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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章 所言皆社稷

  一住筆趣閣.

  對于京城發生的針對自己的議論和看法,李元并不知道,也并不在意。

  無論如何,其都要去見徐光啟最后一面,不論從情理還是公理。

  京城距離開封府大約一千余里,就算是星夜疾馳,李元也是第二天晚上才抵達開封府。

  開封知府和兵備道守備在城門口迎接,情況緊急,幾人也不多做寒暄,兩人直接將李元接到徐光啟所在的醫館。

  “老師情況如何了?”李元來不及休息,縱然已經是疲憊不堪,但是心里的焦躁和不安越發明顯。

  徐光啟與自己的師徒關系暫且不談,其于西學和各專業方面的研究也是李元急需的。

  “徐閣老一直高燒不退,從陶家口回來就一直在昏睡中,前兩天才斷斷續續的清醒,但是看起來......情況并不樂觀。”開封知府刁明春在前面帶路,同時向其解釋:“左大人一直在陶家口前線駐守,故而不在此處。”

  以李元對于左光斗的了解,其不在此處并不奇怪,朝堂給的壓力和百萬百姓的性命,都讓這位御史大人心力交瘁了,能抽出時間讓人寫信給李元和徐家,已經是對徐家的大恩了。

  李元點了點頭,還是先去看看徐光啟吧。

  嘎吱一聲,房門被大開,李元邁步而入。

  一股濃重的草藥煎熬的味道充斥房內,李元見到了徐光啟。

  半個多月未見,原本還算是康健的徐子先,如今骨瘦如柴,整個臉頰都凹陷下去,眼窩被深深的褐色所覆蓋,說一句病入膏肓并不為過。

  其床邊的手指還攥著一本書冊,李元掃了一眼,是關于前朝治理水患的實例。

  “大夫說是什么病?”

  李元進來之后,原本房內伺候的三個丫鬟和一個婆婆都站在一旁。

  “是受了傷寒,但是徐閣老原本就有肺病,這內外驟然交困,一時間身體承受不住,就......”刁明春輕輕咳嗽了幾聲,房內的草藥味道甚重:“現在開封依然是陰雨天氣,雖然雨水沒有開始那么大,但還是終日不見陽光,想讓閣老曬曬太陽都不行啊。”

  李元無奈一嘆,剛要說什么就看到臥榻上的徐光啟緩緩睜開眼睛,好似在努力分辨眼前的身影是誰?

  “定國?”徐光啟聲音蒼老,苦澀還有那么一絲欣喜。

  “老師,是我,”李元俯下身子,一旁的丫鬟見狀搬了一個墩子過來讓其坐下。

  刁明春知道師徒二人有話要說,故而揮了揮手,將其余幾個人都帶了出去。

  “你來此,京營怎么處置?”徐光啟說話聲音緩慢,語調低沉,好似每出一個字都是將肺部僅有的氣息在往外排出。

  “左遺直給朝堂去信,讓我協助其處理黃河水患,”李元在路上便想到這個理由,算是善意的謊言。

  但是這個想法和韓爌,魏忠賢倒是不謀而合。

  其實以徐光啟的性格,肯定是不愿意讓李元過來,一方面其是京營總督,須臾不能離開京城,另一方面,徐光啟不愿意因為自己讓朝堂為難。…

  清正坦蕩了一輩子,徐子先不愿意在最后時刻受人任何指摘。

  “好,好啊,”徐光啟拍了拍李元的手背:“老夫鉆研了一輩子學問,到頭來稱得上有所成的也只有你和你師兄孫初陽(孫元化,字初陽)。”

  “老師別這么說,等過幾天,朝堂派來的御醫到了,您的身體就能好起來。”

  “定國,你我之輩,早已將生死之事看淡了,老夫的身體,我自己心里明白,就是這幾天的事情了,唯一就是想在世間留下一點有用的東西罷了,學問也罷,名聲也好,有利于社稷,無愧于君上。”徐光啟說這話突然猛烈的咳了起來。

李元見狀急忙起身,以手為面,幫其疏通  一住筆趣閣.

  氣息。

  半晌之后,徐光啟才緩過來。

  “你師兄孫元化,老夫并不擔心,他以進士出身,官途之事自有規矩和行事方法,朝堂也有友人,有援手,”徐光啟艱難的睜著眼睛,他已經看不清東西,只覺得一團模糊的影子在眼前晃動:

  “但是定國,你不一樣......”徐光啟長長的呼出一口氣:“你不適合為官。”

  “你鋒芒太露了,功勞太多,年紀太輕,”徐光啟苦澀道:“太多人忌憚的不是你的功勞,而是你的年紀。倘若十年之后,朝堂無人能與你比肩......”

  “你明白我說的是什么意思嗎?”

  “老師是說......皇上?”

  “帝王家從來沒有恩情可言,”徐光啟輕輕拍了拍李元的手背:“韜光養晦可行,但是除非全隱,不然終究要被卷入紛爭,張太岳、王介甫最終都未能全身而退,定國,你要好好想想......你的退路在哪里?”

  “弟子的事情,老師不要操心太多,您現在可不適合耗費心力。”

  兩人說這話,門外突然傳來聲音:“大人,徐閣老該喝藥了。”

  “進來吧,”李元起身去門口接過湯藥。

  “先放一邊,”徐光啟搖搖頭。

  “老師,謹遵醫囑,您作為大學問家,此事應當知曉得,”李元端著湯碗,小勺子輕輕的攪動,使得湯藥不至于太燙。

  “老夫還有幾句話,”徐光啟臉色越發晦暗,氣息也變得越發虛弱。

  李元見狀只好放下湯藥,低著身子:“老師,弟子在聽。”

  “老夫書房里側位置,是畢生......”徐光啟每說出一個字都好似耗盡了所有氣力:“所總結關于農學......水利......歷學書冊,你代老夫交予你師兄孫元化。”

  “弟子記下了,”李元神色沉肅,他知道這是徐光啟的臨終囑托了。

  “外間是火器全書,還有一些圖......”徐光啟說這話,腦袋突然一揚,一股黑紅色血色噗的一聲吐了出來。

  嘩啦一聲,李元見狀立刻起身要去叫大夫,但是下一秒就感覺手臂被人緊緊攥住。

  “沒用的,”徐光啟搖搖頭:“坐......”

  李元強忍悲意,緩緩坐會凳子。

  “那些圖紙,全書,你留著,對于你或許有幫助,”徐光啟深深吸了一口氣,好似在等待什么,半晌才道:“京城西北有一處基督教堂,里面的傳教士名叫湯若望,你以后若有火器或者西洋問題,可去找他......”

  “老師,”李元輕聲道:“府中是否需要交待什么?”

  徐驥還沒到,李元只能先行問過。

  “徐家......”徐光啟搖搖頭:“順其自然吧。”

  “老夫累了,定國,”徐光啟拍了拍李元的手背:“你先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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