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凌辰道:“這沒什么可惜的,能夠得羅老前輩敬我一杯酒,我已經感激涕零,哪里還敢另有妄想。”
“江師弟說的也是。”
葉生明呵呵一笑,又說道,“其實不是羅老前輩這杯酒,江師弟今天憑著跟天山派顧天霖一戰,也足可一戰成名了,江師弟能贏了那天山派顧天霖,實在大漲我峨眉派記名弟子威名,師門定然還會重重獎賞,我在這里替你道喜了。”
對方這樣捧殺的招數,江凌辰自然敬謝不敏,連忙澄清道:“葉師兄不要誤聽不實謠言,論起真正實力,我可不是天山派顧少俠的對手,他只是使出三分功力跟我對敵,最后還是把我長劍震脫手,即使僥幸勝了一招半式,那也是他存心相讓,根本沒有使出全力的緣故。”
葉生明當然說的也是故意吹捧的話,他知道對方有幾招劍法著實精妙,但真正實力卻是不濟,他都可以穩贏不輸,若是對方真的能贏過那天山派的顧天霖,那他葉生明豈不也可以了。
不過怎么說對方也是有一定潛力的,這下成為了本門的記名弟子,以后怎樣還未可知,他已經隱隱把對方當作了一個潛在強有力的對手。
他心說,我葉生明才是門中年輕記名弟子中的第一人,絕不能讓這人超過了我。
讓他感到欣慰的是,江凌辰內力不濟,這是硬傷,會得幾手精妙劍法,終究只是空中樓閣,就如一株大樹,即使枝葉繁茂,但是根系不固,那也無法成其棟梁之材。
即使現在對方開始修行歸元功,那也是晚了,短時間內,根本無法威脅到自己。
想到這里,他又心神大定,又說了幾句,臨別囑咐晚上別忘了學劍的事,就告辭走了。
江凌辰想起陳淑華的交代,便出了門,徑自往松陵苑羅陵甫的下榻住所而來。
來到之后,看見羅陵甫正一副閑暇狀,在一間花廳中潑墨作畫。
他走了過去,也不敢打攪,遠遠站著。
過了片刻,羅陵甫抬起頭,看見他,隨口問了一句:“江小友的丹青之術如何?”
這下江凌辰不敢再自吹自擂,如實道:“在下對于這丹青之道,可說一竅不通。”
羅陵甫道:“真是如此么,江小友過謙了吧?”
江凌辰道:“確是如此,真要我作畫,那畫的一定是不堪入目,畫虎類貓,畫獅類犬,狗屁不通的。”
聽他說的有趣,羅陵甫不由哈哈大笑起來,笑罷道:“其實老夫也不擅這丹青之術,我這作畫的水平,還是向‘丹青生’學來的,可惜也只是學了點皮毛,他見過我的畫作之后,就常說畫的不堪入目,狗屁不通的。”
江凌辰這時朝對方的畫作看了過去,發現畫的好像是一副冬日江中雪景,他也看不出畫的好不好,不過感覺還是畫的有點意思的。
他隨口稱贊道:“我覺得羅老前輩的畫肯定不是不堪入目,狗屁不通,起碼我看過之后,知道畫的是一副冬日江中雪景,看久之后,甚至感覺身上有寒意生起。”
這個馬屁拍得對方無疑很舒服,羅陵甫又是哈哈一笑,對他道:“你就守在外面,若是有人來,便說我在作畫,不便見客。”
江凌辰答應一聲,一時站著沒動,只是盯著桌上尚未完成的畫作又看了幾眼。
羅陵甫見狀,不由問道:“江小友可是覺得有何不妥?”
江凌辰道:“倒沒什么,只是我覺得此畫全是一副冬日江中雪景,未免有些美中不足,不過也許前輩心中已有擘劃計較,只是尚沒有畫出來。”
羅陵甫聽了,饒有興致道:“是么,不用你提,老夫也總覺得缺了點什么,不知江小友覺得缺點什么呢?”
江凌辰道:“有景如此,卻無人欣賞,豈不可惜,若是再添個雅人上去,豈不更顯畫中空寂之意。”
羅陵甫點點頭,道:“江小友說的大有道理,我也曾有這種考慮,本想添個山中樵夫,或者水上舟客,又覺不妥,如此大雪封山,江水冰凍,既無上山之路,又無行舟之水,豈不是顯得極不合理。”
江凌辰道:“這有什么的,世上往往有匪夷所思之事,也有特立獨行之客,我看不如就添一個舟中垂釣漁翁上去,豈不甚好。”
羅陵甫若有所悟,點了點頭,道:“江小友說的有理,只是這江水冰凍,又如何垂釣?”
江凌辰道:“姜太公釣魚,愿者上鉤,我只管釣我的魚兒,又何必管什么魚兒會不會上鉤呢?”
