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六爺的遭遇,蘇言什么都沒再說,下河撈魚去了。
不管怎么樣,先把肚子填飽再說。
對此,六爺也是同樣想法。吃飽了才有力氣接著跑,不是嗎?
“都這種時候了,他們竟然還有閑心撈魚吃,真是不知所謂。”
對蘇言與六爺的行徑,寧有壯頗多不滿,諸多意見。
但等到吃的時候,寧大老爺還比所有人吃的都多,那狼吞虎咽的樣子,完全沒了在京城時的優雅矜貴,妃惹得蘇言盯著他看了好幾眼。
但寧大老爺已完全不以為然,繼續吃他的。
看來,在跟六爺出來的這段日子,寧大老爺也是有長進的。比如他的臉皮,他的飯量。對了,還有他的腿腳,也比在京城的時候利索多了。
撒丫子跑起來,比青石這小年輕還快。
吃飽喝足,蘇言一抹嘴,看著六爺道,“敢問六爺爺,在巧奔妙逃的這些日子,你們晚上都是選什么地方歇息的?”
“什么地方都睡過。”六爺說著,還不由的掰起手指來,“客棧,酒樓,農家,馬車里,玉米地里,草堆里,還有橋底下…”
隨著六爺的話,寧有壯只感嘴里越來越苦。想想這些天過的這個日子,幾乎想掉淚。
想他堂堂侯府大老爺,生來富貴又金貴,什么時候受過這種委屈。可現在是吃的不如下人,住的不如馬牛。
他侯府的馬都還有個馬廄,而他,卻是餐風露宿,連個遮風擋雨的地方都沒有。他之前想的不差,跟著六爺出來,就是流放。
“既然這樣,那我們今天就隨便找個客棧將就一下吧。”
客棧,還將就?
寧有壯看著蘇言,心氣不順。這小廝好大的口氣!現在客棧對他一做老爺的來說都是金貴地,這小廝竟然說將就!
“嗯,那就住客棧吧!”六爺順嘴說一句,“反正寧脩對我們的動向了若指掌,無論是住客棧,還是住田地里,該有的麻煩都不會少。”
蘇言點頭。
寧有壯聽言,神色不定,盯著六爺道,“既然無論是住客棧還是藏田地里都沒差,那我們之前為什么還要委屈自己躲在那坐不能坐,躺不能躺的玉米地?”
六爺:“這個,我就是從來沒住過,想試著住一下,沒別的意思。我沒想讓你受苦,都是無心的。”
六爺只是想體驗一下生活,或者是故意給自己找點苦頭吃,利于他以后修佛神仙。
可寧有壯聽了六爺的解釋,知道自己平白受那么多罪。此時盯著六爺的眼神,好似很想體驗一下弒父的舒爽滋味兒。
可惜,最終他也只敢想想,不敢真動手,最后只得氣哄哄的離開。
看著連背影都帶著火氣的寧有壯,蘇言對著六爺問一句,“當父親的感覺如何?”
“剛開始的時候不適應,很吃力,用了心,還要看臉色。后來,不強求了。太過執著會生成執念,并非好事兒。想通了,放下了,現在覺得尚可。”
“是嗎?”
“嗯,自從我決定不再做個慈父后,瞬時覺得當爹容易多了。”
簡單的說,相比善待寧有壯,六爺覺得還是不要為難自己的好。
寬以待人,更寬以待己,這樣活著輕松。
“哎!”六爺不由嘆一口氣,“怪不得這些年,無論嫂子怎么管教,有壯一點改過的意思都沒有。原來當個惡父,確實比當個慈父容易呀。”
蘇言聽了,沒說話。
若是老夫人知道六爺不但沒調教好寧有壯,反而還感嘆起他的不易來,想來心情定然相當復雜。
“走吧,我們先找客棧住下。”
“好。”
是夜,客棧內 睡夢中,莫雨隱隱聽到動靜,睜開眼睛,透過照射進來的月光,就看到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看到,莫雨瞬時清醒,進賊了嗎?
