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將那油紙包抽了出來,三兩下打開,又一愣。
紙包里四樣東西——一張人臉面具,一盒藥膏,一個饅頭,一包鹵肉。
新軍五萬之眾,扎營在這岷山下,這附近營帳少說有千人,暮青不敢保證只有她會來此處林子,自然也不敢保證這油紙包就是給她的。但當她打開,看見里頭的東西,她忽然便知,這是給她的!
這軍營里除了她,有誰需要易容?
有誰知道她會不惜弄傷自己,入醫帳偷草藥?
又有誰能猜出她會少吃一餐,擇在飯時入林中沐浴更衣?
暮青捧著那油紙包,忽覺燙手,心底某處也似被燙了一下。她忽然轉頭,沿著溪邊望向林深處,那是昨夜他離開的方向。她覺得,他似乎就立在那里,紅袍如云,矜貴懶散。
但溪水潺潺,山風徐徐,添了林深寂寞。
步惜歡…他并不在那里。
夕陽余暉暖,明亮了少年的眼眸,也照見那眸光漸漸黯淡。
暮青垂眸,忽嘲自己有些傻,這時辰步惜歡怎么可能來?他只有晚上才能出宮。那這油紙包,定是他的人送來的。那饅頭和鹵肉摸著還溫著,東西剛送來不久。
暮青沒時間吃東西,她先把那人臉面具拿了起來,那面具薄如蟬翼,溪水波光都能透來,眉毛根根分明,技藝精湛!那面具連著脖子部分,還做了喉結。
如此心細…
暮青就著溪水洗凈了臉,這才將面具戴上。這面具邊角修得漂亮精致,要緊的是十分貼她的臉型骨骼,不知是何人手筆,竟能將她的臉部特征把握得如此精道。戴好后,她對著溪水細瞧,只見少年面色蠟黃,粗眉細眼,與她易容的容貌竟別無二致!
暮青眸中少見地露出嘆色,只是她不能在此久留,便沒有再瞧下去。轉頭拿過那藥膏,見那盒上貼著張紙,上書:“三花止血膏”
三花止血膏里的三花,傳聞采自南圖屬國邊境的圖鄂一族深處,圖鄂一族神秘,江湖中藥圣、毒尊、蠱宗皆出自此族。此止血膏中只有三花,三花卻千金難求,此等止血圣藥,皇族也未必有。
止血圣藥,于軍中戰時,便是救命之藥。
暮青掌心收緊,抬眼又去望那林中,風拂來,鼻間好似能聞見那晚淡淡的松香…
她以為他不會放她走,他卻放了她。
她以為再相見定要在那繁華盛京金鑾殿上,他卻似乎并未遠離。
雪中送炭,當如今日事。
暮青垂眸,將藥膏收了,先就著溪水擦了身,換了干爽的衣衫,這才將那饅頭和鹵肉吃了,食物雖已冷,她餓了一日,反倒覺得那肉格外香濃。
待吃完東西,她就地挖了個泥坑,將油紙包埋了,洗了手才端起盆子出了林子。
本想趕在軍中晚飯時辰結束前回去,但這一番耽擱,回去時已經晚了。
四人見暮青端著盆子進來都一愣,韓其初問:“周小弟沒去領飯?”
“吃過了。人太多,沒見著你們。”暮青將盆子放去地上,洗好的衣衫拿出來晾去帳外,再進帳時石大海和劉黑子已坐去席上說話去了,韓其初眼里還有些疑色。
“周小弟已沖涼過了?”
新軍營一切都簡易,沖涼處只拉了幾條白布,置了幾口大缸,新兵們都是在那處拿著水瓢舀水嬉鬧沖涼的。方才,他們四人一起去了,并未見到暮青。
“是。”暮青只如此道,便轉身欲去休息。
“是?我們剛才都去了,沒見著你。”章同目光銳利,見暮青轉身,忽然伸手按向她肩膀,問,“說實話!你去哪了?”
那手落在暮青肩膀上,暮青眸光一冷,忽然向后一撞!
這一撞,突如其來,沖勁如風,章同一驚,連忙后退,腳剛要撤,身前少年一腳踏在他腳面上,反手抓握住他的手腕,擰、壓,回轉,俯身,其勢如豹,一肘擊在他腰眼處!
一連串動作,爆發在一瞬,石大海和劉黑子轉頭的工夫,章同已連退三步,目露驚異。
帳中霎時靜了,四人都未想到,暮青竟與章同一樣身懷武藝!
章同最驚異,他今日操練時注意過暮青,論臂力,她不及石大海,論耐力,她不及劉黑子,連體力也不強,也就比韓其初好些。他以為她就是個虛榮毒舌的小子,沒想到她竟會武藝!
只一招,尚瞧不出她武藝如何,但爆發力相當驚人!若非他自幼習武,反應敏捷,方才這小子一招便能制住他,叫他爬不起來。
章同眸中漸起亮色,頭一回對暮青露出笑容,但是興奮的戰意!
