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該死,可那怎么樣?”宋寧望著說話的人問道,“該死的人,你就能殺嗎?”
那人哽住。
“此刻,我看你不順眼,我認為你就是個廢物,要成就沒有成就,要貢獻沒有貢獻,我能懲罰你嗎?”宋寧反問道,“不能!”
“只有律法才可以。”
有人怒道:“大人,律法也不保護啊,不還有三個被被冤枉的兇手嗎?”
“你說的沒有錯,還有三位被冤枉的兇手。”她忽然一轉身,對單凱和和鄭紅申抱拳道,“二位大人,對先前三案,如何看待?”
兩位大人不知道宋寧忽然轉向和他們說話,兩人怔住。
尤其是第三個褚興飛被殺案,此案雖不是他們兩個人督辦,卻是經過他們兩人審辦的。
“當、當然是要嚴格查辦,決不能姑息。”
鄭紅申附和。
宋寧頷首,大聲道:“第一案毛潤清被殺,毛炳軍被冤、第二案張榮被殺于長民被冤枉一案,下官這就寫上奏疏,上達天聽,屆時還請二位大人一起蓋章簽字,和我一同出聲,嚴懲蔡大人、張大人。”
單凱點頭:“好、好。”
鄭紅申一頭的汗,今天就不應該來,這理刑館就是一個巨大的坑,他呵呵笑著,道:“好。”
那第三個褚興飛的案件,怎么申訴彈劾?
“第三個案件,倒有一些特殊,因為此案當時是隆興達接案查辦,由衙門嚴刑逼供,致使褚漢認罪這個結果。”宋寧道。
“所以,此案還要請二位做主。”宋寧道。
鄭紅申和單凱驚了一下看著宋寧。
就聽宋寧道:“此一案,卷宗上沒有任何問題,證據口供清楚明白。責任不在二位大人,而在于辦案的人。”
“所以,請二位大人做主,主筆申訴此案。”
“嚴格查辦隆興達,彈劾當年的推官馬大人馬俊飛。”
單凱和鄭紅申對視一眼,兩人心中暗喜。沒有想到宋寧會在這個節骨眼上,沒有緊抓著他們不放。
要是別人,當然這么做是應該,可對方是宋寧,他們做好被宋寧彈劾辱罵的準備,甚至寫好了辯解的奏疏,就等事情出來奏疏能及時到達。
“好。查辦隆興達的事就交由本官查辦。”鄭紅申道,“本官記得當時這個案子,是周江督辦,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敷衍瀆職,一定要嚴加查辦。”
“馬俊飛的奏疏本官來寫吧,此人一心升職,如此糊弄案件,實在令人不齒。”
宋寧忙給二位叉手行禮,笑盈盈地道:“那此事下官就不管了,冤枉查辦一事,就全部交給二位大人了。”
前面彈劾兩位知府的奏疏也歸他們寫。
兩人驚住,怎么事情都交給他們了?
他們怎么還被一個推官分派事情了?
兩人恍惚,似乎是哪里不對,又一時想不出漏洞。
宋寧忽然一轉身,對著門口,說剛才沒有說完的話題。
她對眾人道:“大家都聽到了,官員的責任,本官勢必一查到底,鬧到金鑾殿,本官也會將這個案子弄的清楚明白,給死去的人一個交代。”
“不存在官官相護,不存在糊弄敷衍,濟南府有本官在,你們只管放心。”
有人感動地看著宋寧,贊美道:“大人真的是好官啊。”
單凱和鄭紅申面面相覷,彈劾冤案得罪人的事,不是他們兩個人辦的嗎?
怎么都是她功勞了?
他們腹誹,宋寧繼續和眾人道。
“所有人的責任,他們都要自己負責,而孟昌平就該負他這部分的責任。”
“從今日起,要讓你們記住,這天下雖不是事事可公正,可一定有人,在努力的公正。”
“不要妄圖做俠士,為民除害。既然做了,也要知道你觸犯了律法,必須受到制裁。”
眾人望著她,啞口無言。
“那這個案子,怎么辦?”有人問宋寧,“那葉勇也好,毛潤清也好,打妻兒父母,這種畜生怎么辦?”