“你醒了!”
聞聲,看清人,才發現那賊人是蘇言,莫雨無聲將本握起的拳頭放了下來。
“既然醒了就穿上衣服,我們要走了。”
聽言,莫雨起身,“走去哪兒?”
“自然是去邊境。”蘇言說著,從懷里拿出銀票遞給莫雨,“銀票你收著。”
“為何?”
“安全。到了邊境侯爺應該不會搜你的身,所以還是你拿著好。”
莫雨:侯爺自是不會搜她的身,可是她也許會主動交給侯爺。
莫雨這樣想著時,見蘇言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讓莫雨心里一突,有種心思被發現之感。
就在莫雨以為蘇言會說些什么的時候,她卻拎著包袱,往外走去,“走吧!”
莫雨忙跟上,走到外,走出客棧,仍是他們兩個人,“蘇小姐,六爺和大老爺呢?”
“他們不跟我們一起。”
莫雨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了,大步走到蘇言身邊,“蘇小姐是要拋下大老爺和六爺嗎?”
“不是拋下,是我們與他們目的地本就不一樣,本就無法同行。”
話好似沒錯。可是,莫雨還是覺得蘇言這就是拋下。
“無論怎樣,也應當跟他們打個招呼才合適吧!”
“我有給他們留紙條。”
莫雨聽了沉默,只是看著大步向前的蘇言,心里暗道:出來這么些日子了,第一次見她夜半趕路。
但莫雨清楚,蘇言踏著月色前行,不是急著去邊境見侯爺,存粹是為了躲避大老爺和六爺這兩個麻煩。
“蘇小姐,屬下以為還是當面跟六爺與大老爺辭行比較好一些,萬一他們沒看到紙條,又看我們不見了,那…”莫雨話沒說完,忽而頓住。聽后方隱約的馬蹄聲,伴隨著嘈雜的腳步聲一并傳來。
聽到聲音,莫雨心頭一緊,與蘇言兩人一致回頭看去。
一眼望去,莫雨心頭一沉,眸色幽幽,“這下可以當面辭行了。只怕是辭行后,也走不掉了。”
后方火把通明,一年輕男子騎在高頭大馬上在前,百十個隨從跟在后。而寧大老爺,寧六爺,還有青石被他們圍在中央。
“就是他們嗎?”騎在馬上的年輕男子問道。
站在一旁的中年男子點頭,“這倆人跟他們是一伙的沒錯。”
“既然沒錯,帶走!”
“宋幫主,這女隨從武功不俗,不可大意。”
宋幫主,應當就是騎在馬上的年輕男子。而女隨從,指的應該就是莫雨了。
宋飛(宋幫主)呵呵一笑,隨著微微一抬手,當即二十多個精壯漢子大步走上前,而后對著莫雨與蘇言,伸出了手,亮招!
莫雨摸了摸腰間的軟劍,蓄勢待發,準備一戰,拼個你死我活。
“呵呵,宋幫主抬舉了,我這女隨從雖然會點功夫,但都是花拳繡腿,當不得…”
“給我上。”
“啊…”
都不給蘇言將話說完的機會,就直接火拼上了,眨眼就已打的熱火朝天。
你來我往,劍來劍去。最后…
宋飛確定了那家莫雨的女隨從武功確實很不錯。
而蘇言確定了,武功再好,也擋不住敵軍多,以寡敵眾,還是輸了!
“把他們先關起來,等候幫主發落。”
啪的,牢門關上,并上鎖。
神色淡淡的六爺,臉色難看的寧大爺,不言不語的青石。還有身上掛彩的莫雨,以及頭發凌亂,渾身無力的蘇言。
一番火拼,蘇言被迫加入戰役,這會兒也累成了一灘泥。
這牢門就算不關,不上鎖,敞開了讓她去逃,她現在都沒這個力氣。
“江大,我沒想到你跟人對打的時候竟然會抓人頭發。”
蘇言聽了,有氣無力的瞅六爺一眼。
只見六爺對著她搖頭,一副‘有辱師門’為他感到丟臉的模樣。
蘇言不吭聲,沒力氣跟他廢話。
“江大,我之前就猜到你半夜可能會拋下我們開溜,可我沒想到你溜的那么快。”
蘇言不語。
莫雨忍著傷口的疼道,“六爺,我們不是開溜,江護衛有給您和大爺留紙條的。”
莫雨說完,看六爺從荷包里拿出一張字條,“你說的是這個嗎?”
