也想不到才回京一個多月的蕭樾會和武曇之間有點什么,既然那主仆兩個不平易近人,那就不近了唄,他也無所謂的找了張椅子坐下,一邊喝茶一邊等武曇下來。
此時樓上的雅間里,周暢茵已經把所有的隨從婢女都遣出了房間,只有她和黎薰兒還有姜玉芝在里面。
姜玉芝是三人里面最不經事的,神色惶惶的不住的揪扯著帕子,喃喃地道:“周姐姐,這怎么辦啊?你不是說隔壁的屋子是被一個富商用高價...
商用高價包下的么?怎么晟王殿下會過來?而且…而且他的侍衛還看見我們了,我們就是現在從后門溜走,萬一他一不小心說出來,別人也是要懷疑我們的。”
蕭樾的身份太特殊,擺在那里就形成了無形的壓力,足以讓姜玉芝這樣的小女子方寸大亂。
周暢茵也是冷著臉,一臉的不快:“走什么走?現在走了,不等于是告訴所有人我們做賊心虛嗎?你怕什么?不是還有我在呢么?一會兒官府的人勢必會上來詢問我們,你給我穩住了,千萬別露怯。”
說著,她又轉頭看向旁邊沒事人一樣低頭喝茶的黎薰兒,不滿道:“事情是你安排人過來做的,確定沒有留下把柄和可能被追查到的痕跡嗎?”
黎薰兒抬起臉,神態自若的與她對視,莞爾勾唇:“你也說了,事情是我吩咐人做的,若出什么紕漏,第一個倒霉的就是我,你覺得我會這么不小心嗎?只不過做了一場無用功,沒能幫你教訓到武曇那個小賤人,我是挺遺憾的。”
提起這茬,周暢茵也是恨得牙根癢癢,臉色又瞬間暗沉幾度,不耐煩道:“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先把這一關順利蒙混過去再說。”
“玉芝!”她轉頭又瞪了姜玉芝一眼,嚴厲的警告道:“我再提醒你一遍,你一定要給我穩住了,一會兒官府的人過來盤問,你一定要說…”
話沒說完,旁邊的黎薰兒就冷嗤一聲,不屑道:“你實在扛不住,就直接裝病好了,去旁邊的榻上躺著,回頭官府的人過來,誰問話你也不用答,想哭就哭,想抖就抖,總之別吭聲就是了。”
早知道這個姜玉芝這么沒用,今天就不該帶著她一起過來。
不過她要求帶著姜玉芝來,卻是為了別的目的——
今天把她捆綁在這里,一起現場參與謀殺武曇的這個局,那就等于是抓住了姜玉芝的把柄在手里。若姜玉芝還是以前的姜玉芝,黎薰兒根本不會把她看在眼里,可是這個窩囊廢馬上就要成為蕭昀的太子妃了,就皇帝那個身體狀況來看,用不了兩年還會變成皇后…
這樣的一個人,不把她弄成自己的提線木偶,那豈不是一大損失?
姜玉芝確實惴惴不安,她頭次做這種謀害人命的惡毒事,仿佛有人來逼問她一句她就會暈倒,這時候黎薰兒給她指了條活路,姜玉芝深以為然,連連點頭:“好!好好!”
然后就快速起身,幾步走到旁邊的榻上一屁股坐下。
周暢茵是沒想到她會這么累贅,就越看她越不順眼,可是能怎么辦?事情既然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了,那就只能咬牙硬撐了。
本來以為今天一定可以一舉解決掉武曇的,沒想到卻意外連發,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先是武曇沒有按照她們預期中的那樣直接靠上她們讓人動手腳的欄桿,然后要死不死的皇甫家的那個皇甫七怎么會突然位列三甲跑出來游街?好吧,這兩個意外湊在一起,最多也就導致她謀殺武曇的計劃失利,可是為什么隔壁房間里的客人會換成了蕭樾?
周暢茵本來親自過來這里,就是想親眼目睹武曇的慘狀好解氣的,一開始她的打算很好,提前在房間里做好手腳,她們又不會接近那個房間,那么到時候就算出了事也找不上她們,以她們三個人的身份,官府的人就算在這里堵住她們,最多就是問個兩句,她們只要解釋說自己也是包了房間來看狀元游街的,就不可能再有人咬住她們不放,甚至懷疑她們。
可是現在…
周暢茵越想越氣,突然又緊皺著眉頭再次轉頭看向黎薰兒:“三樓怎么會也出了意外,不會也是你做的吧?”
黎薰兒端著茶碗的手微微一頓,片刻之后才抬頭看向她,敷衍道:“什么啊…”
周暢茵心中煩躁,只惱怒的一拍桌子:“怎么就這么倒霉遇上這種事,現在事情鬧這么大,新科狀元橫死,這事情怎么都不可能善了的!”
