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你說什么?”書容將信將疑,因為她身上這樣,看著實在瘆人,便還是猶豫著不是很敢上前去碰她。
孟氏卻在猜透了內幕的一瞬間,突然發起狂來,抓著床上的枕頭被褥一股腦兒全都砸了出去,一邊瘋了似的咆哮怒罵:“武青林!武青林…”
盛怒之下,真的覺得所有惡毒的詞語都不足以形容她此刻心中的滔天恨意了,就只是一遍遍詛咒似的喊著武青林的名字。
印象里的夫人,一向都是沉穩和冷靜的,就算發怒,也能克制,書容直接被她這副模樣嚇傻了。
孟氏扔完了床上的東西,就又赤腳跑下地,朝外面跑去。
書容趕緊追上去,趕在她出門之前撲過去,從后面死死的抱住了她的腰,急急地勸道:“夫人,您這身上好像是疹子,這東西不一定能吹風的,您先別處去,找大夫來看看再說。”
“放手!我要殺了他,我要去殺了他!”孟氏整個人已經陷入了癲狂狀態,哪里聽得進去她的任何勸?
可是她跑肚拉稀了一個多時辰,胃里也吐空了,此刻整個人都近乎虛脫,掙扎之下就跟書容一起摔在了地上。
“夫人!”書容也顧不上被她坐了一下,險些斷掉的腿,只顧著去拉她,“不就是起疹子嗎,您不用這樣的。就算世子和二小姐不管,奴婢一會兒想辦法叫人傳信給二少爺,讓他把許大夫找來給您看看,沒事的。”
她也只當孟氏是擔心自己會有事。
不想孟氏卻是坐在地上,流著淚,絕望的冷笑;“看什么大夫?武青林…那臭小子是真夠絕的,他早就發現了,他換了我讓你下給瓊兒的藥!”
說著,突然就面目猙獰的一把抓住書容的雙肩,盯著她的眼睛,惡狠狠的再次強調:“他換了我的藥!”
書容被她掐的生疼,反應就慢了半拍,后來才聽明白她的意思,不由的也是大驚失色:“您是說…”
那次孟氏跟著她一起出去寄信,順便找了家藥堂買了一副藥回來,就是昨晚她混在雞湯里給武青瓊喝的那一副。
當時她跟藥堂的伙計講,是要配一副讓人吃了會引發類似瘟疫一類癥狀的藥,但是不能真的傷身的。
書容還以為她要給老夫人或者武曇下,還特意問過,孟氏告訴她,是給武青瓊準備的,萬一找不到機會鋤掉老太婆,那就給武青瓊灌藥,再提前買通了許大夫,到時候就讓許大夫說武青瓊是染上了瘟疫。
瘟疫,可是會傳染的!
這樣一來,太子哪怕是瘋了,也絕對不敢把武青瓊迎進東宮去的!
當時書容還感慨——
夫人這招也是夠絕的!
沒曾想…
她看著孟氏渾身紅疹的樣子,心驚之余也是后怕不已:“您是說您這…昨夜世子帶過來的…”
孟氏能忍著,不吵不鬧,逆來順受的被關在這院子里,也就是因為她堅信自己已經用最后一招保住了武青瓊。
現在武青林拿了這個藥騙她喝了,那就說明他是早就知道這件事了,現在甚至都不用再去親眼求證——
孟氏已然確信,武青瓊喝的藥,肯定是被他掉了包了。
這一刻,孟氏是真的整個人都狂躁起來。
哪怕是到了這個地步,她也不得不豁出去了,爬起來,推開書容,跌跌撞撞的跑出去,死命的拍門:“開門!給我開門!我是堂堂的定遠侯夫人、陛下親封的二品誥命,武青林算個什么東西?憑什么軟禁我?開門,放我出去!”
武青林斷了她所有的后路,以至于逼得她開始儀態全無的撒潑了。
拍了半天門無果,她左右一看,就轉頭吼看怪物一樣看著她的書容:“給我搬幾個凳子來!”
就算爬墻,她也得從這里出去!
“這…夫人,這樣不好吧!”書容為難的還想勸。
世子既然把他們主仆關在這了,怎么可能不叫人看守的?就算翻墻出去了,也馬上會被抓回來的,何必費勁呢?
