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前邊走,吳芍藥在后邊勸阻說,“求陛下留步,王妟病因不明,陛下的安危關系著社稷,求陛下不要輕率涉險!”
趙構在她的話里、表情中看到了滿滿的擔心,覺著很是受用。
但扈三娘和詹七娘在身邊等著呢,趙構不能表現的過于惜命了,再說真是疫病的話,你吳婉儀去了不就等于朕也去了。
朕既然不去也是去,不如去,還不會叫扈三娘和詹七娘看扁了。
他吩咐一個內侍道,“去找個最好的御醫來,”人還往前走,已經步出了南門。
但他發覺吳芍藥忽然不走了,站在門里好像不大滿意。
趙構只好也停下,語調柔和地喚道,“快走啊娘子。”
她不走,嗔怨地看著他,還在那里堅持。
趙構剛要說話,卻見她眼神兒一亮,還閃過了一絲笑意來,趙構扭頭一看,她的救兵來了。
來的是宰相呂元直,御史中丞趙鼎,后邊還跟著皇帝的舅舅,親衛大夫韋淵。
呂元直說,“聽聞陛下圣躬欠安,朝會都去不了,眾臣們極是牽掛陛下,紛紛委托微臣與趙史臺、韋舅爺過來探視一番。”
韋淵驚訝地問道,“陛下大步流星的不知急著何往?”
韋舅爺的話透著對皇帝的不信任——陛下放著早朝不上,說是不適了,還這么精神抖擻,那要適了的話又當如何。
皇帝忽的張口結舌起來。
天子謊稱身子不適,在國事動蕩的時候不去參加隔天一次的早朝,急著去看一位剛剛選進來的患病女衛士。
此事要是叫這幾個人知道了,他們就算嘴上不敢說什么,心里注定嘀咕。
吳婉儀慌忙道,“啊啊,呂相國,陛下早上起來腰上很不適,坐都坐不住了。”
趙構以手扶腰,呲了呲牙。
趙鼎道,“怪不得,若看陛下步態,當真什么事也不像有的,原來腰不適。”
婉儀道,“正是呀,陛下上朝必得久坐,那怎么行,是我建議陛下出宮走一走的,呂相你看南苑下那一大片桑樹生得綠油油的,我正要陪陛下去那里看看。”
呂元直看到了扈三娘和詹七娘,兩人雖然穿著男兵的服侍,仍是一副掩飾不住的女子之態,他問道,“吳娘子添了女衛士么?”
皇帝問,“呂相國是何意?女衛士不好么?”
呂元直今年五十九歲,皇帝被人逼著讓位給兒子時,呂元直與張浚、劉光世、韓世忠等人一同帶兵勤王,趙構對他還是挺有好感的。
金兀術打過長江時,就是呂元直建議皇帝登船入海、避其鋒芒,不得不說這是很見機警的主張。
呂元直身兼尚書左仆射、還是同簽書樞密院事、江淮兩浙制置使。
我大宋立國重文輕武,相權與軍權分授,但呂元直能以文官宰相兼領軍權,不得不說趙構對他很放心。
但呂元直是不是有些飄了?
宰相道,“她們若只是吳娘子的侍衛倒還說的過去,如果是陛下專用侍衛的話…微臣以為有些不妥啊,只怕有人腹誹。”
這個主意正是吳芍藥出的,她瞪著眼睛看呂元直。
趙構問,“呂相,你怕人們腹誹什么?”
“陛下放著大批精干的皇城司、御營司男衛士不用,偏偏用這些中看不中用的東西,整天嘰嘰喳喳能干什么正事!微臣擔心人們會不會猜陛下這么快忘了國土未復,太上和淵圣還在北國。”
呦嗬!!!
向來都是朕給別人戴各種顏色的帽子,什么時候輪到你來給朕扣大黑帽子!
吳芍藥連忙道,“呂相國果然聰明,她們就是我的侍衛。”
呂元直,“多少個?”
吳芍藥有些不高興了,呂元直有點咄咄逼人。
皇帝也有點不高興,抬手道,“行行行了,呂相國你是來探望朕病的還是來氣朕的,如果是此事不必再談了!”
吳芍藥施禮道,“陛下,臣妾不打擾陛下與相國商量大事,先去了。”
皇帝問趙鼎,“趙史臺,你跑過來不止此事吧?”
趙鼎道,“微臣就是掛念陛下龍體,但呂相應該還有事。”
三人被請入了皇帝的福寧宮,邁上了那層唯一的臺階,趙構冷著臉問,“不知呂相國的府階是幾層?”
呂元直可沒數過自家府階有多少層,要是一層也不用數。
宰相臉上有了些尷尬之色,躬身施禮道,“陛下,微臣話有些直了,如惹到吳娘子不高興,那便是微臣的罪過了。”
皇帝道,“朕巡幸海上時,吳娘子是如何做的,你們可都看到了,她有哪一點不中用了?”
呂元直言歸正傳,把這篇兒自己掀過去了,原來他匆匆跑過來,是要建議皇帝親征黃天蕩,以鼓舞宋軍士氣。
趙構眨著眼不說話,呂元直你身為宰相怎么就不懂朕的當務之急呢?
朕兜兒里沒有錢,你讓朕跑到黃天蕩做什么去?赤膊上陣也夠嗆打得過金兀術,你這是叫朕帶五石精米到前線去?
呂元直儼然是個主戰派,從這一點上來說,趙構還能容忍他。
但呂元直又容不得同樣是主戰派、而且比他還要主戰的李綱。
身為宰相總得揣摩一下皇帝的想法吧?朕在海上的慘樣兒你又不是沒看到,那時雷雨大作,朕身邊只有個吳芍藥、十幾個太監!
從這個意義上說,老呂你都不如朕的吳芍藥,那才是腳踏實地在做事!
呂元直有點兒喋喋不休,趙構礙著對方的身份,耐心地聽完,然后看趙鼎。
此地是皇帝的寢宮,講究也少,趙鼎站起來道,“陛下,此事宜慎重!”
“趙愛卿你是何主張?”
呂元直說了這么多沒等來皇帝一句話,面上稍有不悅。
趙鼎鄭重說道,“陛下,眼下我大宋萬事草創,與開國無異,各政百出千頭百緒,件件都等著陛下圣裁呢,陛下怎可一頭扎到具體事務中去?”
昨晚從朝天門進來時,趙構與吳芍藥說了一下趙鼎遷任的事情。
吳婉儀說,“陛下你這一步給他提的太快了,右司諫不過是中書省里面的一個七品官銜兒,陛下一下子給他升到從三品去了,而且右司諫和御史中丞也跨著行呢①!不過陛下你真有魄力。”
難怪此刻呂元直看趙鼎都斜著眼睛看,一副很瞧不起的樣子。
皇帝微微點頭算是肯定,居然也不便多說什么,因為呂元直還在那兒坐著運氣呢。
“朕是堅決不會到黃天蕩去的!”皇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