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八十年代,在世界金融史上,也被稱為貪婪的十年。
為什么?
其實答案與日本的經濟泡沫無關。
主要是因為在歐美國家做企業并購越來越成為一門絕佳的上好生意。
而且玩法也越來越多。
眾所周知,近代以來,在工業革命的時代大背景下,在歐美國家的資本主義制度下,歐美國家誕生出了規模龐大,前所未有的私人企業。
這些私人公司不但逐一顛覆了舊有的生活模式,而且在各行各業都居于領先地位,幾乎構成了世界經濟最主要的部分。
這種狀況直到進入八十年代也大致如此。
不過到了八十年代,歐美國家有一大批企業創始人步入年邁,正在面臨企業傳承的問題。
這些垂垂老者不得不允許各路職業經理人代替他們登上舞臺,開始舞槍弄棒。
而在經濟增速趨緩的背景下,不少企業為生存下去,也開始合并,減少競爭。
于是通過并購等方式來提高收入和利潤規模,就成了這個年代職業經理人的不二之選,基本操作。
LVMH就是一個很典型的例子。
LV的亨利·拉卡米耶期望擴大公司的經營品類,以期穩定公司的經營,能夠讓利潤再上一層樓。
而MH的阿蘭·舍瓦利耶最恐懼的就是股東龐雜,管理層的投票權不足,希望能抱上大樹避免被外人收購。
正是出于不同的利益訴求,他們兩個人最初才會心甘情愿的完成了品牌和企業的聯姻。
而除了這個原因之外,在這個年代,在企業并購方面可以鉆的空子很多,是真的能夠撿到黃金的。
盡管有法律法規管著,可法律還有待完善。
商業公司在信息披露方面也存在著不及時,不透明,傳播速度慢等等弊病。
再加上這個世界上的天才總是少數,哪怕是創始人欽定,可絕大多數上市公司的管理層都非常腐朽無能。
他們最擅長的往往是鉆營關系,而非對企業進行卓有成效的管理,大多數CEO最常做的事是毀滅價值而非創造價值。
這就導致許多公司都被嚴重低估,公司的質地與他們發行的股票價值嚴重背離。
說句題外話,其實正是鑒于難以找到合適的繼任人選。
無論是亨利·拉卡米耶還是皮爾卡頓本人,哪怕明知自己身體和精力都已經衰退得很厲害了,但還是不得不親自執掌公司,坐在一把手的位置上苦苦的支撐著。
他們誰也無法放心,把自己的品牌和公司交給外人去經營。
于是乎,在這樣的生態環境下,這就導致歐美國家在這個時期,并購案例頻發,而且涌現出一大批以此為食的金融大鱷。
從1982年到1988年光美國一地的整體交易金額,就從一百一十億美元上漲到了一千八百一十九億美元,可謂家家有酒喝,人人有肉吃。
那么毫無疑問鑒于世界的金融中心已經由英國轉移到了美國華爾街。
目前從事這一行的當然也是以美國公司和美國人為行業標桿。
這個時代,美國最出名的相關私募基金就是KKR。
這家總共有三個創始人,歷史還不足十年的私人公司,雖然成立時間很短,但目前在企業并購方面連戰連勝,已經取得了驚人的成功。
不僅名聲在外早就在在華爾街夯實了收購一哥的地位,其管理規模上也將其追隨者遠遠甩在了后面。
他們甚至是“門口的野蠻人“這個詞的根本來源。
要知道,一年之后,也就是1988年,KKR在收購雷諾茲納貝斯克公司的商戰中,正是仗著錢多,在沒和管理層達成共識的情況下正面硬懟管理層,完全是采取蠻橫的強硬手段完成了收購。
因而從競爭對手口中獲得了這個形象經典的稱呼,并成為了日后記錄這次收購的書籍、電影的名稱,也成為了201517年華夏資本市場的關鍵詞。
至于當世能夠與他們的并購能力和成績媲美的公司,僅僅也就只有一個獨行者——在美國被稱為“企業掠奪者”的卡爾伊坎。
1985年,卡爾伊坎在對環球航空公司的惡意收購中一戰成名,從此成為威震全美的“華爾街之狼”。
