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只包子入腹,他便停了,雙手據案坐著,靜瞅著對面。她吃得慢,他便就一直等著,未曾想,倒是她先開了口。
“大將軍有話就問。”暮青淡道,夾了筷小菜,喝粥。
元修反倒一時不知從何處問了,但見她連面具都未戴,想來是早知他會盤問,躲不過便索性開門見山了。他行事一直不喜彎彎繞繞,今日面對她倒有些怯,也不知自己在怯什么。但他身為西北軍主帥,軍中混入了女子,該問的他還是要問的,縱然她曾救過新軍、救過他。
“你是何人?”元修望著暮青,不知從何問起,話到嘴邊,卻也就這么問了出來。
“汴州,古水縣仵作暮懷山之女,暮青。”她神色未動,聲音頗淡,未抬眼,只吃著早膳。
對面有道目光盯著她,許久未言。
暮青…
不是多詩情畫意的女兒閨名,卻格外適合她。
青天,青竹。她有青竹一樣的清卓風骨,驗尸斷案如這世間的青天,還有誰比她更適合青之一字?
元修望著暮青,想起他竟是剛知道她的閨名,這般風骨卓絕的女兒名,她怎忍心以那粗漢般的名字從軍?
“你是仵作之女?”元修問,只覺此話問得有些傻氣,她驗尸斷案之能他是見過的,那時她說她是仵作,可她既是女兒身,自不會真的是仵作,她爹是仵作便能解釋她的驗尸之能從何而來了。
此言,她應沒有撒謊,州縣名皆有,她說言是否有假,他派人一查便知。
她這般聰明,不會在此事上作假的。
“為何要女扮男裝入軍營來?”依大興律,軍中不可有女子,軍中幾位成了家的將軍,親眷都在葛州城中,未住進關城內。關城內皆是大軍營房,大將軍府和各個將軍府里服侍的人里連個丫鬟都沒有。女子入軍中,依律乃穢亂軍營之罪,此乃死罪!身為主帥,軍中出了此事,他該將人拿下嚴刑審問以正軍威,可如今別提拿下了,那人兒在他面前用早膳,他連問話的語氣都不覺放輕了。
元修英眉深蹙,心中復雜難言。
“立軍功,入朝堂,替我爹報仇。”相比他的復雜,她神色一直頗淡,只提起爹時,執筷的指尖兒捏得有些發白。
“替你爹報仇?”元修微怔,隨后眉心鎖得更緊,“你爹他…”
他本該問替她爹報仇與她一介女兒身入朝堂有何關聯,但不知為何一出口便問到了她爹的事上。
“大將軍可知原上陵郡丞之女,柳氏?”暮青忽問。
“原上陵郡丞?”元修細一想,搖了搖頭,眉峰卻沉著,目光微轉。
暮青盯著元修,面色忽寒,問:“大將軍真不知?你想到了何事?”
元修抬眼望她,微怔。她怎知他心中有事?
上陵在江北,江北之事,家中常有書信予他,他本該清楚,但那些書信他已多年沒看,左不過是些朝官更替朝臣黨事。
家書…從來都不是家書。
那些家書只有來西北的頭兩年他會瞧上幾眼,自他建了西北軍任了主帥,家書里便漸無家事,寫的多是朝中之事,密報般事無巨細。他看了幾回,懶得再看便放了起來,說起來已有數年未啟家書了。
自幼帝登基,姑母貴為太皇太后,父親在朝輔政,元家貴為外戚,富貴已極。幼帝登基時,他年僅七歲,從軍前在家中的那些年里,父親朝事纏身,母親主理中饋,不是去宮里陪伴姑母,便是在家中見朝中那些老夫人、夫人,家中日日有誥命奉帖走動。元家門檻鑲了金,里外皆是繁華事。
那時,家中便已無正經的家事,父親年年納姬妾進門,府中日日有姨娘婢子死得不明不白,姨娘之間、庶兄弟姐妹之間勾心斗角,府中一團繁花似錦,也一團烏煙瘴氣。
那時,他年有七歲,與家中內院女子避嫌而居,常與京中子弟走動,入京中學堂、習文武藝,見的也多是京中子弟的紈绔荒唐事,聽的是士族豪姓貴族間的勾心斗角事,家中兄弟姐妹們也不省心,處處謀算,他待著心煩,十五歲便留了家書出了京直奔西北。m.qxseω.cοΜ
早些年母親還來書道盡思念,盼他在軍中照顧好自己,莫被胡人刀兵傷著,莫被戰馬摔著,冬日莫受了塞外寒氣…后來,他屢立戰功,父親在家書便與他說盡朝事,母親也漸不提盼歸事,反倒每回都有意提起京中哪位國公侯門府上的小姐,從品貌到琴棋書畫所擅之事無一不提,即便哪回不提他的婚事,提的也是哪個庶兄定了哪家嫡女,哪個庶姐嫁了哪家嫡子,他不在京中,卻仿佛仍在京中。
后來,那些信他便不看了,反正建了大將軍府后,家中送了廚子小廝來,其中有母親身邊的人,家中有何事,母親身體如何,那些人自會告訴他,無需去看家書。這些年的家書他一直仍在那兒,多年未啟了。
暮青問原上陵郡丞,即是說上陵郡有官員更替事,這些事父親的家書中定有提及,但他沒看,也就不知道。只是因她提及此事,他想起這些年來的家書,一時觸動心事罷了。
“只是些家中之事。”元修不想多談,又問回暮青的事,“原上陵郡丞之女柳氏與你有仇怨?你爹的死與她有關?”