“我叫你去!”孟氏已經失去理智了,只沖著她咆哮。
書容被她那個猙獰的樣子看得頭皮發麻,而且——
她自知自己幫著孟氏做了太多的事,也不可能撇開了孟氏去另謀出路了,現在就只寄希望于孟氏這個御賜的誥命身份上,還想傍著對方保命呢,所以猶豫了一下,還是勉強去了。
兩個人正在旁邊的墻根底下堆凳子,然后就聽見外面開鎖的聲音。
孟氏連忙跑過來,猛地一把拉開了大門。
門口站著個來送飯的丫鬟,毫無防備的被她沖出來撞了個滿懷,托盤上的粥和飯菜翻了兩人一身。
孟氏這會兒卻是鞋子也沒穿,赤著腳,披頭散發的就往外跑。
自然——
是想沖允闌軒的方向,想確定一下武青瓊的狀況。
因為太急切,所以腳下踩了碎瓷片也沒察覺。
“夫人,您不能出去!”如書容所料,門口果然是有兩個護衛看守的,見她沖出來,兩人立刻上前,一左一右,一人扯著她的一條胳膊就將她死死的控制住了,其中一個還聲音響亮,義正辭嚴道:“夫人,世子說您這病不能吹風,不能見人,而且還容易過病氣兒給旁人,請您這陣子委屈些,就在院子里靜養吧!”
本來孟氏一大早就在院子里鬼哭狼嚎的叫囂,因為外面有人把守,雖然沒人敢湊過來聽墻根,但是路過附近的時候也能聽到點動靜。
這會兒看這邊鬧起來,附近就立刻聚集了七八個人湊過來看熱鬧。
先是看見夫人衣衫不整、狀若瘋婦的在叫囂,就都嚇了一跳,然后那個送飯的小丫鬟離得近,已經注意到她臉上和身上的斑點,嚇得一下子跳開好幾步,捂著嘴驚呼:“呀,夫人這是怎么了?怎么這么多紅疹子啊?”
而且武青林明顯是往她原來的藥方還加了料,孟氏折騰了這么半天,這會兒已經不僅是單純的紅疹子了,甚至還有的紅點變成了膿包,她面目猙獰的掙扎之下,有幾個都破了,往外流惡心的血水。
圍觀的下人都嚇壞了。
有人開始惶恐:“這好像不是一般的疹子吧!”
孟氏卻壓根沒心思管這些,只一邊掙扎一邊叫罵:“別攔著我,讓我出去!”
拽著他的護衛見大家已經參觀的差不多了,就不再浪費時間,重新左右架著她往里走,一邊仍是中氣十足的為難道:“夫人,世子說了您這病不能吹風的,許大夫昨晚都看過了,等寫好了方子,就給您送藥來,求您別為難小的了,先忍一忍。”
兩人把孟氏又架進了屋子里,趕在她追出來之前已經又出來,再次鎖上了門。
其中一個對另一個說:“夫人這病癥看著好像又嚴重了,要不報老夫人一聲吧?再叫大夫來看看?”
說話間,剛好看見武曇從這門前經過。
武曇是不知道武青林已經來見過孟氏了,她昨天睡得晚,早上就晚起了會,本來是要去找武青林的,又有點好奇孟氏這邊的狀況,這才從她門前繞了一下,沒曾想居然還看了場笑話。
“二娘什么病啊?”武曇走過來問。
“這…”兩個護衛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見她走到跟前,還避嫌似的往后讓了讓,趕緊解釋:“許大夫說這病會過人,小的們皮糙肉厚,沒什么事兒,可是剛攙扶過夫人…二小姐的身子金貴,還是離得小的們遠些。”
此言一出,旁邊看熱鬧的人就也都跟著退了退。
武曇才不信這一夜之間孟氏會突然就得了重癥,而且在這個家里,要說有誰對孟氏做了手腳,那么想也知道必然是武青林的手筆了,于是從善如流,當即就捂著鼻子躲開了老遠,還嫌棄的直甩手:“那你們還不趕緊把衣裳換了去啊。”
“是,小的們馬上就去!”倆護衛也是嘖嘖稱奇——
二小姐簡直是戲精轉世,這變臉演戲的功夫比翻書都快!
于是大家一起配合演戲,其中一個護衛又道:“不過夫人這病癥眼見著是比昨兒個夜里更嚴重了,可能是需要再請大夫過來看看,二小姐要不麻煩您…”
“我…我還要去看祖母呢我!”武曇忙道,驚恐萬分的樣子就越發傳神了,最后就是眼睛一亮,“聽說二哥也不在家,你們去找三妹妹吧,讓三妹妹帶著許大夫過來給二娘看病。而且二娘病了,總得有人在榻前侍候著,三妹妹眼見著就要嫁人了,趁著現在還在娘家,怎么也得給她機會,讓她盡孝的,我哪好意思越俎代庖?”