其名下的伊坎資本,復利年化收益率甚至比巴菲特、麥道夫、狩羅斯都高,但玩法卻完全不同。
卡爾伊坎能敏銳地觀察到上市公司高級經理人 和股東們的利益不同之處,并在其中活用各種金融手段牟利。
當然,這其實同樣是KKR的發財秘訣。
玩這種資本游戲的共性就是,除了眼光獨到,能敏銳的發現好公司和公司的弱點之外,就是得善于利用各種花樣輩出的融資手段,把自己的杠桿加到極致。
正因為這樣,如果要以專業的眼光來看待貝爾納·阿爾諾他對LVMH所做的一切。
其實很難對這頭剛剛萌生嗜血性,遠未成長起來的法國小狼給出什么優秀的評價。
實際上這位貝爾納·阿爾諾除了像極了猶太人,擁有一顆貪婪的心和狠毒自私的秉性之外,無論是并購經驗上,還是手段上,與真正的并購行家比,都有明顯的差距和太多不足。
要知道,在企業并購交易中,最穩定的業務流程,大多數的成功模式,通常應該是按照以下的幾個步驟來進行的。
一,選擇值得下手的企業,找到企業的弱點。
二,和管理層談判在意向上達成一致——比如說,雖然是整體收購,但會予以管理層股權和管理激勵)。
三,設計方案完成資金籌措——其中免不了要考慮利率、周期及股本金比例等因素。
四,收購股份完成私有化。
五,改善短期經營效率——接手企業后,往往通過縮減成本、拆分業務等方式,力圖增加三五年的現金流和利潤,帶給公眾信心,刺激股價上漲。
六,出售股份——被并購或重新上市,倒手賣出更高的價格退場。
簡而言之,這其中必不可少的元素就是時機、資金和盟友,也就是華夏文化中的天時、地利、人和。
所以為了一擊必中,減少變數,就連行業翹楚KKR和卡爾伊坎也免不了要在并購企業前,先和企業里的一部分人達成利益一致,適當做些讓步。
然后才是募集資金完成并購,最后再把股價推高或是拆分賣掉,換一個讓所有股東都能從中受益的結果。
以至于哪怕他們在媒體的形象成為了冷酷的企業掠奪者,盡管美國上市公司的管理層們無不對他們敬而遠之。
可財富雜志卻從股東的角度予以了正面肯定,說出了另一部分人的心聲——“不管你信不信,反正他們為股東賺的錢比這個星球上的其他任何投機者都多。”
可貝爾納·阿爾諾,他卻不是這樣的。
首先,他吞并LVMH的的時機只是運氣好,是亨利這樣不通人情世故的人發了昏,主動送上門來的,否則他連半點機會都沒有。
其次,貝爾納·阿爾諾,行事全靠坑蒙拐騙,說背叛就背叛,說暗算就暗算。
為人又太自私,小氣,最終目的是全部好處都要獨吞。
既喪失了道義,也難有真正的幫手。
再加上他的資金只是依靠拉扎德投行供給。
他缺乏專業的財務能力,既不懂得發行垃圾債,也不知道去建立私募基金等等花樣,手段單一,資金有限,導致融資成本高昂。
其實無論哪方面看,他都很難取得成功。
即便是現在他的風頭正盛,已經在LVMH的內斗戰爭中渾水摸魚,全然占據了絕對優勢的情況下。
但只要仔細分析一下,就能看出他的實力有限。
在各個方面無疑存在著重大的隱患,隱隱踩上了“失道寡助”的雷。
只能說,寧衛民經歷過的上一世中,這場堪稱歐洲第一的商業大戰其實爭斗層次并不算高。
這頭法國小狼之所以能得逞,很大程度上都是運氣成分,屬于誤打誤撞成的事。
主要是法國的金融業市場太小,發展得太和緩了,而且并購資格相對封閉,才給了他這個壓根不想做紳士的異類,一個可乘之機和發展壯大的機會。
否則,要是美國人也盯上LVMH這塊肥肉,要是外國人的持股比例沒有限制,恐怕就沒這個貝爾納·阿爾諾什么事兒了。
所以哪怕寧衛民也沒什么企業并購的經驗,而且入局較晚,看上去好像黃花菜都涼了。
盡管他的資金也不多,只能靠自己和皮爾卡頓湊出的幾億美元來渾水摸魚,在后半場占點小便宜。
甚至他還是個華夏人,壓根就沒可能掌控整個LVMH集團。
可實際上還真不能這么簡單的去看。
