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勛不在,武青鈺一時沒見到人,卻是一則以喜一則以憂的。
孟氏的事,始終是他心上壓著的一塊大石頭,不得個最后的處理結果,總歸是不能放心,所以見不到武勛,就一直定不下心來,而他對武勛的態度確實又沒把握,本來過來的一路上就忐忑,現在一時沒見到人,又能緩一緩了…
反正出事之后的這幾天,他心里就一直不好受。
武勛不在,是陸之訓招待的他。
本來上回他過來,兩人也算是混的比較熟了,可這趟出門,武青鈺有心事,便就不是很有心思應付他了。
陸之訓是個很識時務的人,見他不想多言,也不多問,只交代好府里的管家,一日三餐按時送飯,管好他的飲食起居也就是了。
入夜之后,他巡視完城防,回家之前特意往帥府走了一趟,沒想到剛拐進巷子,就看見了自家的轎子。
陸之訓連忙打馬,快行幾步趕過來。
當時武青雪也剛好在下轎。
“天都黑了,你怎么這個時候還過來!”陸之訓翻身下馬,親自過去扶她。
武青雪嗔他一眼:“還不是你,我二哥過來了你也不告訴我,還是我今天出門遇到這府里采買的管事才知道的。”
武勛為一軍主帥,他的行蹤輕易不外露的,夫妻兩個都有默契,站在大門口,誰也沒提武勛不在家的事。
陸之訓無奈,左右看了眼,就先扶著她進了門,然后才將她拉到一邊提醒:“誒!我看小舅哥這次是心里有事兒,悶悶不樂的,人都憔悴了很多,看著很不對勁兒。你要去見他可以,說話的時候可注意些。”
武青雪怔了怔:“他有什么不高興的?”
“不知道!”陸之訓忖道,“前陣子倉促娶了房媳婦兒,難道是不順心?”
武青鈺居然娶了林家的姑娘,要說不高興,武青雪也是打從心底里不高興的,當時聽陸之訓回去說了都替自己的母親糟心,只是她人在千里之外,連話都說不上,更別提幫忙了,所以事情過了也就過了。
此刻聽陸之訓提起,武青雪就不悅的皺了眉頭,不過片刻之后卻是不屑的冷嗤一聲:“別瞎猜了,要不痛快也是我母親不痛快,二哥向來主意正,他那心…且大著呢,娶都娶了,只要不是出了什么原則性的大問題,他才不至于為了個女人就不痛快呢。”
陸之訓跟武青鈺之間接觸的畢竟還少,而且他這個做女婿的,對武家來說到底也是半個外人,所以就只是聳聳肩,識趣的不多言了。
武青雪道:“我去找我二哥說說話,你等我一會兒,晚點一起回去。”
“嗯!”陸之訓點頭。
本來就是因為武勛沒在府里,他才想著過來看看武青鈺的,現在武青雪來了,他也無所謂去不去了,就直接等在了門口,剛轉到耳房里找了把凳子坐下,就有人通稟,說侯爺回來了。
陸之訓趕緊又起身迎出去,躬身行禮:“岳父大人!”
武勛大步走進門來,一邊把馬鞭披風都扔給隨從一邊看了他一眼,隨口問道:“這么晚了你還在?外面的轎子是小雪的?”
這元洲城是邊城,說是這方圓三十里之內最大的一座城,但跟京城肯定是沒法比的。
武青雪嫁在這邊,京城的娘家摸不到邊,偶爾就會回這邊看看,他也習慣了,可陸之訓明知道他這兩天不在城里,還叫她來?
陸之訓也不隱瞞,一邊跟著他往里走,一邊回稟道:“青鈺回來了,昨天傍晚到的,看樣子…好像是出什么事了。”
武勛的腳步一頓。
陸之訓連忙解釋:“小婿就只是揣測,小雪也什么都不知道,她就是偶然聽聞了消息,過來看她二哥的,人也才剛進去。”
武勛的眸光沉了沉,沒多言,繼續抬腳往里走。
陸之訓本來想避嫌的,但是后來想想武青雪還在里面…就也跟了過去。
這邊武青雪被丫鬟扶著,徑自去了武青鈺住的院子。
長泰守在院子里,見到她來,就連忙打招呼:“大小姐好!”
武青雪略一點頭,錯過他去看身后映出燈光的房門:“我二哥在屋里吧?”
