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樵夫告訴他,過一道山谷翻越熊耳山,再翻一道山谷就到伏牛山、魯山縣,再往前走就是許州,說著很容易,但也有幾百里路了。
四太子想的是,等樵夫回了鎮子他的行跡也就暴露了。
他一邊感謝著,冷不防拿斷弦從身后狠狠的勒住樵夫,等他一動不動了,再拖到樹窠子里藏好,將那張廢弓往柴捆里一塞,挑著柴擔子往東而來。
追蹤者如影隨形。
往常朝廷不允許這些老實本份的人擁有武器,為了生活他們便將敏捷、力量和聰明全都運用到豺、狐、魚、鮫身上去了。
當他們為了生存拿起鐵劍,原來都有蠢蠢欲動的進攻性,每個人的身上或多或少的都煥發出一些孫武子的特質來。
他們在偏僻山中的一戶獵戶家里,發現了倒在血泊里已經斷了氣的小兩口。
男的俯身僵臥,后腦被重擊過,他手里握著一把小刀,旁邊丟著一小截兒皮弓弦,也許剛剛幫邂逅者修好了弓便遭遇了毒手。
女子倒在離他不遠的地方,身邊扔著剪切剩下的零碎獸皮,院子里扔著一挑子柴草,屋里屋外找了一遍,獵人的箭一支都沒有了。
康王叫人埋葬了死者,他離著安康越來越遠了,不知斡勒妹找沒找到,可是他不甘心,吩咐道,“下邊可能要追一個身材魁梧的獵戶,身上圍著獸皮,我們要小心他的箭。”
接下來他的追蹤就得換一套策略了,要適當弄出些動靜,要叫金兀術知道他們在什么地方,還不能被他的弓箭威脅到。
康王要攆著金兀術再往東走,盡量讓他去郾城,還不能被他看出是有意為之。
每個人都加了小心,三人一組行動,眼觀六路彼此照應,伏身在山林溝壑中敏捷無聲的穿行,這些人時分時合,有時由親軍左統制岳云帶一隊人去封鎖四太子的某一個去向…
汴梁。
寶山大王得知父親在楚州圍住了趙立,使之不能擾亂身后,主力人馬迂回到彭城、陳州一帶,在那里集中優勢兵力謀殲西岳主力,他在汴梁也發動了攻勢。
他要牽制一下宋軍,呼應父親在陳州的作戰。
再者他剛剛獲知,從燕京千里迢迢運送的軍需糧草,走到滑州城北一帶時押糧隊被兩千義軍擊潰,糧食被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遍地饑民哄搶,頃刻消于無形。
隔著一條大河,手下的人們本已嗅到了糧食味兒,一轉眼就在眼皮子底下丟了,而且劫糧者并非正規宋軍。
這個消息陡然增加了軍中的焦躁情緒,怒火高漲到了要釋放一下才行,汴梁就是等著挨一頓狠捶的!
可是如果攻城不利,又會很快對斜寶穩定軍心產生出嚴重干擾。
以往金軍南下,糧草從來都不需要重點考慮,走到哪兒搶到哪兒,宋國人有啥他有啥,作戰的本錢只要夠買馬蹄鐵就行。
這次,大勃極烈放棄了在上京爭奪了許久的最高權位,高風亮節的主持扶立了繩果的嫡子為幼主,安排了輔政之人,還不顧天時突然決定親自攻宋,像被神靈下了咒語一樣異常的堅決。
他帶上了除駐留在山西之外的所有作戰力量,恨不得一下砸扁宋國,等真正要押送糧草時,后方連個硬手都找不出來了。
斜寶設身處地想他父親的處境,大勃極烈此時多半還不如自己,因為宋軍所有的城外力量都被吸引到南半部去對付他了,歸德府、彭城一帶的宋軍也沒有過多的精力來關心汴梁。
有這樣的機會再不行動,坐視軍中的糧食快速消耗,斜寶也著急,時間不等人,等肚子一餓干啥都晚了。
他在汴梁四周留少部人馬牽制宋軍,主力則猛攻南薰門,成群結隊的騎兵跳下馬,在護城河上堆出十多條土道,冒著城頭上如雨的箭支架起云梯沖過護城河攀爬城墻,沖到護城河邊以密集的弓箭策應爬城者,幾門火炮瞄準城門猛轟。
汴梁宋軍頑強抵抗,斜寶連續強攻了兩日沒有進展,不得不安排一些小股人馬到汴梁城周邊的縣鎮搶劫一下,看看有沒有收獲,主力依舊猛攻不止。
攻防戰最激烈的時候,金軍的爬城者逼近了垛口,敢死隊沖到南薰門底下堆起了柴草,在門下點燃了熊熊的大火。
重昏侯趙桓拿著刀跑到城上助守,在攻防的間隙里他往城下看過一次,城根下金軍死尸狼藉,交疊著堆起老高,他還是不肯動用那三套八牛弩,估計汴梁還能堅持,用它只換寶山大王的命太不值的了。
城中的百姓們男的將傷員抬下去救治,拆掉城內多余的建筑,檀木搬到城上做滾木,磚石瓦塊運送到南薰門下,直接從里面將門洞子砌死,女子們提水送飯上城,替人包扎傷口。
趙桓靠在八牛弩上休息,看到十姐和朱鳳英也來了,他揮著手讓她們趕緊下去,還問她們去沒去白云寺看他提到過的那間小院子。
朱鳳英說去了,“唐古慧兒就說要進去看看,連個回絕的借口也沒給住持留,”
她朝趙桓眨著眼睛說,“但那就是一間普通的小院子,里面轉個身都難。”
這樣狹小的地方,卻被住持說成是為香客留宿的,朱鳳英當時就不相信。
里面只有兩間小房,一間住人的,還有一間書房,屋地上被螞蟻挖出來的虛土堆起來半尺多高,仿佛幾十年沒有人光顧了,她連床底下都看過,根本沒有暗道。
趙桓說,“太奇怪了,在這種地方無論寒暑晝夜的常掛著一盞燈籠,要招魂嗎?你們既去了一回為什么不當面問問住持,看他怎么說。”
朱鳳英說,“你安排的事我們能不問?說出來你都未見相信,十姐你說吧。”
趙多富說,“那是柴宗訓住過的地方。”
趙桓大吃一驚,因為太祖當年就是接受了小符皇后主持頒布的禪讓詔書,從七歲的柴宗訓手中接過的皇位,太祖還封小符皇后為周太后,讓她幽居西宮,降柴宗訓為鄭王。
趙桓只知道兩年后,九歲的柴宗訓便被太祖遣出了東京,讓他去房州居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