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門的大門緊緊閉著,不說袁成橋不敢出來,就是蘇永和顧琛都不敢輕易露面。
銀莊的門口,賀喜登出來了。
他悲痛欲絕地站在門口,望著黑壓壓的人頭,苦口婆心地道:“各位,眼下的情況比較特殊,韓玉不見了,我們都還在找。”
“但大家堵在我這里沒有用,你們應該知道,通威銀莊其實沒有參與到金沙礦的份股之中,我們一直在做的事情,就是兌換銀票和銀兩,我們也給韓玉和袁大人承諾,將錢準備充足,不要掉鏈子。”
“這是銀莊做的事情,其他的不歸我們負責。”
“更何況,現在銀莊所有的錢都被人偷走了,我的損失比你們都重的多了,我們…我們已經是傾家蕩產甚至要家破人亡了。”賀喜登抹了一臉的老淚蹲在了地上,賀英跪在他身邊,父子兩人抱頭大哭。
“六百多萬兩沒有了,被人偷走了,我也是受害者,銀莊也是受害者。”賀喜登道。
賀英抱著蒼老的父親,沖著所有人吼道:“我們都是受害者,你們不去找兇手,為什么卻要來逼迫我們。”
父子兩人凄慘不已。
百姓喊道:“你們當時和韓玉一起的,我們不找你們找誰?”
賀英大喝道:“份股是我們賣給你們的?錢是我們收你們的嗎?銀票落到我們手里了嗎?”
“我們得了一厘的好處了嗎?你們憑什么來找我們?!”
“誰賣給你們份股的找誰去。”
大家吵到半夜,也是極度的疲憊了,也就散了回家了,但第二天天亮的時候,又有無數人擁到了縣衙門口,要求袁成橋和蘇永出面解釋。
按道理說,這事和蘇永沒有關系。
官方他是沒有參與的,但蘇永是縣令,事情又發生在他管轄的萊縣。
他就必須要負一部分的責任。
袁成橋更不用說了,從昨天下午到現在他就沒敢離開過縣衙。
一夜急出了一嘴的火泡。
“交出韓玉!”
“給我們說法!”
“解釋,我們要解釋!”
太陽火辣辣的中午,人山人海的百姓,將縣衙圍堵的水泄不通,他們也不敢開門更不敢出來。
這才開始,韓玉失蹤的消息傳的越來越遠,外地的人也紛紛朝這邊趕過來。
霍三、喬東寶等二十幾個專門倒賣的人被百姓們抓住了,捆在了木樁子上,杵在了縣衙的門口的街道上。
萊縣、黃縣乃至半個登州甚至遠到濟南平涼,都有人往這里趕。
整整三天,萊縣的所有的客棧住滿了,不但如此,就連街上都躺著人,賣干糧的掛著籃子進進出出,一籠一籠的賣,人們沒地方大小解,就直接找個巷子方便。
萊縣已經是一片狼藉。
而圍堵百姓的情緒,已到了最后的高點。
衙門里,袁成橋已經一天沒吃飯了,因為圍了縣衙,他們沒有辦法出去買米面,這么多人在里面要吃喝,飯菜消耗很快。
袁成橋憔悴貼著縣衙的大門:“怎么人還沒有來?”
他的幕僚應該要到了,事情應該傳到濟南了,王福賢不該一點動靜都沒有。
更何況,附近的幾個縣也應該采取措施才對。
果然,天大亮的時候,袁成橋的幕僚帶著兵到了。
整整六百兵馬,沖進了人墻。
一陣推搡過后,硬生生沖出了一條道來。
有人喊道:“都讓開,再圍堵縣衙格殺勿論。”
“格殺勿論,你們好大的口氣!”有人吼道,“我們做錯了什么?是袁成橋和蘇永合伙別人騙錢,我們吃飯的錢被騙了,你們不給說法還要殺人,你們沒有王法了嗎?!”
“不讓,反正沒有錢我們也是死,被你們殺也是死。你們要是有這個膽子,就殺吧!”
“讓開!”袁成橋的幕僚吼道,“你們這些人簡直膽大包天!你圍堵縣衙這在律法中就得按照謀反罪論處。”
又道:“我們就是殺了你,你也是活該。”
那人道:“那就殺吧!”
說著伸長了脖子:“殺,你殺了我血濺三尺也可以,但…”他招呼父老鄉親,“這么多雙眼睛看著,除非你殺了我們所有人,殺了全天下的人,除非你們只手遮天,不然這件事沒完。”
“交出韓玉!”
“交出袁成橋!”
那人領頭喊道。
“我們要說法!”
無數人跟著后面附和著,喊著:“我們要說法,還我們的血汗錢!”
