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時三嫂朱鳳英當著斡勒妹和張秾的面挖苦康王,說他當眾哭了。
康王臉大,也知道三嫂是在開玩笑,不過他同這些人解釋,他可不是因為難過,而是為趙椅高興,因為皇室之中也有少年人能夠獨擋一面了,看看金州軍民們都怎么說,“大宋官家對于保衛社稷真是豁出去了!”
康王腦袋里想的都是各地的戰局。
燕京兩萬金軍被楊忻中和王德引入河南,雖說還是不肯繼續深入,但總算過了黃河,吳唐卿的軍情也能報過來了。
宋軍控制海陽關是一個意義非凡的戰略節點。
可以這么說,它是自澶淵之盟以來,宋國的力量第一次在戰略上,明晃晃的主動將燕京圈在了自己的圖謀里面。
身為兵馬大元帥的康王,如果沒有謀劃全局的韜略和素養,沒有戰略上的膽量,那么河淮還在全面開戰的情況下,根本不敢將目光落在海陽關。
他像下一盤棋一樣,把有限的兵力和最合適的人選,在最合宜的時候擺在了最關鍵的交叉點上。
酈瓊助吳唐卿奪得海陽關以后,大部中軍兵力要西進北移,替吳唐卿擋住有可能來自大同方面的壓力、同時協助岳大帥北進,吳唐卿在海陽關就靠他自己。
康王給吳唐卿的嚴令,就是不惜一切代價守住海陽關,他告訴吳唐卿,將來海陽關的壓力都是來自南邊的。
珍寶之后是家眷,此時來自燕京的車馬行人絡繹于道,只要吳唐卿露了一點破綻,有人警覺了成功逃走,不論他逃往山西還是去南邊給燕京金軍報信,都能阻止山西現有金軍動身的念頭,令已經推進到河南的燕京金軍提早萌生退意,那么吳唐卿在海陽關的壓力在后頭。
他慎重而匆匆的寫了回信,將自己的設想轉告海陽關,對燕京北去的金人家眷,一定放他們進了海陽關再行羈留,在關南對他們要做好招待,別怕花錢,好飯好菜好宿舍,讓這些人分批入關,處置起來才從容一點。
同時吳唐卿要在海陽關南面的昌黎、灤州、平州等地面安排快馬游騎,嚴密檢查北上金人中的警覺脫網者。
若論指揮大兵團戰役,康王真不如劉平叔和岳飛等人,但思考更加大而泛之的、小而具之的事情是他的強項,因為一個細微疏漏而功敗垂成,才是他最不能容忍的。
日子一天天不動聲色的過去,晨昏交替而進,宋夏兩國在陜西西北的交界處打的轟轟烈烈,嘉國公在這邊,李乾順在那邊,打的炮火連天,殺聲動地,有鼻子有眼,連建康的太上和太后們都知道了。
康王對朱鳳英道,“三嫂請看,這便是你不放心的二十六哥。”
劉平叔很快來報,留守山西各地的金軍又有的拔寨南下了,也不知他們這次分兵多少,有的順著汾河河谷,有的直接從晉城、涉縣東出。
劉平叔在加急信中呈道,“殿下接到這封信時,微臣和曲正甫已從隱伏地出擊雁門,吳晉卿的南岳大軍將直接進軍山西的南大門,封鎖汾河谷南部并憑險設防,將南援金軍的歸路徹底截斷!”
康王回信,“大帥自壽春大捷起,破鐵浮圖收亳州,復汴梁,揚我大宋聲威顯劉氏之榮!我們不要俘虜,縱敵等同于自戧,大宋減租降賦集聚生民,效果不會很快顯現出來,我軍補給也不輕松,孤只要你們干凈徹底的收復云中!”
他不擔心岳大帥和高寵張憲,也不怎么擔心山西的劉平叔和海陽關的吳唐卿,他連二十六哥趙椅都不怎么擔心。
康王的擔心之處只有兩個:一個是仍在上京的尹待檄,岳云和岳雷,二是擔心吳芍藥和余麗燕。
墾荒副都統制牛皋正從宿州率軍趕往淮西,去與王貴兵合一處迎戰謀衍。
淮北在打,山西在打,汴梁在打,金國地面在打,陜西也在“打”。
到處都像滾開的熱鍋,天下為之屏息。
可是康王離不了金州,他只能老老實實的坐在康王府中聽軍報,然后胡思亂想,被自己臆想出來的各戰場上的各種意外情況煩擾著,連覺都睡不好。
在這個時候,最能為他解心寬的人不是三嫂不也是斡勒妹,是張秾。
她還真有這個本事,本來兩人之間好像始終都隔著千山萬嶺,這輩子能夠近距離接觸的機會弄不好也就是去年末在甲杖庫的那一次。
康王對她說,雖說該他做的都已經做了,但還有個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他寧可經過抗爭,然后敗的一塌糊涂,也不想茍安于一隅。
張秾說,“大王你是有點賭徒的性子,我又何嘗不是?”
康王問,“可惜這回你遇到的是孤和張伯英,孤不是董卓他也不是呂布,所以注定你的名氣趕不上貂蟬了,如果不幸的這次大宋又失利了——我是說如果,那我就是頭號的戰犯,娘子你有什么想法呢?”
張秾說,“逮不著我們就不算什么戰犯,大不了再往海上逃跑時,你想著要帶的女人里又多我一個了,還有我們的孩子,另外真走到那一步我們都要防著張伯英,他很可能不會像這次對我們客氣了。”
康王開玩笑的對她說,“那孤就再把你送還好了。”
張秾并未被康王嚇倒,自嘲道,“那奴家可就真不如一件器具了。”
說明她對康王有信心,于是康王又安心想正事,他粗略的算了一下,算上吳芍藥的五萬劍士,金宋兩軍在河淮的軍力大約持平,可是他一點都不放心,又離不開金州,每當想到這個的時候,康王坐臥不寧。
自從三百劍士們在村外硬頂住秦會之的騷擾、力保了四太子和雁翎,被看押在村中的四個人和他們變得很融洽,首先是移剌和奧屯主動和劍士們接近,有的時候還提出看看他們的鐵劍。
劍士們人多也不怕他們拿了劍傷人,就很慷慨的將劍解下來讓他們看。
金兀術提出來要看看劍士們背著的弓箭,也會有人摘下來讓他看,四太子用它小試身手后贊不絕口,認為它強過了金軍軍卒中普遍使用的弓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