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維平時沒少打量過她,上朝時他得對著小皇上施禮,連帶著也拜太后,此時他卻穩當的在攝政王身邊坐著,太后抱著小皇帝輕步走過來拜見攝政王,自然就好似把他也拜了。
完顏宗維的感覺很奇妙,就像也是個角色置身在戲里,同樣的人換個地方你拜她,再換個場景她就拜你了。
攝政王端坐著未起身,只沖她略微點了下頭,問道,“陛下還乖嗎?”
不等她謹慎的要作答,攝政王又吩咐她,“明日四嬸和元妃歸京,你是孤的人當然也得去迎一迎,陛下小,你和他就迎到南門吧。”
蒲察氏“嗯嗯”著答應,以為可以去后室了。
攝政王叫住她說,“你急什么,送皇后和元妃來的有宋使,干元殿要有隆重儀式,”又指了指她懷里的孩子說道,“明天你給孤看好他,別等鳴鞭①時又嚇的哇哇大哭,當著宋人太丟我大金國的臉面!”
蒲察氏扭身時,與跑進來的一個十來歲孩子撞在一起,是宗干的愛子海陵。
攝政王和藹的對海陵說,“兒啊,正好你來了,快去找條鞭子陪你四娘和兄弟在后院甩一甩,讓你兄弟先適應適應。”
隨后,后宅中有響亮的鞭子聲和孩子的哭聲傳來。
宗維頓生敬畏。
攝政王對他說,“我們都是做大事的人,不論孤收下蒲察氏,還是以后把兀顏彤送給你,都不是圖她們的顏色,而是要收編她們身后的影響,別被我們的對手利用來給我們制造麻煩。”
宗維有所領悟,但他最先看到的還是兀顏彤的顏色。
問道,“明日攝政王正式迎她們進來?”
攝政王起身道,“正式的,她想安頓重昏侯我就要幫她做好這件事,此時也就有了安頓她的身份和住址。”
四月,長江上萬帆競發,往淮北送糧,江南五州府一片忙碌,不但有本州主要官員現場組織,碼頭上還能見到幾位親王的身影,東岳和荊州的船只在五府裝載糧食,隨后出江入淮。
淮河北岸的幾大支流:汝河可運糧到蔡州和郾城、襄城,穎河通陳州,渦河通亳州,渙水至歸德,蘄水通宿州,泗黃混道可到彭城。
淮北幾大要鎮都能借助水路之利,各地的周邊縣城再以這些地方為集散中心自行分運,康王運糧只要送到這幾處就十分可以了。
由于準備充足,運道暢通,秦會之賣了力氣,糧食運的井井有條,進展神速。
所有人都看到了朝廷罷戰息兵的誠意,要安排民生恢復家園了。
有傳言,中岳張伯英很可能也要到淮北去,率領工程大軍就地取材、修繕被戰火摧毀的殘垣斷壁。
民眾未動糧食先行,百姓雖說很期待,卻不著急,誰都知道先要有吃的,有住的,有種子,然后遷移到大后方的民眾們就該安排著返回了。
康王掐著日子算著時間,邢秉懿看出他憋著勁兒要走了。
唐古慧兒和尹待檄從上京放的信鴿總算飛回來了。
一切如康王所料,完顏宗干沒有干涉大哥趙桓入葬,大嫂朱鏈就埋在二帝北狩到達上京時羈押他們的一片驛所園內。
唐古慧兒也將康王的信給了攝政王。
邢秉懿對他說,當時大嫂的墓前沒立碑,被吳乞買強命參加了牽羊禮回來以后,朱皇后先是撞墻尋死,被救起來后又自縊再被救醒,可大嫂說,“汴梁城破時我不能身殉社稷已是大錯,趁著未被虜酋點污,不能再茍活于世了,我死后以手帕蒙臉,別立墓了,因為九泉下羞見祖宗。”
康王在汴梁釋放鶻沙虎時,王妟跟著康王了,她叮囑過鶻沙虎回到上京照看一下皇后墓,鶻沙虎沒有食言,回去就把墓修了還立了碑,唐古慧兒去了很好找,已在她旁邊將大哥安葬了。
事隔了這么久,邢秉懿回憶起來仍然唏噓不已。
尋死的人被救起來以后,一般的都不會再次尋死了,可邢秉懿對康王說,“最后一次并非人們不救大嫂,而是看她心意已決,不忍心看她再遭一回罪,人們都看著她在冰冷的水里沉沒,含淚都不再去救了。”
只有康王和邢秉懿二人,邢秉懿恨恨的同康王說,“奴家其實不同意送唐古慧兒回上京,九哥你連張秾都不放過,怎么就放了她走!”
康王對她說,“分吳乞買的后妃是大哥的處置,放唐古慧兒同樣也是,孤做兄弟的不能違拗大哥臨終的意思。”
他要馬上回金州了,從那里才好居高臨下,往河淮和山西、陜西等地都方便他傳收信令、操縱接下來的一系列大事。
邢秉懿和田春羅自然還是不能跟著他同行,就這姐妹倆把盞為康王送行,這次,她們把小潘和扈三娘都甩開了。
兩人依依不舍,九哥從建康到臨安,跟著太上和眾臣們到處喊和,幾乎連秦會之都信他了,但他內心里卻一直沒放下打仗。
而她們留在臨安一要籌備財務,二要照顧小潘和孟太后。
得知大哥和三哥的死訊后,孟太后心意沉痛,正在一場多日不愈的大病之中。
田春羅敬九大王酒,“只愿大王一點別對淮西的金人客氣。”
酒喝了很多的邢秉懿脫口說,“逼死大嫂的不只是牽羊禮。”
康王問道,“還有什么?!”
邢秉懿道,“吳乞買在牽羊禮后宣布,所有沒被賞賜給金軍的女子,上至二帝皇后,下至皇帝和各親王的妃嬪、帝姬、宗姬全部三百多人,次日要全部送入浣衣院,浣衣院!說的好聽而已!大嫂因此才矢志輕生。”
康王吃驚的看著邢秉懿,又看看田春羅,痛苦的說道,“因何要說這個。”
田春羅好像也沒料到,提示道,“姐姐不該說這個,涉及了很多人。”
邢秉懿酒真多了,不為所動的說,“只想大王朝金軍下刀時能狠的下心來!”
她說,“吳乞買的這道旨意狂妄又無恥,次日,大部分人都送去了浣衣院,大嫂身為一國之后拼死得以免辱,除了她之外,這么多人里也只有六個人未去浣衣院。”
康王平靜的問,“是哪六人未去?”
田春羅說,“邢姐姐喝多了,可是大王你聽了不能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