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興教授的這個問題,陸成和山原齊木都沒有再發表不同的意見了,都只是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不管是陸成還是山原齊木,說到根本上不過是一個學生,能夠掌握的臨床知識儲備畢竟是有限的,張興教授提出的問題是基于了多年的臨床而給出的問題。
當然不是陸成和山原齊木這兩個半桶水的小醫生能夠回答得了的。
并不是教授的每個問題都能夠有機會發表自己的看法,張興教授的多問,完全就只是客氣客氣而已,
作為一個學生,在上級面前顯示自己的知識儲備,是有一定的必要性的,但是,也要學會甄別問題,如果連問題都不會甄別,強行說辭,反而會討人厭。
不過這一點山原齊木和陸成都沒有犯忌。
這是作為一個聰明學生的常識。
接下來的手術,就較為按部就班了,雖然多了一個骨瓣的操作,但是這對于長期進行骨腫瘤手術,需要進行骨段切除的張興而言并不難。
而且,這個多余的操作,其實并沒有太多地延長手術的計劃時間。
在把外固定支架安裝完畢之后,張興教授就直言道:“我們其實都該謝謝陸成醫生,正是因為他的未操作,給我們贏得了應對病理性骨折這個突發事件的時間。”
“否則的話,我們不僅自己要加班,而且還會連累到顯微外科的西蒙教授也要加班。”
“我們都更換無菌手術衣和手套,巡回,注意開新的手術包,就顯微外科的那個包。這個時間點,西蒙教授應該差不多要過來了。”
骨腫瘤科室,或者說很多腫瘤的科室,最重要的操作就是無瘤操作,一旦腫瘤切除完畢后,為了避免腫瘤細胞在手套或是其他地方殘留,一般都會再次鋪巾和更換手術衣、無菌手套等。
這一點,巡回和洗手的護士都十分清楚,早在當前的手術即將結束的時候,就已經備好了。
下臺換衣服的時候,張興教授又喊麻醉師問血庫要了一袋血給輸上了。
雖然說,這一次在威利身上的操作,單位時間內并沒有出很多的血,但是耐不住時間長,所以即便單位時間里出血很少,但是累積出血量也是較多的,需要進行輸血的操作。
術前的備血,早就準備好了,像這樣的大型手術,如果血庫沒有備血,是沒有人剛輕易地給病人做手術的。
而就在麻醉師差不多把血庫的血輸上的時候,顯微外科的西蒙教授,就推門而入了。
比張興和西蒙教授的約定時間還提前了差不多二十分鐘。
西蒙看到了張興教授已經安裝好了鏡子,并且準備好了顯微外科縫合的器械,幾乎就等著他的到來,他略微驚訝了片刻,就由衷地贊譽道:
“張,你現在的手術室越來越快了,這么大創面、復雜的手術,你竟然都能夠提前完成,我本來還以為我即便在約定的時間來這里,都還要等你一會兒呢。”
張興教授笑著回答:“辛苦西蒙教授,給你添麻煩了。”
“今天的手術可以提前完成,可不止是我一個人的功勞,我的這些助手,是出了很大的力氣的。”
西蒙只是笑笑,他其實并不太欣賞張興教授的謙虛,這種說辭,他以前就聽過許多次。
雖然說手術時間的縮短,是一個團隊的功勞,但是其實還是看手術醫師的技術。
西蒙是不搞骨腫瘤相關的疾病,但并不代表西蒙就不懂得這個手術的困難之處,不過他也習慣了張興教授的謙虛,即便不喜歡,但是這是東方人的習俗,他也不太好說什么。
“張,你已經連續工作了九個小時了,我們需要休息一下嗎?如果你想去吃個飯的話,那我可以稍微等你們一會兒,如果不想去的話,那我們就開始手術吧,”
“正好晚上你還請我吃飯。”
這種請其他科室里面教授來幫忙做手術的事情,可并不只是喊他一句這么簡單,這是欠了人情的,是需要還的。
畢竟按照西蒙教授這樣的級別,若是出去其他的診所做手術,那邀請費用是很大的一筆。
而這個錢,在醫院的科間互助中是收不到的,只有可憐的一點手術費用,絕對是屬于那種吃力不討好,反而要背責任的那種。
相應的,既然其他科室的教授幫忙了。那么請吃飯和欠下人情這些,也是必然的事情。
“我們就直接開始吧,今天就只吃晚飯了,晚上請大家去吃大餐。”張興教授想著他們都輪流交換著吃了午餐,而且現在吃晚餐的時間還太早,于是就索性繼續開始了。
布朗他們當然不敢有意見,因此手術只是稍加停頓,就繼續開始了。
而且即便是不能吃晚餐,但是可以早點下班,這也是一件比較值得期盼的好事情了。
西蒙教授有條不紊地細致地縫合著之前布朗和張興離斷的動脈和扎掉的靜脈,并且連帶著肌肉附著處的肌腱,也是徐徐地進行著吻合。
顯微外科,首先需要的機器就是顯微鏡及顯微外科獨有的小器械。而這些東西,都正是之前張興教授接觸得比較少的,所以只能夠喊西蒙過來。
張興作為一助,看著西蒙行云流水般的縫合,瞬間笑了笑道:“西蒙,你現在縫合血管和肌腱的技術,是越來越順暢了,你的手術看起來有一種行云流水的感覺。”
西蒙聽了張興的夸獎,首先是笑了笑,而后說:“張,今天我的手術,的確是進展得順利了不少,但這還是主要得利于你們科室的助手很專業。”
“可以冒昧地問一句,這個陸,是你們科室新來的醫生么?”
