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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8 判的重嗎

  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毛孟氏從自己的婆母手里,接過一個包袱。

  她將包袱打開,四周傳來倒吸冷氣之聲。

  “大人,這是九年前,孟昌平殺毛潤清時,所穿的衣服,上面有血跡。”毛孟氏牽起一件灰色的短褂,抖開,果然看到衣襟上有噴濺的血跡。

  “這是六年前,孟昌平殺張榮的衣服。”

  “這是三年前,孟昌平殺褚興飛的那件衣服。”

  毛孟氏鄭重地將三件血衣擺在地上,又道:“這是當時進山時穿的那雙鞋,鞋背上也有血點,以及腳底有泥。”

  “民婦以上所言句句屬實,這些證據也能用性命擔保,絕無摻假。”

  給說著,拉著自己的弟弟一起,給宋寧磕頭,又轉頭沖著天地磕頭:“是我糊涂,今生做錯的事,來生當牛做馬結草銜報恩贖罪。”

  “我糊涂,我以后不敢了。”孟昌平鸚鵡學舌似地道。

  “請大人、各位大人明辨,憐我弟弟癡傻心善,能饒他一命!”

  “我很傻,饒我一命。”孟昌平道。

  姐弟二人磕頭,公堂內外安靜無聲,無數雙眼睛看著他們,五味雜陳無言以對。

  他們看著孟昌平高壯的身材、看著毛孟氏愧疚的面容只覺得可憐,姐弟二人自小受盡了虐待,弟弟癡傻后,卻一直記著母親死去的那夜的點點滴滴。

  他殺的所有人,都是像他父親那樣的人。

  無論是九年前的毛潤清還是現在的葉勇,他們都該死。

  “太可憐了。”有婦人擦著眼淚道。

  宋寧從桌案后出來,撿起地上鋪的三件血衣查看,又交給了宋元時。

  她停在孟昌平的面前,問道:“你知道你為什么跪在這里嗎?”

  “知道的。”孟昌平抬頭看著宋寧,道,“大人找到被埋著的人了,是不是?”

  宋寧頷首:“早就找到了,早有人被定為兇手而砍頭了。”

  孟昌平驚訝地看著她:“可是、可是人是我錘死的啊,為什么別人會被砍頭?”

  “大人,弄錯了,你們弄錯了。”孟昌平抓著宋寧的衣擺,“不要砍別人的,是我的打死他們的。”

  宋寧頷首:“有人被砍頭,這個責任不全在你,大人會找他們算賬的。”

  “但是,你也有責任的。”

  孟昌平點著頭。

  “他們打人,很可怕。用長棍子啪一下打在頭上,血摁也摁不住。他們都是壞人。”

  宋寧問道:“所以,你也用東西打他們的頭,是嗎?”

  孟昌平愣了一下,顯然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他疑惑地看著宋寧,搖頭道:“不、不一樣的,我、我打他們和他們打我…不一樣。”

  “怎么不一樣?”宋寧問他。

  孟昌平想不通,搖頭道:“就是不一樣啊。”說著又問自己的姐姐,“就是不一樣,姐,就是不一樣。”

  “是,是,不一樣。”毛孟氏抱著孟昌平,平復他的情緒,“姐姐知道不一樣。”

  孟昌平情緒平靜下來。

  毛孟氏哀求地看著宋寧。

  宋寧起身,負手站在公堂上,望著門外沒有出聲。

  有人小聲問道:“大人不會要斬首孟昌平姐弟二人吧?”

  “不會吧?這要是擱武俠演義的話本里,孟昌平就是俠士。”

  “對,對,為民除害還要受到懲罰,那以后出事,誰還敢出頭呢。”

  大家輕聲討論著。

  人群外,周河對程之低聲道:“這個案子他恐要失人心。”

  “是。”程之冷笑一聲,“按照他貌盎然,裝好官的作風,這個案子對他來說,還真是戲劇。”

  此案判斬首,可孟昌平一案的當事人,沒有壞人。老百姓不懂法,他們看公正不公正,只看你看有沒有站在老百姓這邊,有沒有偏向他們,為他們爭取利益。

  孟昌平所殺的四個人,雖說害了三位被冤枉的兇手,可這不是孟昌平的錯,而是當時衙門的錯,衙門的錯怎么能孟昌平?

  更何況,孟昌平還是個神智不清的人,怎么能判斬刑呢?