“在!”長泰道,連忙轉身開門,“二少爺,大小姐過來了。”
一開門,里面就是一股酒味兒撲鼻。
武青雪下意識的皺眉,拿帕子掩了下鼻子。
武青鈺正在里面吃晚飯,可桌上的菜基本沒動,手邊已經放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空酒壇了。
武青雪過來的路上還沒太把陸之訓的話當回事,此時見狀才吃了一驚:“二哥,你…怎么了?”
武青鈺抬頭看見她,就把酒杯放下了,示意長泰:“我吃好了,收下去了!”
長泰看一眼桌上基本沒動的東西,嘆了口氣,但還是順從的進來收拾著端出去了。
“天都黑了,你怎么來了?”武青鈺問武青雪。
“聽說你回來了,我過來看看。”武青雪道,已經隱隱意識到了不對勁,“父親不是說讓你等到小妹大婚之后再回來嗎?你怎么突然一個人跑回來了?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嗎?”
武青鈺看她一眼,沒說話,算是默認。
武青雪的一顆心瞬間提到嗓子眼,繞過桌子,跑過去抓住他的手臂質問:“出什么事了?母親和弟弟妹妹他們都好吧?”
話是這么說,她也是納悶——
家里祖母雖然不太喜歡他們,但面子上還是過得去的,又沒什么了不起的沖突,怎么想也不至于出什么事的。
武青鈺心煩意亂,只神色復雜的看了她一眼就別開了視線道:“跟你沒關系,你先別問了,等我見過了父親再說。”
武青雪可沒武青瓊那么好糊弄,當場已經領悟,眉頭不由皺得更緊:“真出事了?”
“我說了跟你沒關系,你回你家去,都嫁了人了,老往這兒跑算什么事兒?”武青雪算是比較懂事的,也能溝通,以前家里的兄弟姐妹之中,武青鈺也就跟她關系算是比較好的,這卻是第一次當面發脾氣。
武青雪急了,還要追問,外面武勛就從院外走了進來。
“侯爺!”武青雪的丫鬟最先看見,連忙行禮。
兄妹兩個不約而同的循聲望去,武勛已經大步進了屋子。
武青鈺這一路,是晝夜兼程,再加上他心情不好,也沒什么胃口好好吃飯,所以雖然前后沒幾天,已經是肉眼可見的消瘦了一圈,而且胡子拉碴的,看上去氣色也頹廢。
武勛看他這個樣子,目色就又下意識的沉了沉。
“父親!”武青雪先喚了一聲,轉身給他行禮。
武青鈺抿抿唇,這才拱手,語氣生硬道:“父親!”
武勛也是掛心家里的事,本來武曇和蕭昀的婚事中途變故就讓他心里有點吃緊了,現在是唯恐再有什么意外發生了。
他看了武青雪夫婦一眼。
陸之訓就很有眼力勁兒的上前,握了武青雪的手:“要不咱們先回吧!”
武青雪擰眉觀察了一下武青鈺的表情,卻是越看越不放心,就問武勛:“家里的事,我不能聽嗎?”
武勛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陸之訓就給門口的丫鬟遞眼色,把那丫鬟支走了。
屋子里剩下四個人,武勛也就不廢話了,只沖武青鈺一挑眉:“我還有公務要處理,你長話短說吧!”
武青鈺微垂了眼眸,不和他的視線接觸,最后就咬咬牙,直接跪下去了。
這個陣仗,把武青雪夫婦都驚住了,兩人面面相覷,心里都生出緊迫感——
看來是出了天大的事了,否則他不至于這樣子的。
武青鈺沒有隱瞞,言簡意賅的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武青雪聽后,卻是第一個不敢相信,甩開陸之訓的手沖到他面前,搖著頭道:“不!這不可能!母親怎么可能做這樣的事?謀害祖母?還兩次?這種事情是誰在亂傳的?他們敢說你也敢聽?”
武勛卻是臉色陰沉,一語不發。
他的唇線緊繃,雖然未見大發雷霆,但是腮邊肌肉卻在隱約的抖動,這已經是怒到了極致的信號。
武青鈺一臉的沉痛之色,卻是始終不敢抬頭看他,又磕了個頭道:“父親,兒子相信母親她只是一時糊涂,我…”
話到一半,又真的覺得愧對老夫人,就說不下去了。
他能清楚描述發生經過的,只是后一件事,武勛手攥成了拳頭,緩緩的壓在了桌面上,片刻之后,卻是突然開問道:“火燒相國寺?她哪兒來的人手?”
武青鈺聞言一愣,這才猛地抬頭看向他。
武青雪卻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樣,也連忙湊過去,急切道:“就是!這就是現成的漏洞,母親她一個后宅婦人,在京城又無親無故的,他哪兒來的那么大本事?”