“孟昌平殺了他們,雖害了幾個人,可還救了人。”
那人說著,等著宋寧說話。
“你認為他做了好事,你可在心中感激緬懷,這是私情。可他確實犯罪了,公理之上他必須受到嚴懲,以儆效尤,杜絕將來的第二個孟昌平,第三個孟昌平。”
“至于毛潤清、葉勇之流…從今天起,理刑館接一切家暴的案件,可匿名、可明告,本官接案必定認真查證,對這樣的人,一定嚴懲不貸。”
這話說話,有人問道:“那、那以后這樣的事,就能直接告到理刑館?”
“能!”宋寧說完,對烏憲道,“稍后擬出文書下單各州縣,告知所有人。”
烏憲應是。
大家松了口氣,笑了起來,有人道:“好,我們聽大人的。”
“就是,大人辦事辦案不可能有錯,大人都是為了我們想的。”
宋寧道:“明日,在府衙門前,開辦一場普法演說,卯時四刻準時開始。所有有空的人,都可以來聽。”
“是。”眾人喊道。
人群外,程之黑了臉,他以為大家會一直追究下去,沒想到這些人,居然就被他三言兩語糊弄過去了。
“讓你們不要亂說話,我就說大人心里有數。看把你們能耐的,好像什么事都會做一樣。”吳林氏啐剛才在她后面說風涼話的那些人。
魯張氏也跟著罵道:“就是,什么都不懂,也跟著起哄。我看不是起哄,分明有心人故意來敗壞大人的名聲。”
“呸!”吳林氏,“沒一個好東西。”
門口說話的幾個人難看不已。
宋寧拂袖回到公堂上,對沈聞余道:“一干人犯帶下去。”
所有人都被帶去了后院。
宋寧拍了驚堂木,道:“退堂!”
眾人山呼宋寧的官名,恭拜宋寧離開。
宋寧去了后院。
毛家的人都還在后院,毛園淚眼汪汪地看著宋寧。
宋寧沖著她招了招手。
毛園蹭著地面過來,小聲喊道:“大人。”
“不要哭,你娘表現好的,一兩年就出來了。”宋寧解釋道。
實際上,以毛孟氏這樣的情況,案件送上去,加上宋元時懇切悲憫的判詞,毛孟氏在這牢中最多住一個月就能免責回家。
但這話她不能和毛園說,這世上有的事能做卻不能說。
她是宋寧可以有私情,可作為宋推官她不能。
毛園道:“可是我沒有娘了。”
“不會,你有空就來府衙看望她,我會和牢獄那邊招呼一句,只要毛園來看娘,就讓你進去。”
毛園擦了眼淚,又接著哭:“那、那舅舅呢?”
“舅舅不行。”宋寧嘆氣道,“如果不罰舅舅,以后就有許多人來學舅舅怎么辦?”
毛園驚訝地看著她:“會有人學舅舅嗎?”
毛志宏一家人并著崔玨都滿臉的驚訝,宋寧和他們道:“他們覺得律法不罰俠士,那往后豈不是俠士要橫行了?如果義氣就能處決別人,那以后我們的安全,誰來保障呢?”
毛園道:“這樣不好嗎?舅舅這樣的人多點不好嗎?”
“不好。”宋寧道,“什么樣的俠士是對,什么樣的俠士是不對,誰來定義呢?”
毛園不懂。
“你也可以來看望舅舅。”
毛志宏面色變了幾變,上前來行禮道:“大人說的是,是我們目光狹隘了。”
“不會,你們考慮的角度和我不同而已。”宋寧道,“去監獄看看他們可有需要的東西,這點后門我還是能為毛園開一開的。”
毛園看著她想笑著道謝可又笑不出來。
“快去吧,安慰你和舅舅,讓他們不要害怕,好好做事表現。”
毛家人都由老童和麻六帶著去監獄。
宋寧回了公房里喝茶。
趙熠坐在她對面,沉聲道:“沒什么,孟昌平的案子回京后,我附上我的奏疏,減免刑法,令他去充軍還不錯。”
“充軍也很危險啊。”宋寧道。
“你不是鐵面無私判他斬立決嗎?”
