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珩!”
秦瑾瑜大喊一聲,從床上猛地坐起來。
周圍一片黑暗,仿佛是最深沉的暮色沉淀,手下被子熟悉的觸感讓她隱隱約約的明白,這是她的房間。
她茫然地環顧著四周,腦子還有些不清醒,難道剛才的那一切都只是一場夢嗎?
伴隨著額頭上所傳來的疼痛感,她朝自己的額頭摸去,卻摸到了糊在頭上粘乎乎的膏藥。
秦瑾瑜心里轟然一聲,只覺得眼前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了。
她記得自己落水之前似乎是撞到了額頭,現在既然額頭上貼了藥膏,說明自己是被人救上來了,剛才的一切也都不是做夢。
不是夢…
不是夢!
她落水了,她沒有成功地救下蘇珩,蘇珩…死了。
他在等她,而她沒有信守承諾,沒有去找人救他,讓他一個人絕望地死在冰冷的異國他鄉。
自己為什么連這普通的木橋都過不了?
為什么要從橋上摔下,為什么要被困在水中無法動彈!
為什么要這么不小心,這么無用!
若是,若是自己再厲害一些,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蘇珩也決不至于喪命!
當初被困在池中的窒息感再一次席卷了全身,她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境地。
巨大的悲哀如巨石般劈頭砸下,將她整個人都埋在下面,掙脫不得。
“蘇…”秦瑾瑜張嘴想要喊,卻喊不出來。
她睜大著眼睛,怔怔地看著前方,眼眶已然發紅,卻是一滴淚也流不出來,一句話已經說不出來。
此刻她忘卻了一切,在茫茫的黑暗之中,她似乎回到了千愿湖邊,眼睜睜地看著蘇珩一點點地沉入水底,面色逐漸變得青白,直到全然沒了生息。
秦瑾瑜心口發悶,卻動彈不得。
“秦瑾瑜,救我!”
“救我!”
“救我…”
她仿佛聽到他絕望而又急切的呼喊,一聲又一聲,反反復復。
那一聲又一聲,硬生生地將她的心撕裂開一個口子。
秦瑾瑜覺得自己似乎是陷入了一個深深的噩夢里,她嗚咽地想要開口,想要掙脫,卻反而將自己帶入了噩夢的更深處。
以前的一幕幕在此刻全都一起涌現到眼前,飛速地閃過,隨后化作一屢輕煙,消散在空中。
六歲的秦瑾瑜,第一次明白了,世事不會都盡如人意,曾經相伴在身邊的人和事,不管有多美好,都未必能長留身邊。
夫子說,凡事只要努力就會有好結果,可是夫子沒有告訴她,即便是拼了命地去要救一個人,也未必能成功。
曾經,魏清淮因為跑出宮被魏皇罰抄佛經,秦瑾瑜去看他的時候,拿起桌子上的一疊厚厚的紙細細地看。
佛經大多深奧難懂,秦瑾瑜看著只覺得枯燥乏味,看了半天,只記下了一句。
“這個我知道,”當時的秦瑾瑜笑著指著唯一一句自己能看懂一點兒的話:“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離別、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這前半句指的就是,生老病死都是很讓人難受的。”
那時的她未曾直面對過生離死別,不曾體會過曾經日日相伴在自己身邊的人忽然消失的感覺,并不明白這樣的滋味。
“錦畫姐姐,死是什么?”好多年前,剛剛識得“死”字的秦瑾瑜咬著手指,懵懂的問錦畫。
“死就是這個人消失了,再也不存在這個世界上了。從此,這世界上發生的一切事情,他都不會知道,也都與他無關了。”錦畫溫柔地解釋。
當時的秦瑾瑜并沒有聽懂,如今再想起,終于真切的明白了,何為死,何為苦。
“蘇珩…蘇珩!”秦瑾瑜終于痛哭出聲,淚水浸濕了面頰。
至此以后,世界上再也不會有蘇珩這樣的好朋友了。
從前種種,皆成往事,如煙散去。
“公子!”
淚水漣漣之間,有火光至,四周的漆黑漸漸消退。
錦夕將手中的油燈放下之后,看見了淚眼朦朧,面色通紅的秦瑾瑜。
她驚呼一聲,趕緊將快要喘不上氣的秦瑾瑜攬在懷中,輕拍著她的背,柔聲撫慰:“公子可是做了噩夢?別害怕,錦夕在這兒呢。”
“嗚——錦夕!”秦瑾瑜抱緊了她,淚水蹭濕了錦夕的衣衫:“蘇珩死了,蘇珩死了!我為什么沒有救回他,為什么!”
秦瑾瑜輕易不哭,一旦哭起來,可謂是驚天動地,哭聲之凄厲響徹云霄,當真是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公子,蘇公子他…”錦夕想要說話,可秦瑾瑜哭得實在是激烈,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這哭聲很快的便驚動了外面的人,一陣倉促的腳步聲響起,很快,一個腦袋探了進來。
“秦瑾瑜!”這聲音不高不低,卻一下子便止住了秦瑾瑜的哭泣。
她呆呆地抬起頭,看著朝自己走來的人,舌頭打了結。
“蘇,蘇珩?”
時間回到兩個時辰之前。
錦夕不知道該帶著蘇珩藏到哪里去,左思右想,便想去翊坤宮問問賢妃,這件事情該怎么處理。
另一邊,魏清淮在自己的屋內發著牢騷:“好無聊!”
