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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五章 超級賭徒

  和平門的郵市在國慶節后的第二周里,交易簡直如同一潭死水。

  好像一下子又恢復到了一年前的樣子。

  許多人都是以票來換票。

  即便買與賣依然有,但對價格,人們已經變得尤為計較。

  哪怕是老紀特之類的珍郵和小型張,一兩塊錢,一兩毛錢,也是要爭一爭的。

  由此可見,人們已經變得十分小心謹慎。

  這段時間,殷悅的狀態極差。

  眼看著自己的財富一天天的縮水,她差不多整宿整宿的失眠,茶飯不思,焦慮不安。

  工作上也老出錯。

  不是把貨號給弄錯了,就是把錢收錯了,要不就是心不在焉,所問非所答。

  已經被好幾個外國客投訴了。

  多虧建國飯店的皮爾卡頓專營店是個比較特殊的存在。

  出于公司內部政治的復雜性,目前獨立于整個零售體系之外,有點像解放前津門的三不管。

  如今接替霍欣成為店長的嚴麗,擁有全全負責的管理權。

  她每個月只需把財務報表呈交總公司即可,連零售部門的會議都不用參加。

  她找殷悅做了一番長談,聽信了殷悅編造的借口,以為她家里出了不少堵心的事兒。

  念著姐妹情分,只罰了她二百塊意思意思,就放她過關了。

  還好心的給她批了一周的假期,讓她趕緊處理好家里的事務。

  但卻萬萬沒有想到,實情是殷悅是兩頭瞞,對家里也說是工作上有了麻煩,天天都準時準點的跑到和平門郵市來,和林小芬一起對著毫無生氣的行情發愁。

  1984年10月15日這一天,她剛來到郵市,就看見已經提前到了的林小芬,正背對著她和幾個郵友聊天。

  隔著大老遠都能聽見,她們一干人討論的正是當天的郵票行情。

  似乎這天的市場終于有了點好消息,許多郵票的價錢都往上漲了漲。

  尤其鼠票漲勢最好,一整版的價錢從三十八漲到了四十二。

  這讓殷悅的心情略松,她從后面走了過去,拍了拍林小芬的肩膀。

  林小芬回頭看見她,也立刻帶著興奮說,“我還以為你今天不來了呢。來了就好,要不你都錯過去了,漲了,漲了…”

  殷悅很有點費解,不明白林小芬為什么如此激動。

  “漲了也沒法完全彌補損失啊,聊勝于無吧…”

  可沒想到,林小芬跟著就把她拉到了一邊去,對著她的耳朵說,“我打算再投八千元。你打算怎么辦?”

  殷悅不禁大吃一驚,“你還投啊?要是萬一再虧了怎么辦?”

  “我覺得著不會了。你沒看這些時間郵票都不上不下的嘛,那就是該賣的人已經都賣完了。其他的人因為心里還在怕,又不敢買。這個時候買進,才是最劃算的。”

  “對了,剛才還有兩個個體戶總結呢,說這炒郵票和做服裝生意其實差不多。一著不慎,嗆口水難免的。可大體上還是興旺發達的。跌是少數時候,長期看還是個漲。如果怕就趕緊清倉回家,老老實實過日子,別看別人賺錢眼紅。”

  “他們還說,干服裝也有賠的的時候,像今年紅色衣服就是一股風,春天演完了那部電影,大街上到處都是紅色的,好賣極了。可你再看現在,誰還穿啊?再穿就成土包子了。也是突然間,紅色就不流行了。他們都砸手里好些貨沒賣出去呢。”

  “那怎么辦?他們說的特輕松,低價甩了唄,趕緊進其他熱門貨再賺回來。他們說做生意,最怕的就是壓貨。不認賠,壓著貨,就等于手里拿錢往枯井里扔。那是里外里的虧啊。”

  “我覺著他們說的挺有道理的。人家是國慶后就把手里的郵票都換成錢了。這兩天趁著低價又買回來了。合著郵票沒少多少,還賺了一筆。我覺得這才是高手啊。”

  “像咱們倆要早知道能這么炒,也不會傻到坐等了,還是怨咱倆心眼忒死,眼里就盯著虧空了,嚇得腦子都懵了。得,這不花錢交學費了…”

  林小芬的話感染了殷悅。

  親身體驗讓她痛心疾首,不能不認可這番話有道理。

  沉默了一陣,她問,“你哪兒還有這么多錢啊?是把家里的錢全拿出來了?還是借的?”

  “當然是廠子里的錢啊,我們廠結了一筆貨款。”林小芬說,“我倒是想把彩電、冰箱、錄音機什么的都賣了,可我怕家里人知道,而且時間也來不及了。頂多也就把一些金首飾給賣了。應該還能湊個千八百的。”

  “這么干完全是賭博。”殷悅駭然,“我可不贊成你這么干,你這是孤注一擲啊。萬一要是…你怎么交代?”