“好小子,深藏不露!總算瞧著不是那么一無是處了,有多少能耐,就讓小爺瞧瞧!”章同疾步欲戰,韓其初趕忙拉了他一把。
“章兄,軍中不得私斗!”
“在帳中怕什么!”章同不聽勸阻。
暮青轉身回自己席上躺下,“龜在殼里,自然不怕。”
章同一愣,韓其初嘴角一抽,這是罵章同只敢縮在帳中挑釁逞英雄?
章同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怒道:“好!小爺在帳外也不怕,你敢不敢去外頭一戰?”
暮青閉眼,睡覺。
這日之后,章同便跟暮青較上了勁,操練時處處壓她,只想激她一戰,暮青卻似沒看見,只盡心操練。
晚飯時,暮青光明正大地稱與章同不和,不愿同桌用餐,自擠去了人群中。她依舊退走去林中擦身更衣,那油紙包天天都在那里,每日都有肉菜,比軍中伙食好得多。暮青每天都以最快的速度吃完回營,再未被四人撞上。
她獨來獨往,除了章同面色一日黑過一日,其他三人漸漸的都習慣了。
日子一晃半個月,西北軍在江南征兵的日子結束,五萬兩千四百三十四人,開拔過江,西北行軍!
開拔當日,眾將士在汴河城外乘船渡江,其勢浩蕩,不僅引來汴河百姓集結相送,連帝駕都來了!
帝駕登上了顧老將軍的大船,賜酒送行。暮青等人在遠處船甲板上,只瞧見一抹紅影,未見帝駕容顏。
二十兩銀子少是少了點,但放到現代也是八千到一萬塊。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兩銀子,一名百夫長每個月三兩銀子。
也許他會收吧。
另外,秦虎還準備給李孝坤畫一張大餅,畢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錢。
現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過今夜了。
“小侯爺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餓,手腳都凍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說道。
“小安子,小安子,堅持住,堅持住,你不能呆著,起來跑,只有這樣才能活。”
其實秦虎自己也夠嗆了,雖然他前生是特種戰士,可這副身體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堅韌不拔的精神。
“慢著!”
秦虎目光猶如寒星,突然低聲喊出來,剛剛距離營寨十幾米處出現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聲音,引起了他的警覺。
憑著一名特種偵察兵的職業嗅覺,他覺得那是敵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猶豫,萬一他要是看錯了怎么辦?要知道,他現在的身體狀況,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別。
萬一誤報引起了夜驚或者營嘯,給人抓住把柄,那就會被名正言順的殺掉。
“小安子,把弓箭遞給我。”
秦虎匍匐在車轅下面,低聲的說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話,嚇的他差點跳起來。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這個時代居然沒有弓箭?
秦虎左右環顧,發現車輪下面放著一根頂端削尖了的木棍,兩米長,手柄處很粗,越往上越細。
越看越像是一種武器。
木槍,這可是炮灰兵的標志性建筑啊。
“靠近點,再靠近點…”幾個呼吸之后,秦虎已經確定了自己沒有看錯。
對方可能是敵人的偵察兵,放在這年代叫做斥候,他們正試圖進入營寨,進行偵查。
當然如果條件允許,也可以順便投個毒,放個火,或者執行個斬首行動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直到此時,他突然跳起來,把木槍當做標槍投擲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鎧甲的,因為行動不便,所以這一槍,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著秦虎提起屬于秦安的木槍,跳出車轅,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為了情報的可靠性,斥候之間要求相互監視,不允許單獨行動,所以最少是兩名。
沒有幾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撲倒在地上。
而后拿著木槍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聲脆響,那人的腦袋低垂了下來。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點虛脫,躺在地上大口喘氣,這副身體實在是太虛弱了。
就說剛剛扭斷敵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雙手就行,可剛才他還要借助木槍的力量。
“秦安,過來,幫我搜身。”
秦虎熟悉戰場規則,他必須在最快的時間內,把這兩個家伙身上所有的戰利品收起來。
“兩把匕首,兩把橫刀,水準儀,七八兩碎銀子,兩個糧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壺,兩套棉衣,兩個鍋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東西,你有救了…”
秦虎顫抖著從糧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進秦安的嘴里,而后給他灌水,又把繳獲的棉衣給他穿上。
天還沒亮,秦虎趕在換班的哨兵沒來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腦袋,拎著走進了什長的營寨,把昨天的事情稟報了一遍。
這樣做是為了防止別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現在身處何種環境。
“一顆人頭三十兩銀子,你小子發財了。”
什長名叫高達,是個身高馬大,體型健壯,長著絡腮胡子的壯漢。
剛開始的時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繳獲的戰利品,以及兩具尸體。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滿了羨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發財,是大家發財,這是咱們十個人一起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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