斡勒妹不相信,以康王的敏銳,這么反常的事情居然說不知道,于是故作不高興的說道,“你明明在敷衍我呢。”
誰知康王翻身向里,打了個徒具其形的哈欠說,“孤要睡了。”
斡勒妹連忙起身拽了被子,替趙構蓋好時還在想,難道邢秉懿不該問一問康王在這里的飲食起居嗎?她是康王正妃,難道心里一點掛念都沒有?
她坐在床邊想,一下子想出點兒眉目來。
瞥見康王躺在那里連個鼾聲都不聞,一看便是假睡,于是自語道,“吳娘子的信都還沒看,怎么就睡了。”
康王動了動,又停了片刻就坐了起來,說道,“嗯,岳大帥即將出師陜西,孤怎么還能睡的著覺呢!”
于是,斡勒妹又隨康王出府。
安康一千人馬出征,隊伍短小精干,按著一般人的想法拉起來便可走了,可是等康王殿下趕到時,岳飛的準備工作還沒有搞完。
岳大帥要求人人帶弓,備箭兩壺,這個好做到。
又要求所有人棄槍不用,都換成馬刀,這個稍微遇到些難處,好在作院剛剛做出來的鐵劍有三百多把,岳飛不讓往下發放了,先補齊到要出師的隊伍之中。
然后要求一千人檢查各自的甲身,凡是披在身上顯得過寬過緊者,立刻自行調換,以求合適為準。
有人對岳大帥的這個要求有些微辭,生怕自己的甲換來換去的,最后不好認領。岳大帥對他們說,“體肥甲緊,體瘦甲寬,都將礙手礙腳不宜馬上廝殺,諸位認為是幾片甲葉子重要呢還是命重要?等殺到金營去什么甲撿不來?”
有的人使槍不想換刀,再說兵器長著敵人幾分有什么不好,至少膽氣也壯。
康王也這樣問,岳飛說安康官軍多年未有硬仗,軍士所持槍桿子大多是雜色輕木,等到與金軍飛馬拼搏時“咔嚓”一下子折斷了怎么辦?
敵我雙方在馬上飛馳交錯,彼此相交的機會只在須臾之間,兵器最好鋒利快便,拿著一桿長槍橫橫掛掛的,掄耍招架不方便,萬一被敵刃砍中木桿,或是戳中了敵軍而來不及拔出,很大可能也就“咔嚓”一下了。
康王頻頻點頭,認為很有道理,“那為何大帥卻在馬上使槍?”
岳飛說,“除了單打獨斗,微臣在近身混戰時要用湛盧劍,不論劈刺皆便,槍桿是精鋼打造,雖無折斷之憂,卻只是握在左手多作格擋之用,若非力量足夠者根本做不到,普通軍士手中的兵器只帶著一件,如果長而軟懦易斷,很可能到最后只握著半截棍子,打不能再打,自生了怯意,跑又動搖軍心,不如短而鋒快的有用處,至于甲身則務求合適,否則還不如不掛,龜與豹孰利耶?”
康王回憶帶高寵和張憲兩部去韓州時,果然除去這兩將之外,其余那些馬軍一個用槍的都沒有。
所有的準備都完成了,岳飛連自己的旗子都不帶,康王問什么緣故。
岳飛對康王道,“臣帶區區一千人赴陜,不想多費一人執旗,想要往哪里沖殺,臣只要喊一嗓子也就全都聽到了,用不到旗子…再者,我去了陜西便是張大帥駕前之先鋒,不是去擺排場的。”
最后,岳飛重申了軍令,“我往哪里沖你們便往哪里沖,發矢要齊促密集,臨戰勿要思前顧后,唯有同進退輕死,我們方有機會思想歸計!”
臨行,康王再問,“不知大帥此行之預期如何。”
“張大帥年長于我,又已多年處置陜西,在大局和眼界上注定寬于微臣。微臣抵達后,一切將以達成張大帥的作戰意圖為要,替他沖陣刺敵而已。”
“祝大帥凱旋而歸!”
一支不打旗子的馬隊飛馳而去,后邊遺下一片煙塵,斡勒妹暗道,“觀大帥今天的言行,與他謀那三千副精甲比較起來宛如兩人。”
康王在原地駐足目送,直到看不見了才問她道,“今日岳帥出征,娘子與我均是耳聞目睹,不知你有什么看法?”
以往,斡勒妹對于戰法的見識大半來自于八太子完顏宗強,此時暗暗兩相比較,覺著宗強真是差著岳大帥許多。
但離開臨安之后,她先是強制,再是自覺,慢慢的已經不習慣再想這個人,生怕因此在舉動和顏色中表現出一星半點來。
她遲疑了一下,連忙說道,“奴家覺得…岳大帥與四太子作戰章法有些相仿之處,卻感覺他一定比四太子強,又說不清強在哪里,大帥這次去陜西必會得勝。”
康王這個人心細如發,人又高傲的很,對于雁翎的去留毫不上心,一次都不問,有些聽之任之的架勢,舉止中對自己卻多有注目,看來不是沒有原因的。
兩人并轡往回走,康王忽然道,“四太子手上沾著不少宋人的鮮血,殺人放火無惡不作,可八太子同他不一樣,孤未聽聞八太子留守燕京時有多少顯著的惡行。”
這是兩人之間第一次提到這個人,還是由康王主動提出的。
斡勒妹謹慎的瞟一眼康王,想說,“他只愛好打馬球,除了個人有些勇力其實不會領軍”,但又硬生生的把話咽回去了。
歸程中忽然出現了一絲尷尬的氣氛。
康王好像意識到了,主動說起了六帝姬,斡勒妹說,“吳娘子的信你一直揣著,正好看一看啊。”
趙構便從懷里掏了信,在馬上邊行邊看,然后輕舒了一口氣,對她道,“果然如孤所預料,芍藥和六妹出行很順利,她們已抵郾城!”
回來后又到晚飯時分,康王又把尹先生請過來,兩人對酌著談天說地,侍衛們都走了,府中沒有多余的人,只能是斡勒妹添酒布菜。
別看尹先生是個大儒,同康王聊起戰事來居然總有話說,而且說的還入情入理,令斡勒妹大感驚奇。
兵馬縱然有千萬,勝負卻只系一將,一將謀錯則萬軍皆失。
尹先生說,“我們淮東號為澤川之國,淮西素無山林之險,而秦陜地勢則與河淮截然不同,此刻陜西惡戰正酣,老朽依然見大王安穩如常,談笑飲啖自若,原來大王乃是善于將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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