二小姐和三小姐不對付,這種倒霉事兒推給三小姐,簡直再正常不過了。
武曇說完,就帶著青瓷溜了。
兩個護衛對視一眼,其中一個還真就馬上去找了武青瓊。
這廝也是被武曇熏陶的夠可以的,去了之后非但沒大肆渲染孟氏的病情,反而遮遮掩掩、扭扭捏捏、欲言又止的:“夫人病了,鬧騰的厲害,小的們都不敢近身,三小姐是不是帶著許大夫過去看看?”
武青瓊也是因為孟氏的事,一晚上沒睡,這時候脾氣就格外暴躁,上下打量他一眼:“你誰啊?書容和書琴她們呢?要傳話干嘛讓你來?”
“這個…反正夫人現在的情況挺不好的,三小姐還是盡快看看去吧,二小姐說她不管!”護衛道,說完就跑了。
武青瓊沒太弄明白怎么回事,不過本來就是孟氏禁足她的,現在孟氏被關了,反而沒人管她了,她想了想——
總得去見母親一面,看看母親下一步怎么打算的吧?于是就洗了把臉,帶著丫鬟出門了。
沒去叫許大夫,正帶著丫鬟走在路上,就聽見了沸沸揚揚的議論聲。
“夫人那是什么病啊?滿臉的疹子,聽說還會流膿?”
“我聽說昨天夜里還上吐下瀉的,好一番折騰呢,看著挺可怕。本來三少爺宿在南院,半夜就被送回老夫人那去了。”
“書容說是疹子…”
“哪有那樣的疹子啊?出疹子還上吐下瀉?你說會不會是…會不會是…”
“什么啊?”
“哎呀!瘟疫啊!”
武青瓊站在隔了一叢花樹的小徑上,聞言險些暈倒,當即厲喝一聲:“你們亂嚼什么舌頭?”
撥開樹枝,想要過去教訓,可是被擋住了,一時過不去,那邊正在說話的幾個人見狀,立刻就做鳥獸狀散。
“這些狗奴才!”武青瓊臉通紅,在這邊氣得直跺腳:“我要剪了他們的舌頭!”
木槿只能盡量的勸:“小姐先別管他們了,還是先去看看夫人吧。”
橫豎人都已經跑了,追也追不上,武青瓊雖然氣惱,也還是分得清主次的,哼了一聲就帶著木槿繼續往南院去。
可是這一路走過去,卻發現下人們全都談虎色變,走路的時候都特意繞開南院的所在,以一個扇形為版圖,給避開了,見到她,也是眼神閃躲,紛紛埋頭避讓。
連著遇到四五個人都是這個德行,武青瓊終于忍不住了,揪住了下一個怒問道:“你躲著我干什么?你剛從南院過來嗎?是我母親那邊出什么事了?”
“沒…沒啊!”那丫鬟縮著脖子,目光閃躲著的依然不敢看她,“奴婢不是南院服侍的,不知道…就是聽說夫人臉上起了疹子,還會過人,好像還挺嚴重的,那院子老夫人下令封鎖起來了。”
說完,趁著武青瓊不注意,就從手底下溜了。
武青瓊的臉色白了白,緊張不已的抓著木槿的手:“木槿,你說…這是真的嗎?母親昨天晚上明明還沒事的?會不會是大哥和武曇她們…”
經過昨晚的變故,她倒是學聰明了,反而開始知道思考和動腦筋懷疑人了。
木槿也不太敢招惹她,只試探著問:“要不小姐還是親自過去看看吧。”
到底是自己的母親,武青瓊想了想,還是壯著膽子勉強點點頭:“那好吧!”
兩個人忐忑不安的往南院去,過去的時候,南院的門開著,但是隔著老遠就聽見里面孟氏的咆哮聲:“武青林呢,我要見他,讓他來見我,別在這裝神弄鬼的…”
武青瓊現在是一看見孟氏發怒就膽怯,就也不敢進去了,猶豫著蹭到門邊往院子里一看,就見孟氏頂著一張恐怖的臉,瘋了似的把許大夫和送飯的丫鬟往外攆…
一看到孟氏的臉,武青瓊立刻就想到路上聽到的傳言,嚇得一個哆嗦——
女兒家,哪個不是最在乎這張臉的,萬一孟氏的病真的會過人,她在這個當口毀了臉,婚事豈不是要搞砸?
