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帶著孩子離去,陸成和那位坐診的醫師都沒有攔,他們也沒有資格攔。
這位明顯就是想賴賬,
陸成本來心里還略有些不是滋味兒的,但是也是被那位小朋友的一句謝謝哥哥給治愈了大部分,就想跟出去交待一二。
但陸成剛要走,那劉程前就拉住了陸成,嘴里問:“誒,你要去干嘛?”
“新來的吧?”
陸成點了點頭,看了下對方的胸牌:“劉老師,我的確是今天剛接手骨科的跟班總住院。”
劉程前說:“這還用你說,一眼就能夠看得出來。臨床經驗有,基本功也算扎實,像這種橈骨小頭半脫位,復位這么快的,我見得次數也并不多。”
“這證明你的理論基礎和專業能力是足夠的,不過吧,臨床可不止理論和專業啊。臨床本來就是一種交流的過程。”
“傻眼了吧?”
“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可以不按照契約規定走流程,提前把事情做了,別人就得履行約定?她現在不繳費,說根本沒來看過,你又能怎么辦?還不是只能干吃癟?”
陸成細思一下,好像還真是這樣。
他在這邊就沒輪過急診,之前積累的急診經驗都是在米國,在那里,你只要來了急診,醫院里不管你交錢不交錢,都會先診治。
不過等你出院或是回到了家里,就等著繳費的通知單吧。
不給就起訴,十個起訴基本上有八九個能贏,你還得支付起訴的一切費用。
當然,國外對購買了醫保的人,政策非常好,自付比例不高,算下來和國內也差不了太多。大多數人都支付得起。
但國內,醫院因為這種事情與人打招呼就基本上沒怎么贏過。
“謝謝劉老師提點。今天的確受教了。”陸成無奈地就要拿起那份已經簽字的同意書往手術室走。
坐在那里的病人和家屬一愣一愣的,好像還有些猶豫的樣子。
陸成手里有事,也沒太多閑工夫與他們掰扯:“劉老師,這里暫時沒什么事,我就先去手術室看看那個要清創探查的病人了。”
劉程前就說:“你別急著走,這件事可還沒完了。你跟我走。”
一邊說著,一邊刷刷刷地在病歷本上寫著什么,說完后就剛好寫完,拉住了陸成就往外走。
在急診大廳,那婦女似乎還在和自己的老公說些什么,劉程前就走了上去道:“你們是小孩的父母吧?來這病歷本上簽個字,拒絕手法復位,拒絕行X線檢查,后果自負!”
男的才差不多聽明白自己的老婆說的那些意思,就是想省點錢,同時還有些懵自己的小孩這么快就給治好了。
然后貿然間又聽到這話,不禁略有些怒道:“你們這什么醫生?明明剛剛就是他動了我的小孩,我什么時候說我拒絕手法復位了?我拒絕了你剛動我小孩試試?”
“我告訴你,我小孩要是出了什么問題,你們兩個都必須負責到底。”
“我可從來沒有拒絕過!”
雖然他也覺得自己老婆就這么逃了有點不好,但是事關自己的小孩,這兩個醫生明明就動了自己的小孩,卻說自己拒絕治療,萬一做了什么手腳怎么辦?或者萬一治錯了或者診治出了問題,那?
自己后果自負?這種事情他怎么可能答應?
劉程前似乎并不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就說:“請問你有掛號嗎?”
“有!我有掛號!”
“你看,這,我就是掛了你們的號,是你們給我治的。你還想跑?大家都來評評理,這兩個醫生不負責!剛剛明明就是他們接診的我們的小孩,現在要我們后果自負!”男人這么一喊,自然是吸引了不少的人來圍觀,而且還在指指點點。
女人見到人多勢眾,就幫腔道:“對,他們還要我們簽字后果自負,什么醫德?什么醫生吶,大家給他拍下來傳到網上去。”
陸成聽到這話,眉頭微微一皺。
那小孩子則是見了人多有些怕,躲了,可無論怎么躲,都有很多目光注視著他,他只能埋進自己媽媽的頭發里。
劉程前也似乎沒什么害怕的,沒有任何膽怯:“是的,你是掛了號,我們也給你診了,也給你寫了意見。”
“并且也給你老婆說過了,你的小孩需要手法復位和照片復查,她拒絕了啊?”