宋寧道:“再來一次我還要這樣判。這樣的先例不能開。”
“那我做事你就當不知道,我是王爺,不需要遵循你的鐵面無私。”
宋寧一邊道:“王爺不該這么做。”一邊殷勤地給他續茶,又把果碟遞給他。
趙熠莞爾。
難得享受宋寧心甘情愿的貼心。
沈聞余從門外進來,望著宋寧面色還不錯,不由松了口氣,問道:“有后續的安排嗎,神情這么愉悅?”
“是嗎?”宋寧請他坐,“你下午帶毛孟氏去找他二十三年前埋她父親的地方,尸體挖出來核對無誤就行。”
“元先生要整理卷宗上報,這個案件也要放在里面。”
沈聞余點頭:“好,下午我就帶她去。”
府衙外朝鳳街,人們都沸騰起來,宋寧今天說的那一番話,讓許多人都感到震驚。
有人道:“宋大人嚴肅的時候太有威嚴了。”
“不然呢,你以為宋大人幽默風趣,就不會發脾氣了?”
大家還真的點頭,以為宋寧平日愛開玩笑,又是滿面笑容的樣子,有時候難免覺得她辦事會寬松,沒有那么的嚴肅可怕也少了一些官威。
可今天宋寧的樣子,讓他們大吃了一驚。
“大人說明天開辦法,法什么來著?”
“普法,大人說我們都不懂法,要給我們所有人上課。什么事觸犯了律法,什么事做起來得三思而后行。”
宋寧趁熱打鐵,第二天府衙前門,普法演說。
準備了半夜,第二天一早,府衙門口水泄不通。
宋寧帶著烏憲站在人前,看著一張張好奇崇拜的臉,低聲對烏憲道:“你仔細聽,往后這個事情就交給你了。”
“整個濟南府的普法都交給你。”
烏憲緊張地看著宋寧小聲道:“大人,您把屬下放的位置這么高,將來要是欺君砍頭,得多難看啊。”
“有沒有這么高的位置,你也還是很難看的。”
烏憲耷拉著肩膀。
宋寧沖著烏泱泱的百姓一抱拳,道:“在下理刑館的推官,你們可以喊我宋大人。”
“你們都知道,昨日我審了孟昌平的案件,他自小身世可憐,腦子也被父親打壞了。如果從街坊鄰里的角度,這樣的父親應該千刀萬剮。”
“可是,他是不是該千刀萬剮,不是你們定義的,而是由律法定義的。”
“所有人,都不能像孟昌平那樣,以暴力殺人的手段,去發泄憤怒報復惡行,雖說有的人死不足惜,可你卻成為了兇手,你的一生也在殺他的同時而被終結。”
“為這樣的人渣終結自己的人生,不值得。”
有人問道:“那大人,我們要怎么做?”
“交給大人我。”宋寧大聲道,“一旦查實,有一個打一個,有兩個吊一雙,就吊在城門樓上,掛臘肉。”
眾人哈哈大笑。
宋寧接著將一些他們生活中不知道的律法說給他們聽。
光明樓的樓上,趙熠尋了個極好的位置坐著。
不單他,理刑館所有人都坐在這里。
倒不是別的原因,而是這里二樓觀看位置最佳。
“大人的心里其實是很難過的,所以她才要說,為了人渣以命換命不值得的話吧。”麻六悵然道。
“嗯,孟昌平的事,讓大人傷心也害怕了。”老童嘆氣道,“這樣的案子確實讓人傷心難過。”
趙熠托著面頰望著人群中間,眉飛色舞的宋寧,目光清澈透著光亮,他對闌風道:“她說要單獨寫奏疏請奏賠償三家?”
“是。”宋元時回道,“這是第一次,不知道能不能批復。”
趙熠道:“你以我的名義寫,不批我就親自去要。”
“不能叫她的新政落不到實處。”
宋元時應是,在樓下一片熱烈的掌聲中,他含笑道:“這就去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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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早上好,我還有挺多想說的題外話,但最近幾天挺消極的,哈哈哈哈,然后就不知道說什么,先攢著,么么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