如果只是武曇和林彥瑤出事,那根本就不算什么事,就是個意外事件,京兆府衙門就可以結案。
可是現在,狀元公殞命,舉子們又傷了好幾個,這么大的事,皇帝都要親自過問的,她們要是摘不清楚,那就有大麻煩了。
黎薰兒那邊眼神飄忽,抿著唇,沒做聲,若不是周暢茵自己也慌了神,不可能發現不了她的異樣,這時候卻是完全忽視了。
三個人正在各懷心思暗暗著急的時候,外面的蘇映就正好急匆匆的推門進來。
周暢茵立刻收攝心神,連忙起身問道:“怎么樣?表哥走了嗎?”
她現在最怕的就是在這個場合親自和蕭樾見面,哪怕知道自己肯定能撇清關系,也還是覺得這樣會讓蕭樾對她產生不好的印象。
蘇映焦急的搖頭:“王爺沒走!本來奴婢也以為他是要走的,可是武家小姐當場揪著京兆府尹喊冤,王爺這會兒正跟京兆府尹商量著要徹查這座茶樓呢。”
周暢茵用力的咬著嘴唇,眼神毒辣:“所以,他這是特意留下來要替那小賤人出頭的了?”
那個武曇,到底何德何能?
之前她墜樓的一瞬間,周暢茵是隔著紗帳親眼目睹,蕭樾幾乎是毫不猶豫的就縱身躍下去救她的。
如果說昨天在寧國公府,周暢茵還只是恨武曇恬不知恥的去勾搭蕭樾,那么——
今天親眼所見的這一幕對她來說才是最刺激的。
蕭樾平時對誰都冷冰冰不假辭色的,居然為了救她,連危險都不顧了,這就說明并不是武曇單方面的勾引他,而蕭樾本身也是對她有意的。
這種發現,讓周暢茵嫉妒的同時幾乎要發狂。
黎薰兒看著她那個扭曲的表情,只覺得這女人是腦子有病,嘴角忍不住的抽搐了一下,別開了眼。
要不是她不想獨自承擔算計人的風險,并且還需要利用周暢茵和周家的關系搭上姜玉芝,把姜玉芝綁到一起,她根本就不會跟這個瘋子為伍。就算她真的看上蕭樾了又怎樣?之前那么多年都沒能得逞,就說明她確實沒那個能耐和本事拿下這個男人,而現在她都已經是個有夫之婦了,就算再糾纏還能怎么樣?現在還這么上躥下跳的瞎折騰?就算搞死了武曇,之后還不知道便宜誰白撿了果子呢!
周暢茵主仆正說著話,外面的走廊上就傳來一大片雜亂的腳步聲。
胡天明親自帶人上來查看現場。
因為有武曇這個苦主在場,雖然三樓的事故更大更要緊,他也還是很給面子的先帶人往二樓來了,一上樓梯,就看見這間屋子外面站著五六個丫鬟仆從。
武曇和蕭樾等人都是跟著一起上來的。
蕭樾因為提前已經收到雷鳴的消息,知道這房間里都是誰,所以并不覺得意外,可胡天明和武曇等人看到這個場面都是微微一愣。
武曇和林彥瑤互相對望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睛里看出了相同的困惑。
胡天明已經反應過來,這應該也是來朱雀樓看熱鬧的哪家的家眷,于是徑直走過去,詢問道:“你們是哪家府邸的奴婢?都杵在這里做什么?”
在場的六個人,作三種不同的打扮,一看就不是一家的。
丫鬟們都在面面相覷的有些為難不知道該怎么回話的時候,屋子的門就被蘇映從里面拉開。
武曇看見她的臉,第一時間就認出來她是昨天在寧國公府引自己和蕭樾“偶遇”的那個小媳婦。
蘇映卻以為這些高門貴女個個眼高于頂,再加上她昨天刻意做了特別的裝扮,武曇肯定認不住她來,所以根本就沒在意,只對胡天明屈膝一福:“府尹大人好…”
她在自報家門,并且順手把房門整個打開,給對方介紹屋子里面的情況。
林彥瑤的確是沒有一眼就認出蘇映來,卻也是相當敏銳的,便就扯著武曇的袖子問:“曇兒,我怎么覺得這個奴婢有點眼熟,你以前見過她嗎?”
武曇眼底沉了薄薄的一層霜,突然就毫無征兆的轉身質問走在她右邊的蕭樾:“王爺,昨天是您舅家的人在設計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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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叔:驕傲臉給雷鳴午飯加雞腿!
皇甫七:無辜臉我到底做錯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