陸之訓的心頭卻是猛地一緊——
武青鈺姐弟都以為武勛是在問武青鈺,他卻知道,對方已經隱隱的亂了方寸,這話其實是在問自己的。
可是——
這種情況下,又不能作答…
于是,他就只硬著頭皮上前再次把武青雪拉開:“既然覺得是無稽之談,你聽聽就算了,凡事都有岳父處理的,你先回去吧!”
武青雪卻是不依,甩開他的手,跑過去抓著武勛的手臂搖晃:“父親,這件事您得幫幫母親,祖母一向都不待見母親的,如今抓住這個機會,一定會借題發揮的。母親不會做那樣的事的,其中一定有貓膩,父親…”
話沒說完,卻被武勛毫無征兆的一把揮開:“你已經不是武家的人了,武家的家務事輪不到你來管,馬上滾回你夫家去!”
武青雪被他推了個踉蹌,險些被掀翻在地,再被他這樣暴怒的一吼,直接就嚇木了。
印象里的父親,雖然一直都是嚴肅的,大多數時候都板著臉,卻是真的沒有這樣失控到瘋了一般的狀態。
武青雪張了張嘴,到底還是識時務的,最后還是掐著手心勉強讓自己先忍下了,順從道:“是!那女兒先走了,氣大傷身,父親您別氣壞了身子。”
說完,屈膝一福,也不管武勛不理她,徑自往外走。
陸之訓本來想送她,卻被她用眼神瞪住了…
待她走后,武青鈺才道:“兒子確實也不清楚,母親只說事情就是她做的,別的也沒細說。那件案子發生一月有余,除了當時在混亂中被二妹結果掉的三名匪徒,京兆府衙門查到現在也沒找到其余的同黨,倒是根據鄰里辨認,在城南找到了他們一伙人居住的一個小院,只說那里一共可能有十來個人住著,鄰里們只以為他們是賣勞力的鄉下人,官府查過去的時候,院子已經付之一炬,沒找到可供追查的線索。”
沒有抓到人,也沒有留下可供盤問的活口,這對武勛來說是個好消息。
他攥緊的拳頭,緩緩的松開,但終究是心中義憤難平,就還是閉上眼,深吸了兩口氣穩定住了情緒,這才再次開口問答:“你祖母還好吧?”
“祖母…”武青鈺心虛不已,還是硬著頭皮道:“祖母倒是沒受傷,就是氣著了,父親,我母親那里…”
他說著,頓了一下,就還是把武青林的疑惑給說出來了:“大哥說可能另有隱情。”
武勛剛放松了的手指,瞬間再度收緊,目光刷得看向他,脫口道:“什么?”
武青鈺只當他也是急怒攻心之下的失態,并沒有多想,只道:“大哥說總覺得母親不會是因為對祖母積怨就做出這種事的,兒子其實也覺得母親她不至于…”
聽到這,武勛才又慢慢的松了口氣。
他已經沒耐性再聽下去了,于是冷聲打斷:“她做都做了,還說什么不至于?你也不要再替她求情了,這樣倒行逆施、心狠手辣的毒婦,死不足惜!”
說完,一撩袍角,轉身就走。
“父親!”武青鈺急急的爬起來,想要追上去,卻被陸之訓攔住了,“我去吧。岳父他正在氣頭上,你容他緩一夜,橫豎這里不是在京城,也不差這一天半天的,明天等他氣消了再說。”
武青鈺也知道自己父親的脾氣,確實不宜火上澆油了,猶豫了一下,也是咬牙暫時忍了。
陸之訓就這才松開他的肩膀,略一頷首,追著武勛去了。
武勛回到自己院子里的書房,陸之訓后腳跟過去,順便把院子里的下人全部打發了,自己跟進屋子里,反手關了房門,又去點燈。
燈火燃起,這才映出武勛在那里負手而立,看上去卻陰沉到近乎猙獰的面孔。
陸之訓嘆了口氣:“岳父,京城里的事,雖說岳母是被當場抓住了手腕,但青林和那位二妹妹向來也都跟她面和心不和的,其中保不齊還有什么隱情呢…”
“隱情?”話沒說完,就被武勛的冷笑聲打斷,他咬牙切齒,一字一頓的道:“我知道她是為了什么!”
無非就是為了武青瓊的那門婚事!
也得虧是那女人還算有點腦子,沒對著武青林把什么都招了,否則——
那就真的是可以大家一起去死了!
陸之訓被他這突如其來的爆料鎮住了,只茫然又困惑的看著他。
武勛卻是目色深沉的抬眸看了他一眼,問道:“最近一個月,沒有收到京城方面的來信?或者接待過侯府的來人嗎?”