“妙,妙啊!”
羅陵甫陡然醒悟,不由喜形于色,拍案叫好。
隨即他不再說話,一心對著桌案,開始凝眉構思作畫了。
江凌辰沒再打攪,依言自去門外守著了。
整個一下午,果然又有不少人登門拜訪,其中不乏一方武林豪客,可惜都被江凌辰擋駕回去了,看著這些人悻悻然離去的樣子,江凌辰發現,這是一個得罪人的活兒。
第二天上午,青城派的門人弟子也到了,青城山同是川中名山,離峨眉山隔得不遠,之所以青城派的門人弟子反而比天山派晚來,正是因為離得近,所以可以掐著行程到來。
江凌辰依舊一早來到羅陵甫的住所,聽候差遣。
一見到他,羅陵甫就笑意盈盈的把他拉到剛剛完成的那副江中雪景畫作前,請他鑒賞。
“昨日幸得江小友提點,老夫才得完成此江中雪景垂釣圖,此作即使送到那丹青生面前,想必他也不能再說一句畫的不堪入目,狗屁不通了。”
羅陵甫此刻手撫長須,狀似得意,似乎對自己這副剛剛完成的畫作十分滿意。
江凌辰自然順著對方的意思,贊了幾聲好。
羅陵甫看著桌案上的畫作,又指點了幾下,道:“此畫留白處,若是再題上一詩,以詩襯畫,那就甚好,可惜我思忖良久,終究不得佳句,就是那些名家詩作,一時也尋不到襯景合適的,江小友既是飽讀詩書之人,這名家詩作自然是讀得多的,可否為我參謀參謀,尋一個應景的詩作題了上去?”
江凌辰聽了,滿不在意道:“這又何難,我這就有一首頗為應景的詩,可以給前輩題上。”
羅陵甫聽了甚喜,道:“哦,不知江小友想出的是哪位名家的哪首詩作?”
江凌辰也不答話,直接拿了筆墨,提筆就朝著那畫作留白的地方書寫上去。
羅陵甫見了大吃一驚,想要阻止,卻已來不及,心下不由著惱,心說這位江小友行事怎的這般莽撞,也不跟我事先商量一聲,就把這詩作題了上去,也不知他題的這詩作好不好,襯不襯景,若是不合適,豈不白白糟蹋了我的這一副上好畫作?
他好不容易構思出這么一副滿意畫作,正打算日后拿去那丹青生面前炫耀,若是被對方題一首歪詩給糟蹋,那就可惜之極了。
他現在只能希望,江凌辰題的這首詩能夠湊合就好了。
江凌辰題的詩不長,也就短短一首五言絕句,一共二十個字,很快一揮而就,正好把那留白處給寫滿了,再長一點的詩都不合適了。
羅陵甫照著上面的題詩,一字一句念道:“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一首題詩念完,他情不自禁倒吸一口涼氣。
“好,真一首絕妙佳作!”
震驚半晌,他不由拍案叫絕,臉上興奮激動之情溢于言表。
過了好一陣,他才回過頭,帶點疑惑問道:“恕老夫孤陋寡聞,這首詩是哪位名家所作,我卻從未聽聞。”
江凌辰心說,柳宗元在這里是無名小卒,我就不跟你說了。
“難道這是江小友你自己所作?”見他不說話,一副莫測高深之狀,羅陵甫又吃驚問道。
江凌辰大口一張,正要應承下來,發現沒有這么厚的臉皮,先前抄詩,那是迫不得已,為了學武,現在就沒必要再做這樣無聊抄詩的事了。
他輕咳幾聲,道:“這是在下先前游學時,偶然聽某位山中隱士所作,覺得甚好,便記下來了。”
羅陵甫聽得半信半疑,又追問道:“不知那位山中隱士姓甚名誰?所在何處?”
江凌辰道:“此人名叫柳宗元,我與他也是萍水相逢,一別之后,再無音訊。”
羅陵甫回想一陣,委實沒有聽過這柳宗元之名,悵惘良久,感嘆道:“草莽之中,真多高士也!不知老朽今生可有跟這位柳先生當面一晤,煮茶論詩之日!”
江凌辰心說慚愧,你今生定是沒有這個機會了。
“好詩,好詩啊!”
羅陵甫回過頭,望著畫作上面的題詩,情不自禁又看了幾遍,贊不絕口,一副愛不釋手,深得吾心之狀。
“詩是傳世之作,畫卻不怎么樣,不過拿去給那丹青生看,他定然不敢再說半句不堪入目,狗屁不通的話了!”
本來在這畫作上題詩,是要襯托畫的,但現在這首詩已是喧賓奪主,令畫作黯然失色,這幅畫的價值已經不在于畫,而在于這首題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