幾個火球從他手中飛出,在屋中沒有規律的亂轉。
他煩躁地抓了把頭發,皺著眉盯著那幾個亂轉的火球。
就這么盯了一會兒之后,火球被齊齊熄滅,唯留下幾屢黑煙,在空中飄蕩。
魏清淮對熄滅自己火球的人怒目而視,那人卻淡然自若:“八殿下,火苗危險,若是將屋子燒著了,可就是奴才們的不是了,若您還有如此的行為,奴才照舊是要阻止的。”
魏清淮此時不想看書也不想修煉,反正今天大家都受了這般的驚嚇,也沒人會不近人情地逼著他修煉讀書。
自娛自樂被打斷,魏清淮“切”了一聲,走出了屋子:“真是無趣,我去找秦瑾瑜玩!”
來到秦瑾瑜住處之后,魏清淮意外地發現,屋子里沒人。
不安的感覺浮上心頭,魏清淮當即下令讓自己的仆從去尋找秦瑾瑜。
他自己也沒閑著,到處查看。
到處都沒有找到秦瑾瑜,魏清淮的眉頭越皺越緊。
秦瑾瑜之前受到的驚嚇并不輕,這會兒應當躲在屋內才是,決沒有隨便亂跑的道理。
那她到底去哪里了?
“八殿下!”有人焦急地喊他,卻不是秦瑾瑜,而是秦瑾瑜狼狽不堪的侍女錦夕。
錦夕身邊還跟著一個更加狼狽并且虛弱的蘇珩。
魏清淮心中咯噔一聲,暗道不好。
錦夕作為秦瑾瑜的貼身侍女,就算不是時時刻刻都呆在她身邊,也不會離得太遠。如今四周都看不到秦瑾瑜的身影,秦瑾瑜的好伙伴蘇珩還這般的狼狽,顯然出了什么事情。
“八殿下!”錦夕仿佛見到了親人一般,趕緊湊上去,用最簡潔的語言快速地說道:“陛下要賜死蘇公子,我家公子很著急,去求助國師大人了。我家公子讓我帶著蘇公子藏起來,可是這…”
“父皇為何要…”魏清淮本想問魏皇為什么要賜死蘇珩,問到一半,卻忽然明白了。
質子本就是保證兩國安定的存在,羽國這些日子屢屢挑釁魏國,今日甚至還派人前來刺殺,魏皇震怒之下,要殺了蘇珩也是很正常的。
“我家公子想救蘇公子,八殿下可否幫一幫我家公子?”錦夕苦苦相求。
魏清淮聽了這話,也覺得有些棘手。
他本就不喜歡蘇珩,更何況賜死蘇珩還是魏皇的旨意,皇帝真怒之下所下達的旨意哪有那么輕易就能收回,只怕最后不僅沒有幫到蘇珩,還給自己惹來一身的麻煩。
魏清淮原本是這么想著的,也準備不理會此事。可是轉念一想,秦瑾瑜已經卷入了此事,若是他不幫蘇珩,不僅蘇珩會出事,平日里和蘇珩玩得很好的秦瑾瑜也會遭到牽連。
魏清淮正在為難,宗政靈蕓匆匆跑來,見了他,也不廢話,指著圣殿的方向直接地說到:“去圣殿找國師,讓他救蘇珩。”
宗政靈蕓脾氣很好,平日里不管魏清婉怎么鬧也不生氣,今日倒像是變了個人一般,一臉嚴肅,對魏清淮說話也是命令一般的語氣。
魏清淮沒見過這樣的宗政靈蕓,有些懵了:“秦瑾瑜不是過去了嗎?”
再說了,若真的有事需要去找國師,宗政靈蕓為什么自己不去,非要讓魏清淮過去?
如今時間緊急,看著魏清淮不緊不慢的樣子,宗政靈蕓有些急了。
她和宗政桓都是天命預知者,平日里不能過多的交流,遇到這樣的事情,也絕不能她自己去告知宗政桓,而是需要找一個人來轉告。
若非如此,她哪里會在這里和魏清淮磨嘴皮子。
“快去!”宗政靈蕓瞪著他,整個人兇巴巴的。
魏清淮這回真的有些被宗政靈蕓嚇到了,他遲疑了一下,還是照做了。
畢竟宗政靈蕓可以預測未來,如今這般嚴肅或許是發生了什么,她總不至于害自己。
魏清淮跑了,宗政靈蕓提著裙子對蘇珩道:“跟我來。”
蘇珩有些警惕地望著她:“為什么幫我?”
“自然是因為你命不該絕。”宗政靈蕓回答完之后,便徑直地向前走去:“你若是信不過我,愿意去送死,我也沒有意見。”
她沒有回頭,但她知道蘇珩跟在自己的后面。
魏清淮成功地跑到圣殿找到了宗政桓,跟他說了一遍來龍去脈。
宗政桓的預測能力沒有宗政靈蕓那樣強,并不能預測到會有人來找自己,聽說了這件事后,微微的變了臉色。
人命關天,宗政桓顧不得形象,幾乎是跑到魏皇的殿外的:“臣宗政桓,求見陛下!”
苦苦等了一會兒之后,卻只有一個太監出來,對他說:“陛下心情不好,不見任何人,國師大人請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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