莫雨:“應,應該是吧。”
“留下這紙條,她還不如什么都不留下直接開溜呢。”六爺說著,將手里的紙條遞給莫雨。
本來莫雨對六爺的話還不懂是何意,可當看到紙條上的內容,她明白了。
我們走了,吃飯住店的銀錢你們記得付了。
莫雨;…
蘇言這行為就是,拋下你之前,又吃你一頓。這行徑,說她不地道不為過吧。
蘇言對自己的行為從來不做評論,只是看著六爺道,“對這位宋幫主,‘六爺’是怎么惹到人家的?是勾引了他手足,還是勾引了他同門?”
蘇言話里‘六爺’暗指侯爺。然…
六爺低了低頭,那心虛的樣子藏都藏不住。
看此,蘇言眼睛微瞇。看來,這次作禍的不是寧侯爺,十有八九是六爺本尊了。
他那一次好奇就把人…
蘇言正想著,聽寧有壯啞著嗓子開口,“他沒勾引人家手足,也沒勾引人家同門,他勾引的是人家妹夫。且,一次就把人給禍害成和尚了。”
說著,寧有壯滿是火氣道,“你說寧二為了陰我們,招的都是有家底,有家世,還懂武功的,這是他陰損我們攔不住。可您老呢?沒人逼你,也沒人強迫你,可你一出手就招惹一個幫主。您是不是看寧二坑不死我們,就招惹個狠的想一次把自己了結了,順帶的也帶上我這個兒子?”
蘇言:這么一聽,感覺六爺比侯爺更狠。
畢竟,侯爺狠起來也只是坑別人。可六爺不同,人家興致一來,那是連自己都坑。
這會兒聽寧有壯那委屈又帶著怒氣的聲音,蘇言第一次覺得,寧有壯也是個可憐人。
生個兒子是個慣會坑爹的,多個爹,又是個慣會坑兒子的。
所以,他無論是為父,還是為子,都只有被坑的份兒。
不容易,不容易呀。
聽寧有壯聲聲控訴,六爺本能的為自己辯解一句,“我那也是無心的,我哪里能想到他竟然會出家呢?想我過去這些年,跟無數的人念過經書,可沒有一個人被我感化的。哪曾想突然就遇到了一個呢!”
偏遇到的這個,還是幫主的妹夫。
六爺也是頗為無奈。
蘇言面無表情的聽著,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覺得六爺在說‘哪曾想突然就到一個呢’,她感覺在說這句話時,六爺好像隱隱還有些壓不住的欣慰,或是得意。
這么多年了,終于被他感化了一個。可能心里真在暗暗得意也不一定。
“父親大人,您老說,現在該怎么辦吧?”
六爺聽言,轉頭看向寧有壯,“有壯呀,這還是你第一次喊我父親呢!”可他一點也不覺得高興或欣慰。
因為寧有壯那眼神,恨不得吃了他。
六爺嘆一口氣,轉眸看向蘇言,“江大,你可有什么好的主意嗎?”
蘇言沒什么表情道,“六爺爺不是擅于誦經嗎?不若也去給那位宋幫主念念吧!也許,你又能感化一個。”
六爺聽言,皺眉道,“你的意思是讓我也把他給念成和尚?”
“不是有句話叫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嗎?你只要念到宋幫主對我們放下屠刀就行。”
六爺聽了,靜默少時開口,“你這么說,倒是可以一試。畢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所以,再感化一個也不無可能。”
蘇言斜他一眼,隨著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