其實,寧衛民的攪局不僅是這場商戰里最大的變數。
注定會給這場商戰的最終結果帶來出乎意料的轉折。
甚至對于貝爾納·阿爾諾來說,寧衛民的出現,意味著他已經有了自己天敵。
首先,寧衛民這個以華夏商業精神打底,八面玲瓏的人代表了商業中的善。
他奉行以和為貴,懂得分享,注重平衡,講究誠信,與自私自利毫無道德的法國小狼在行事上背道而馳。
這就保證的他的聯盟牢不可破,有得道多助的利。
雖然目前他還沒有獲得LV四代目的認可和重視,但只要亨利這家伙發現根本不可能靠綏靖獲得和平,遲早知道該怎么選。
其次,資金方面可不是寧衛民的劣勢,反而是他最大的優勢。
表面上看,因為拉扎德投行所施加的影響,在法國沒有銀行肯把錢借給想要幫助LV四代目的人。
但寧衛民的資金來源可是經濟泡沫中的日本,日本的銀行可是已經開始哭著喊著,甚至不惜下跪求人貸款了。
只要他愿意,他名下太多的不動產和公司可以用來抵押獲得巨量的貸款。
而且貸款利息也比歐美國家的銀行低得多。
豈是一個靠拉扎德投行支持的法國小狼可比的?
實際上,他的“彈藥”只是表面匱乏,真實情況可是相當充足。
更何況他也并不謀求LVMH的掌控權。
只要能以低價拿到LVMH的股份,從此大撒把躺著等分紅,去享受全世界虛榮者的供奉。
無論最終結果如何,對他個人而言都是勝利,他都會感到滿意。
至于最后,在時機上寧衛民也有獨家優勢,而且是誰也效仿不來的。
哪怕貝爾納·阿爾諾先入局,而且已經掌控了百分之三十七點五的集團股權,也沒他的優勢大。
畢竟他是能夠“預知未來”的穿越者,開著時間外掛呢。
看這日歷數數時間,他當然清楚,史上有名的“黑色星期一”已經距離不遠了。
雖然因為蝴蝶效應,這場讓整個資本主義世界為之戰栗的股災發生時間未必不變,但大勢不會改變。
絕對能肯定的是,全世界的股票投機者終會遭遇此劫。
而這對于寧衛民來說,那就是包贏不賠的一個最佳套利機會。
如果老天作美,讓他準備周全,做好鋪墊,到時候都不是他個人能獲利多少的問題了。
極大的概率,他能幫助亨利·拉卡米耶一舉翻身,一雪前恥,徹底趕走鳩占鵲巢強敵。
順便也能把大師推進路易威登的董事會,以豐厚的利益來回報他這位良師益友。
所以說,寧衛民雖然干出了看上去最傻的事兒。
他和大師通過東方匯理銀行的兄弟企業里昂證券,委托股票經紀人對已經明顯處于高位的LVMH集團開始了兩頭下注。
準備先一步斥資三億美元去收購股份,然后買到手就開始沽空。
轉頭他們會再借助松本慶子的名義去開個戶,融券賣掉相同數目的股份。
可他的心理的確全無波瀾,更無忐忑,對于股價進一步被推高,一點也不感到心慌。
這可是讓里昂證券的股票經紀人和分析師們集體發懵,百般摸不著頭腦。
他們是怎么琢磨,也琢磨不出來這兩位大客戶的真正用意。
因為融券的游戲這樣的對沖好像毫無意義,如果不能出現急漲急跌的極端行情,就只能給券商白白貢獻手續費和傭金而已。
他們是做夢也想不到,居然有人會能提前預計到極端行情的出現,這么干是在為了等待最佳的套利時機,提前做恰到好處的布局。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饒是寧衛民占盡先機,已經把他能想到的事都想到了,他也不可能控制所有。
這不,一個突發情況,很快就讓他在資金上居然產生了新的需要了。
因為凱瑟琳·德納芙在幾天后他剛剛開始出手的時候就找到了他,同樣是因為認可他的人品,才向他提出了希望他能出資入股圣羅蘭公司的要求。
寧衛民完全沒有預料到,有時候自己人品太好帶來的幸運,居然也是一種負擔。
這不能不說是一種讓人甜蜜的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