“還我們的血汗錢!”
幕僚和六百兵就生生被堵在了門口,想沖進去可是又害怕真的打起來。
可是不沖進去,袁成橋他們就要被生生圍困而死。
但要交出韓玉給一個說法…這個說法要怎么給?
門內,袁成橋氣憤不已,他和蘇永道:“這些百姓根本沒有心,當時本官發錢的時候,他們齊齊磕頭,現在只是出了一點問題,他們就要置我于死地。”
“可惡。”
蘇永餓的頭暈眼花,道:“大人,但不管怎么說不能一直這樣下去,您下個令吧!”
是讓門外的人進來營救,還是他們再等等。
“等什么,這就是唯一來救我們的人!”袁成橋猛然打開了衙門大門,喝道,“都讓開!”
百姓們一看見他,非但沒有讓開,還立刻將他圍住,七嘴八舌地道:“袁大人,我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讓您給我們吃一顆定心丸。”
“韓玉去哪里了?他要是跑了誰來負責我們的錢?”
“三個月后能不能如期連本帶利歸還我們的錢?”
“你把這兩個事說清楚了,我們就立刻散了不再繼續糾纏。”
袁成橋指著說話的人,道:“韓玉去哪里了我們也在找,可你們將衙門堵住了,你讓我們怎么去找?”
“三個月連本連利的還錢?你當時買份股的時候找誰買的找誰去!本官就算要負責,也是負責衙門登記的一百五十份。”袁成橋道,“二十七那天本官就告誡過所有人,不要去買非衙門發的份股,你們偏偏不聽。”
“現在出事了,就來找本官負責?”
他負氣說完,倒也不是全然沒有道理,可他對面的百姓,都是損失了無數家產甚至畢生心血的人,只聽到他們想到要聽到的話,頓時,有人吼道:“你的意思是,我們活該?”
一只臭鞋砸在袁成橋的臉上,他避讓不及捂著臉怒火沖天。
“如果不是你袁成橋出面,我們會相信韓玉,拿這么多錢?”有人怒吼道,“什么叫你不許我們買?韓玉賣的時候你為什么不阻止,我們就懷疑,你和韓玉是不是一伙的。”
“對!”有人道,“說不定假裝讓韓玉逃走,你在這里安安穩穩漁翁得利。”
“袁成橋,你這個昏官,你還我們的血汗錢!”有人吼道。
群情再次怒了起來,擠著袁成橋,把他往后逼著連連退步,袁成橋望著一張張憤怒的眼睛,吼道:“打,將這些刁民、暴民打走!”
“打!”
袁成橋帶來的兵,哐哐地開始拔刀。
但是拔出來的刀并沒有震懾住任何人。
人群像海浪一樣翻滾、推動著…
袁成橋怕的不得了,目眥欲裂地喊道:“打,打走這些暴民。”
“住手!”就在這時,凌空有人踏著無數人的肩膀,飄了過來一腳將一把揮起的刀踢飛,刀反射扎進木門上。
眾人驚訝地望著那個人。
就見那人落地,拍了拍衣袍望著眾人,道:“無論誰,如若動手格殺勿論!”
眾人被他的氣勢所攝,一時站著沒有動作。
“讓一讓,讓一讓!”人群外,宋寧擠著人群過來,道,“都讓一讓。”
眾人認出來是宋大人,忙給她讓了一條道出來。
“宋大人,宋大人您來救袁大人嗎?”有人問宋寧,在他們的心目中,宋寧和袁成橋不同,應該是和他們站在一起的。
宋寧走過去,停在了個縣衙的門口,對逼到角落里的袁成橋道:“袁大人讓一讓,別擋著登聞鼓。”
“你、你干什么?”袁成橋問道。
宋寧道:“說好了,我要來擊鼓鳴冤!”
“我帶著苦主何蓮,狀告韓玉殺人。”
她說著咚咚咚敲了三聲。
袁成橋覺得自己要氣瘋了:“你是不是瘋了,這個時候你還要告韓玉?”
“我當然要告,說好的時間,升堂吧。”她說著對個門內個不敢開門的蘇永道,“蘇大人升堂,你要是不敢,那就本官代勞了。”
門口的百姓都望著她,有人問道:“大人,韓玉跑了您審這個有用嗎?”
“有!”宋寧道,“所以大家都安靜點,咱們把殺人案子理順了,你們的事不定也有轉機。”
所有人驚訝,不敢置信:“我們的銀子也能追回來嗎?”
“你們想追查嗎?”
“想!”
“那就乖一點,別被刀槍戳著!”
“是!”
眾人道:“聽大人吩咐!”
宋寧頷首,看了一眼袁成橋,一腳踹開縣衙的正門,道:“升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