“不然為什么剛進去就出來了?”劉程前慢條斯理地說。
“你若不信,你問問你老婆。”
男人聽到這,頓時語塞,轉頭看向自己老婆,發現她略有些無所適從,最終只能蹦出一句:“我不管,你要我們簽字,就是沒有醫德,我孩子什么事情都沒有,你就要我們交錢!”
“你們都掉進錢眼里面去了吧。就是他們,醫術差,亂診病,還亂收費,大家都給拍下來,曝光他們。”走到現在這一步,她已經不能退縮了,不然在眾人面前丟一個賴賬的形象可不好。
男人也說倒是沒說話了。
劉程前也很快就把話接了過去說:“那就不結了?我們覺得你的小孩需要治療,需要檢查。你老婆覺得你小孩完全沒事,我們開檢查和治療就是在亂收費,沒有醫德!”
“那不就是拒絕我們開的醫囑嗎?而且,我們開的相關醫囑,你們也沒有繳費,這怎么就說是我們已經給小孩治療過呢?”
“那你們不檢查,不治療,違背我們的醫囑,這是你們的自由選擇權,我們告訴你們需要做檢查和治療,以及它們的必要性,這是你們的知情權。我的治療過程哪里有問題,你大可以找出來,傳到網上去我也不怕。”
“你不配合我們檢查和治療,那就是得簽字!這又不是我沒有理。”
陸成在一旁看著,暗暗點頭。
心里暗嘆,果然,在湘大二醫院里面,就沒有什么尋常人,與這些前輩比,自己要學的地方還多著呢。
聽到這些話,周圍的人都開始指指點點起來:
“你不治,不聽醫生的,你覺得是怎么樣,那是你自由,非說人家沒有醫德。這是什么理咯?”
“對啊,人家說得很明白,你小孩需要治療和檢查,人家是專業的,你不能你自己覺得啊?”
“醫生給了你建議,你不愿意遵從,還不愿意簽字。那人家醫生怎么辦?你還要人家負責?你這就沒理了。”
聽到這,男人和女人略有些慌了,女人也有些急,
頓時道:“那你們也是沒有醫德的醫生,只要我們花錢。只想著我們的錢。”
“我沒錢,我也沒同意你治療,你給我小孩治什么?我現在口袋里一分錢都沒有。”
“我告訴你,你沒經過我的同意,動了我的小孩,要是有任何問題,我絕對和你沒完沒了。你就是得負責到底。”
劉程前這就笑了:“你說我們治療了,那你的證據呢?”
“繳費憑證?”
“X線的平片或者是報告?”
“你都沒有,就說我們給你治了,這不是在瞎說嘛?”
“你的意思還是我們醫生自己賤骨頭,貼著臉,給你小孩先給治了?”
這些話一出,頓時整個場面就立刻變了。
大家也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最終,還是在男人繳了費,然后再認真地聽陸成的醫囑,之后前臂吊帶固定一周等等的話后,在四周異樣的目光下,才匆匆地離開了急診科。
雖然最后撒潑打諢,堅決不繳費,是可以不用繳費。
但是得簽字后果自負,而且聽到陸成說的那些注意事項,很可能自己回去之后就不注意,影響小孩子的一輩子。
這得罷,還得落一個蠻橫不講理的名聲和罵名,
這一波血虧!
待二人離開,陸成才說:“劉老師,這次是真的受教了。謝謝你教我。”
劉程前擺了擺手說:“沒事,這本來就是我給你找的麻煩,當然不能讓你白跑一趟。”
“你們剛進來的,需要磨練的地方多了去,能學到一點是一點。反正我們醫生只要記得,不亂來,按照國家規定的醫療流程正常走。那就沒關系。”
聽到劉程前這話,那位要做急診手法髖關節復位的患者和家屬臉色才舒坦不少,雖然還是很痛,至少沒有四周人的異樣目光。
這治病不想交錢,還得醫生負責到底,
可真有人把自己當成了天朝的皇帝了。
陸成聽了劉程前的話,好學的心思不禁又來了,多問了一句:“那假如這個病人和家屬,不愿意繳費,也不愿意簽字,最后要怎么辦?”