“小姐,要進去嗎?”木槿見她遲疑,就試著問道。
武青瓊吞了口口水,扭頭就走:“我…我先回去了,一會兒你跟許大夫問問母親的病情到底怎么樣。”
別說孟氏的這個病癥會過人,就算不會——
她現在發瘋發怒成這個樣子,武青瓊還有前面兩次挨打的經驗,是打死也不敢這時候進去見她的,一溜煙的就跑了。
這邊武曇去到武青林那,武青林也是瞇了個把時辰,剛起身,正在洗臉。
武曇一步跨進門去。
武青林回頭看了眼,見來人是她,就也不當回事了,繼續洗了臉,收拾好了才走過來跟她一起挨著桌旁做了,卻是下意識垂眸去看她的腿:“腿好了?這兩天一直到處亂跑?”
“昨天晚上走的多點,就有點疼,歇了下就好了。”武曇道,沖他挑挑眉,“孟氏那是你動的手腳啊?”
武青林拿杯子給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口才漫不經心的點了下頭,“我跟祖母商量過了,昨夜的事先隱下來,等父親回信了再處理,這樣孟氏那里要關她就得有個讓人信服的理由了。這樣正好,說她感染了瘟疫,下人也不會去探頭探腦的,省去了許多麻煩。”
武曇撇撇嘴,沒說話。
武青林看她這個表情,就微微皺了眉頭:“我不是在教你,這些陰私手段,能不沾手自然還是不沾手的好,但是到了非常時期,偶爾應應急也無可厚非。”
武曇見他板著臉,一臉嚴肅表情的訓誡自己,就瞇著眼睛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打趣道:“大哥你還真把我當成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兒啦?這還用你教我?”
武青林張了張嘴。
如果可以,他其實真的愿意她手上什么也不沾,就這么開開心心、游手好閑的混日子算了。
可是現在府里的情況復雜,她懂得那些陰私手段,反而才能叫他更放心。
武青林心中有些矛盾,看著她笑起來還帶著孩子氣的模樣,就也不忍心再苛責她了,只道:“你來找我,就是問孟氏的事?”
“不是!”武曇也跟著斂了笑容,“我聽說你把二哥支走了?他…”
對于武青鈺,武曇其實是很有點覺得對不住他的,畢竟他對她也是真的算不錯了。
武青林道:“本來我也無所謂他在不在府里的,不過…就當是讓他出去散散心吧。”
武勛那里,他要傳話,派別人一樣可以傳。
現在他跟武曇的想法差不多,都有點不忍心讓武青鈺夾在這中間,索性就把他支走了。
武曇沉默了片刻,最后也沒有就這件事表態,只道:“南院的其他下人,昨晚我讓青瓷逐一過了一遍,大家異口同聲,這說是書容是孟氏的心腹,他們那邊交代的,沒有什么太見不得人的事,無非都是些瑣事,應該沒什么妨礙的。”
武青林略一點頭,“這個節骨眼上,如果全部發賣,還是太惹眼,既然她們都不知道什么,就發到別的地方先用著,然后她那幾個一等和二等丫頭,等過幾日風聲過了,打發出去即可。”
“嗯!我記著了!”武曇點頭,見他精神不是很好,就起身道:“那我回去了,大哥你要是累,就再睡會兒吧。”
“好!”武青林答應了一聲。
木松開門送了她們主仆出去,回來之后才問武青林:“孟氏那邊,世子真的不準備動她嗎?”
“現在動她,又沒什么好處。傳我的話下去,就說夫人染了惡疾,需要閉門調養。”武青林道,說著一頓,眸中的光影不由的沉了沉,涼涼道:“而且…我也想看看父親的態度。”
父親當年為什么要瞞著母親納了孟氏?對她到底是有多喜愛?他突然就很好奇,在知道孟氏的所作所為之后,武勛會是個什么反應和態度!
然后一天之內,侯夫人孟氏疑似染了瘟疫的傳言就在整個定遠侯府之內散開了。
因為下人們實在是議論的太兇了,老夫人還特意叫了個大管事去訓話,讓大家以后盡量避著點南院走,然后怕傳出去難聽,還每人發了二兩銀子的封口費。
瘟疫啊!那可是會傳染的,就算只是疑似…大家誰不惜命,自覺的就都避開了孟氏的院子遠遠地。
孟氏困鎖愁城,武青鈺不在家,武青瓊明哲保身,頭都不敢露,真的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武青鈺趕到元洲城的帥府,是在三日后的傍晚,可是武勛剛好有公干,帶了一支精兵出去了,他撲了個空,一直又等了一天一夜,次日深夜才見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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