  可要是判的輕了,那么就算是惡人,也是人命,就這么輕松放過他們的姐弟二人,那就是褻瀆律法不敬人命。

  就是他不配坐在這個位置,和那嚴刑逼供只為結案了事的馬大人,本質上是相似的。

  “這可不是一個好官該做的事。”程之道。

  公堂上,單凱也略有些緊張,此案不難判,殺人兇手姐弟都認罪了,照常判刑就好了,畢竟周律并沒有規定,神智不清的人殺人是不用負責的。更何況,孟昌平并不是徹底的殺。

  他連續九年,用同樣的手法和處理尸體的方法,殺了四個人。

  又怎么會傻呢?

  可是…真的判了,后面的事不好辦。

  尤其是宋世安還想擠垮隆興達,重新挽救理刑館威信的前提下。

  一失民心,就是前功盡棄。

  確實不容易。

  就在所有人胡思亂想中,驚堂木響起。

  宋寧立在桌案之后,望著孟昌平道:“孟昌平,你有血衣為證,有你姐弟二人認罪的口供在,對你所犯四案,你可認罪?!”

  孟昌平說殺了他的父親,此案不在本堂審問,宋寧不打算現在提。

  “我認罪。”孟昌平舉手道,“大人,那些人都是我殺的,和我姐姐沒有關系。”

  “嗯…和別人也沒有關系,大人你不要查錯了啊。”

  宋寧靜靜看著孟昌平,他一臉懵懂似是懂的又卻是什么都不懂,眼神是全然無畏的。

  她點了點頭,道:“大人沒有查錯。”

  孟昌平沖著宋寧笑了。

  “孟昌平,聽判!”

  “在!”孟昌平道。

  宋寧看著他,一字一句道:“兇犯孟昌平,在天權十五年八月十三日,在紫云山殺害毛家莊村民毛潤清、于天權十八年八月十一,殺害張家莊村民張榮、天權二十一年,殺害楮村村民褚興飛、平元元年二月二十六,殺害果子莊村民葉勇。”

  “四起案件,其姐姐毛孟氏提供的血衣為證,孟昌平對作案行為供認不諱,現本官當堂判孟昌平斬立決。”

  “其姐姐毛孟氏,因幫其隱瞞欺騙多年,情節惡劣,但因其認罪態度極好,以及提供了本案的證據,故酌情輕判其三年坐監。”

  她話落,公堂上很安靜,毛園一下子撲上來抱住了孟昌平:“舅舅,是我害了你,我不該和大人說那么多的話。”

  “是我害了你,我不應該告訴你悅兒被她爹打的事情。”

  毛園哇哇哭著,孟昌平抱著小小的外甥女,回道:“不是你的錯,本來就是我做的事啊,大人沒有查錯啊。”

  “我要幫助悅兒的,我們說好的對吧,要是不救悅兒,悅兒會死的。”

  “可是…可是我舍不得舅舅。”

  孟昌平抱著毛園也嗚嗚哭了起來:“我、我也舍不得園園。”

  他們一哭,公堂上倒只有毛孟氏和毛田氏婆媳二人陪著,門口卻是嗚嗚咽咽哭聲一片。

  有人喊道:“大人,您這樣判的不公平,他這是為民除害。”

  “那些被殺的人都該死。”

  “怎么能判斬立決,您最多判斬刑吧。”

  “還有毛孟氏,她隱瞞這個事也在情理中,那是她一手帶大的弟弟,她欺瞞是對的,更何況她也不是一點良心都沒有的,她還保存了殺人時穿的血衣啊。”

  “沒有這是三件血衣,大人您就沒有辦法破案了。”

  門口鬧哄哄的,你一言我一句,要是換成別的官員,此事白菜幫子臭鞋子昏官都丟上來罵出口了。

  因為是宋寧,此刻他們念著先前的情誼,倒還忍了忍。

  “再說,那三個被冤枉的兇手,和孟昌平沒有關系,大人就應該將先前斷案的官員一起判刑了。”

  有人附和:“對,怎么還算在孟昌平的身上了。”

  “住口!”沈聞余呵斥一聲,“這是公堂,無關人員不得喧嘩吵鬧。”

  大家被他呵的怔了怔,但也只是一下,有人喊道:“大人,您說話啊。”

  “說什么呢?”宋寧走到門口,望著這些用疑惑失望的目光看著她的人們,“說孟昌平是無辜的?”

  有人點頭有人搖頭,有人道:“也不能說無辜,但這個案子您判的太重了。”

  “你說,本官怎么判?”

  那人被問的噎住,有人道:“斬刑吧,讓朝廷秋審決定就行了。”

  “行,我把官袍脫下來給你,你來判?”

  那人臉色一白,頓時難堪不已。四周的百姓一臉的失望,覺得今天的宋大人不幽默風趣,且像昏官。

  “說判的重的人,且想一想,死去的四位死者的命?”宋寧反問道,“四條人命,不值得判一個斬立決?”

  有人反駁她:“可那四個人都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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