“有。她是太皇太后賜給陛下的柳妃,死在汴河。”
暮青的身份既已告知元修,爹的事隱瞞也無用了。
柳妃之死、爹之死、刺史府王文起之死、夤夜私審文官,為揪出別駕何承學的同黨,刺史府那么大的動靜,不可能密不透風。連她入美人司、進宮為妃的事也是瞞不住的,她入宮時日雖短,但那幾日頗得帝寵,宮中男妃和宮人眾多,定有朝中眼線。元修若有心要查,定能查得到。
汴河事,沒什么可隱瞞了。
“柳妃是原上陵郡丞之女,她爹兩年前病故,她前往盛京投親,后被太皇太后賜給圣上為妃。圣上帶著她去汴河行宮,她卻死在了帝駕下江南的龍船上。我爹奉刺史府的公文前去驗尸,后被刺史陳有良一杯毒酒毒死,我夜探刺史府,劫了陳有良細問,得知下毒者另有其人。起初,我以為是圣上,便進了美人司入宮侍駕,后查出柳妃是被人掐死的,人一死,服侍她的人便被盛京宮中一道懿旨全都賜死了。線索雖斷,卻全都指向盛京。我勢單力孤,真兇難查父仇難報,只得西北從軍,以期立軍功入朝堂,他日入京,查兇報仇。”
二十兩銀子少是少了點,但放到現代也是八千到一萬塊。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兩銀子,一名百夫長每個月三兩銀子。
也許他會收吧。
另外,秦虎還準備給李孝坤畫一張大餅,畢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錢。
現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過今夜了。
“小侯爺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餓,手腳都凍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說道。
“小安子,小安子,堅持住,堅持住,你不能呆著,起來跑,只有這樣才能活。”
其實秦虎自己也夠嗆了,雖然他前生是特種戰士,可這副身體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堅韌不拔的精神。
“慢著!”
秦虎目光猶如寒星,突然低聲喊出來,剛剛距離營寨十幾米處出現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聲音,引起了他的警覺。
憑著一名特種偵察兵的職業嗅覺,他覺得那是敵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猶豫,萬一他要是看錯了怎么辦?要知道,他現在的身體狀況,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別。
萬一誤報引起了夜驚或者營嘯,給人抓住把柄,那就會被名正言順的殺掉。
“小安子,把弓箭遞給我。”
秦虎匍匐在車轅下面,低聲的說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話,嚇的他差點跳起來。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這個時代居然沒有弓箭?
秦虎左右環顧,發現車輪下面放著一根頂端削尖了的木棍,兩米長,手柄處很粗,越往上越細。
越看越像是一種武器。
木槍,這可是炮灰兵的標志性建筑啊。
“靠近點,再靠近點…”幾個呼吸之后,秦虎已經確定了自己沒有看錯。
對方可能是敵人的偵察兵,放在這年代叫做斥候,他們正試圖進入營寨,進行偵查。
當然如果條件允許,也可以順便投個毒,放個火,或者執行個斬首行動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直到此時,他突然跳起來,把木槍當做標槍投擲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鎧甲的,因為行動不便,所以這一槍,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著秦虎提起屬于秦安的木槍,跳出車轅,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為了情報的可靠性,斥候之間要求相互監視,不允許單獨行動,所以最少是兩名。
沒有幾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撲倒在地上。
而后拿著木槍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聲脆響,那人的腦袋低垂了下來。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點虛脫,躺在地上大口喘氣,這副身體實在是太虛弱了。
就說剛剛扭斷敵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雙手就行,可剛才他還要借助木槍的力量。
“秦安,過來,幫我搜身。”
秦虎熟悉戰場規則,他必須在最快的時間內,把這兩個家伙身上所有的戰利品收起來。
“兩把匕首,兩把橫刀,水準儀,七八兩碎銀子,兩個糧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壺,兩套棉衣,兩個鍋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東西,你有救了…”
秦虎顫抖著從糧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進秦安的嘴里,而后給他灌水,又把繳獲的棉衣給他穿上。
天還沒亮,秦虎趕在換班的哨兵沒來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腦袋,拎著走進了什長的營寨,把昨天的事情稟報了一遍。
這樣做是為了防止別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現在身處何種環境。
“一顆人頭三十兩銀子,你小子發財了。”
什長名叫高達,是個身高馬大,體型健壯,長著絡腮胡子的壯漢。
剛開始的時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繳獲的戰利品,以及兩具尸體。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滿了羨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發財,是大家發財,這是咱們十個人一起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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