劉程前道:“那就實話實寫。”
“病人及家屬拒絕治療,拒絕簽字承擔后果。拒絕醫生執行醫囑。”
“若是出了問題,病歷上有這句話,他們也沒有繳費憑證其他的旁證,小孩子出了什么問題,也找不到你。”
“自然,小孩子還是有很大的可能是不會有后續的問題的,那我們就自認理虧,算是瞎跑一趟。”
“我七塊錢的掛號費,抵了一兩百的治療費了。”
“那又能怎么辦?”
“暫時醫療這一塊,還沒有黑名單和征信系統這一說法又。”
陸成點了點頭。
其實他有聽過自己的師父講過,有病人在做完手術之后,因為之前沒有交錢,然后連夜搬家離開病房,再也聯系不上的都有。
最后只能科室貼補手術費用的缺損。
麻醉師、手術室,材料費,可是不能少的,他們最終只找科室的麻煩。
最后就從醫生頭上扣,哪個醫生就算再頭鐵,也干不了這樣的善舉出來,哪里有那么多工資賠的?
一個病人的費用,抵得上一兩個月甚至半年到一年的工資了。
這般后,陸成才真真切切地告辭離開。
從這件事情上,受益匪淺。
臨床中多積累,除了專業知識、專業技能之外,還有行事處事的風格和技巧,都是臨床醫生需要學習的。
學習不過關,就只能多繳學費,好在今天有劉程前在。
陸成回到了手術室,然后告訴了陳丁說是有后續的急診手術要做。
這種急診手術,可就不是跟班總住院可以完全獨立地進行了,必須要陳丁或者本院的醫生帶著他,才有這個權利。
而且還都不能出現在主刀的位置上,因為陸成現在都還沒有資格證。
最多只能一助。
至少在手術記錄的寫法上只能這么寫。
當然如果教授們愿意給你承擔風險,在手術臺上,是能夠把主刀的位置讓下來的,而且要他們在旁邊全程把關。
等到有了醫師資格證,就可以獨立完成簡單的I類手術,而不需要授權了。
陳丁自然是立刻把陸成帶了上,閔教授的意思已經是把陸成當成下一任的總住院培養,自己很快就能夠熬到頭,他豈能不帶?
而且,他不僅要帶陸成做急診I類手術,準備在陸成考上了醫師資格證后,把所有的門診手術和急診手術,都丟給陸成來練手。
陸成來到手術室的時候,上一臺手術已經完了。
在臺下,朱雀光看著陳丁和陸成離開的背影,不禁有些羨慕地說:“大尤哥,你這徒弟帶得可真省心,成長得真快,畢業也完全不用操心。從哪里找的?”
林尤無奈地翻了翻手:“撿漏啊,雀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個小小的主治,人微言輕,那些優秀的研究生,怎么可能輪得到我帶?”
“也就只能從一些不是研究生的差生里面挑選一兩個高個子勉勉強強地帶著看看了。”
朱雀光本來是在猶豫,要不要收下跟自己比較近的那個厚臉皮弟子,可沒閑工夫聽林尤這凡爾賽,
罵道:“狗屁的不要臉,還不是你從閔教授那里搶過來的?”
“膽子忒厚。而且你這說的話,那是人講出來的嗎?”
“我告訴你,你必須得請吃飯才行,你這陰陽怪氣的樣子,我怕忍不住在手術的時候把你的皮給切了。”
林尤聽了‘嚇一跳’,趕緊道:“雀哥,請吃飯當然可以啊。你一句話,我哪里敢不請啊。”
“要是還有陸成這樣的學生,你都交給我,給一個我請一頓飯,”
“滾你丫的,非要我爆粗口。”朱雀光抬腳踢向林尤,不過林尤早就跑了,
說:“分臺了,挖礦去。大雀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