  “你可別勸我。有賭未必輸。”林小芬說,“我實在是過夠窮日子了。這幾天眼瞅著郵市掙來的錢,都化為烏有了,還吃了倒賬。這對我來說是生不如死。”

  “何況我不像你,錢都是自己的,賠了不用吃官司。我這是廠里的錢啊。說白了,我早就沒后路了。不賭又能怎么樣?賭,我還有一線生機。”

  “姐們兒,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價錢都跌到這個份兒上了,總不可能再大幅往下了吧。我都想好了,大不了這八千塊就穩當點炒。”

  “我也不貪心了。就炒自己手里最多的票。這樣可進可退。要漲個一成,我就賣多一倍的貨,其他的不動。漲上去當然好,可等跌下來,我在低價補回來。這樣風險不會太大。才有可能盡早把虧空補回來。總比傻呆呆眼看著好。”

  林小芬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殷悅不知道該怎么勸了。

  更何況她也感同身受。

  自己的錢怎么了?

  自己的錢虧了更心疼啊。

  俗話說善財難舍,她的錢,一分一厘可都是血汗錢。

  別看掙得不少,可上班的第一天起,她就沒大手大腳過。

  別人花錢,她攢錢。

  連公司發的化妝品,她都精打細算用,省出多余的好拿去換錢。

  后來用錢放貸,更是挖空心思的挑選目標,維護交情。

  討價還價,催債都得琢磨個尺度,那費的心血太多了,不比干體力工作容易。

  這樣得來的財富化為烏有,于她也和割肉一樣的痛啊。

  甚至比林小芬有過之而無不及。

  “你怎么了?在想什么呢?”林小芬看殷悅愣神,推了她一把。

  “啊…沒事。”殷悅從愣怔清醒,“我在想,要不要也跟你一樣,想辦法籌錢才吃一些。”

  “呀,你也要買嗎?”林小芬問。

  “當然買,你說的對,我們既然已經交了學費了,就不能再傻看著了,也得學那些做生意的人。高賣低賣。這么對倒著掙錢。”

  “哈,那太棒了!咱們同進同退。”

  小芬笑著表示歡迎,可隨后又問了一個關鍵的問題。“那你從哪兒弄錢呀?”

  “我…”

  殷悅還沒來得及去想這個問題,她的錢已經全投在郵票上了。

  但放貸的經歷給了她啟發,很快她就咬住了下嘴唇。

  “我去借!”

  “借?你能找誰去借?”

  “找我同事試試吧,萬八千的應該沒問題…”

  不知怎么搞的,殷悅一下子想起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這句老話,她要搏一回。

  “對呀!你們公司收入高,他們都有錢。”

  林小芬替殷悅高興,但突然,她也提了個不情之請。

  “那…你能幫我再借點嗎?”

  “什么?我替你借?”殷悅不敢置信。

  林小芬以一副恩人的姿態說,“不行?你別忘了,你炒郵票還是我介紹你來的呢…雖然你賠了,可你決定再補貨的決定也是因為我聽來的消息和分析啊。”

  “殷悅,還錢的事,我不會連累你的。其實你要不放心,你都不用開口借錢。只要帶著我去見她們就行。我以做生意的理由跟他們開口借錢,你從中做個擔保就行。月息可以一成。要是借來的不夠一萬,全是你的,多出來的算我借的。這樣呢,也省了你的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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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這人肯定不讓你吃虧,對你絕對以誠相待。今天你不是沒帶錢嘛。要買你也買不了。干脆這樣,我的八千這就買了鼠票,如果漲了,一半算你的。如果虧了就是我自己承擔。怎么樣?

  “殷悅,我覺得你是知恩圖報,特局氣的那種人。不管怎么說,我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了,我要是不背水一戰就死定了。你能拉我一把,肯定不好冷眼旁觀。你說是不是這么回事?”

  殷悅忽然發現一向糊里糊涂,大大咧咧的林小芬其實很厲害。

  在鄉鎮小廠當個會計,其實還真的算是委屈她了。

  因為她居然能把情分的價值衡量得這么準確,讓人根本無法開口回絕。、

  此時此刻,殷悅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道德綁架的威力。

  而最后,她張了半天的嘴,只能無力的屈從。

  “那…好吧。我試試…”

  “好樣的!要的就是你這個態度!咱們倆肯定能掙大錢!”

  林小芬興奮的拍手,一把攬住了殷悅的肩膀。

  殷悅則從林小芬的臉上看到了超級賭徒的表情。插ptererr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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