孟氏動用了他給她留在京城里以備不時之需的那批人,按理說——
不管曹飛鷹事先知不知情,相國寺那件事事發之后,他都應該來信說明一下的。
而如果相國寺的那件事他能早點得到消息,就會第一時間對孟氏防備起來,把她限制起來,也不至于鬧出后面的這一出,還被武曇設計當場抓了個現行!
曹飛鷹出事了還是暴露了?武勛突然覺得不安,不過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再一想——
卻是自己剛剛有點亂了方寸,就算曹飛鷹折進去了,以他的謹慎,也應該是會在那之前想辦法給自己傳個信來的。
武勛閉上眼,暗暗的深吸一口氣,勉強讓自己穩定了情緒,然后吩咐陸之訓:“明天你想辦法找人去套一下長泰的話,府里那個曹管事,看看出事了沒?”
陸之訓知道侯府有個曹管事,定期就會給武勛這邊傳遞消息,也不多言,就領了這差事,然后就還是有點憂慮的試著道:“那岳母那…您準備怎么處理?”
孟氏做什么都行,唯獨打了老夫人的主意,她就罪該萬死!
武勛現在是一想起這茬兒就有種急怒攻心之感,怒聲道:“不是把她關起來了嗎?那就讓她先呆著吧。”
說著就繞到案后去,鋪紙,準備寫信。
陸之訓連忙去給他磨墨。
既然老夫人有驚無險,武勛現在最在意的也就屬武青瓊的婚事了,武青林把孟氏關起來了,正合他的心意。他是相信武青林的能力的,只要孟氏礙不著那門婚事的事,暫時他就算找不到機會回去處理,也能安心,于是給老夫人寫了封言辭懇切的家書,無非就是懺悔和請罪的,讓人連夜送回去了。
次日陸之訓就叫了個丫鬟,假稱和侯府里的曹管事的親戚,去套了長泰的話,確定曹飛鷹沒出什么事,武勛也就徹底冷靜了下來。
至于武青鈺,他暫時把人留在了元洲城,武青鈺暫時也不太想面對孟氏,所以也沒多想,就那么呆著了。
武勛身邊的人充作信使,親自回京送信,蕭樾當然是不能劫的,也就由著他了。
他這陣子都關在王府里,足不出戶。
武曇有幾天沒見著他了,不過最近府里已經在忙著準備武青瓊大婚的事了,孟氏被關起來了,老夫人又氣著了,懨懨的不想理事,就得是她幫襯著林彥瑤在準備了,忙的團團轉,所以幾天沒見蕭樾倒是也沒覺得怎樣。
然后…
青瓷就看不下去了!
這天午后,見武曇百無聊賴的拿著賓客名單在那看,青瓷就旁敲側擊的提醒了下:“主子,您…都不去看看我們王爺么?”
武曇斜睨她一眼,興致也不高:“就算他長得好看,我還用特意跑去看啊?”
青瓷聽了這話,就有點樂了——
嗯,小祖宗您承認我們王爺好看,這好歹也算是個可取之處了吧。
于是,就仍是一本正經的道:“奴婢昨兒個有事回了趟王府,聽說…王爺好像是病了。”
武曇聞言,這才又將信將疑的又看了她一眼,勉為其難的問:“什么病?”
裝的吧?
青瓷搖頭:“不知道!奴婢沒見著,聽岑管家說這連著五六天了,房門都沒出,飯菜都是雷鳴送進去的,要不是病了,不至于吧?”
青瓷是真以為蕭樾可能是生病了。
武曇也納悶——
蕭樾那種人,吃飯還要送進去吃,他哪兒那么矯情的?
想了想,蕭樾也算幫了她大忙的人,平時就算了,如果真病了,是得看一眼去的,于是扭捏了一下,就當場拍板:“那就看看他去唄。”
青瓷抿唇笑了笑,找了衣裳給她換。
一通收拾,出了門,坐車往晟王府去的路上,武曇又憋屈——
這算什么事兒啊?她是他什么人啊?顛顛兒的還要跑過去看他?哼!
青瓷看她小臉兒上的表情一會兒一個樣兒,就只顧著憋笑,一路顛簸到晟王府外面的巷子外面,拐彎的時候,武曇聽見前面有動靜,就扒著車窗探頭出去看,這一看不打緊,頓時火冒三丈!
蕭樾他生病了?病個見他帶著個姑娘兩人說說笑笑的從王府里出來,一起上馬車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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