對于顯微外科的教授來講,雖然縫合的技術占了很大一部分比例,但是其實助手的暴露和輔助,也是占了一部分使得手術變得更加順利的因素。
西蒙教授之所以這么講,當然是因為他與張興教授的私交不錯,很多時候都互相幫忙著科室間幫忙做手術。
而以前西蒙教授來這里做縫合的時候,不論是速度還是縫合的滿意度,都比不上這一次。
西蒙教授當然不會單純地就以為是自己的縫合技術一下子得到了質地飛躍,肯定是有其他的原因。
新來的,面孔比較陌生的陸成自然就被他吸入到了眼里,而且他這么問,也未嘗沒有打聽陸成來歷的問題,假如陸成沒有定下最終的科室的話,他并不介意從張興這里挖一下墻角。
對他來講,他覺得所有的醫生,都是可以用價格來談攏的。只要自己出的到讓對方心動的價格,即便是跳槽去其他的醫院都有可能,更別提只是簡單地換一個科室了。
張興教授笑著罵道:“西蒙,你可真是沒你看起來那么紳士,竟然還要打我的人的主意、”
“不過很遺憾,你的這個打算,注定是會失敗的,因為陸并不是我們醫院的醫生,也不是我們醫院的研究生,他是來留學的。”
“更準確地來講,他是來游學的,所以只會待在我這里。你就不要想了。”
張興當然聽得出來西蒙有要挖墻角的意思,如果是他去西蒙教授那里做手術的時候,發現了一個很契合自己的助手,自己肯定也會花費一定的心思將其挖過來。
西蒙正在縫合一根血管的血管壁,聽到張興這么說,手輕微地一抖,差點就把縫合不到三分之一的血管給拉斷。
而后他略有些驚訝又失望的道:“陸還只是一個留學生?”
然后失落地感慨道:“還是游學生,那我是基本沒什么希望了,親愛的張,你不要這么小氣。”
留學生和游學生基本上都是定點學習的,他挖不走,而且他挖走了,也給不了太多張興教授可以給陸成,而他不能的。
西蒙就笑著道:“親愛的張,你不要這么小氣,我也就只是問問而已。”
“嗯,我知道,我其實也就只是說說而已。”張興教授若有所指地道。
聽到西蒙教授和張興教授竟然在側面地說陸成是不是本院醫生的問題,山原齊木覺得自己又是再一次地受到了暴擊。
西蒙教授剛當著張興教授的面挖人,就證明他是真的很認同陸成的醫助水平。
在米國,想要得到老一輩的教授認可,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在米國,對于職稱的劃分,其實并沒有那么細致。
就只有住院醫師、主治醫師和教授三種。
而且教授同樣也只有在教學醫院或是在教學醫院工作的醫師,才有這個資格叫的,否則的話,都只是主治醫師。
能夠得到教授的承認,至少在教授的心里覺得陸成已經是米國合格的醫師了,可以單獨執業的那種。
而這種待遇,是布朗醫生這個來了四年多的主治醫師,都是沒有享用過的特權。
如此看來,陸成似乎要比他預想中的更加厲害。
這么一想,山原齊木忽然發現,他與陸成之間的差距,好像略微有些大了,而且這些差距,其實并不是單純的時間堆積就可以輕而易舉地堆積起來的。
西蒙聽著張興的聲音有些奇怪,就說:“親愛的張,你不要生氣,我真只是和你開個玩笑而已。”
“我所在的實驗室,可沒你在的實驗室條件那么好。”
“而且,跟著你所能夠做的研究,也不是我可以達到的,相信親愛的陸,也不會如此輕易地選擇我的。”
“我們的縫合,已經進行了三分之一。”
“親愛的張,你可以把剩下手術的一助機會讓給我們的陸么?”
西蒙教授之所以這么提議,主要有兩種原因,第一自然是希望可以親眼看到,自己的操作時間變短,是陸成的功勞,其次就是希望陸成可以近距離地觀看自己的手術。
這也是他身為一個教授,非常樂意看到的。
如果陸成能夠把他這一身的本事全部學過去,才最好不過了。
張興教授自然是沒意見的,西蒙愿意帶陸成,并且教他東西,都是陸成自己爭取來的,自己根本沒有必要去阻攔。
只是山原齊木略有些郁悶,本來在西蒙教授上臺之后,他還是二助。
畢竟張興教授肯定可以是一助的,但是,西蒙教授這么一講,他就得從二助到了三助那里去,而這又是顯微外科,一旦視線脫離了鏡子的范圍。
看手術與不看手術,區別并不大。
山原齊木當然還有些郁悶,自己好歹跟了張興教授快兩年了,與西蒙教授同臺手術至少有七八次了,怎么自己就從來沒有得到過西蒙教授的邀請呢?
帶著這個沒人可以給他回答的問題,山原齊木只能老老實實地站在了角落里發呆。
看著陸成不斷地左邊瞅一瞅,右邊瞅一瞅,有些羨慕和嫉妒。
這種近距離觀察顯微縫合的機會,那可真是看一次就少一次啊,而且機會很難得,幾乎每隔兩三個月才有這么一次。
時間再次推移,很快地就來到了六點半。
而就在這個時候,西蒙教授卻是舒服地叫了一聲:“今天的手術做得實在是太享受了,竟然比自己預想的手術時間至少提前了半個小時還要多。”
“這可比以前的手術,都要順利。”
“親愛的張,我覺得我還是有必要提醒你一下,像陸這樣的人才,應該來我們創傷外科,就算他以后去了其他的科室,創傷外科永遠還是骨科的基礎。”
“你真不考慮,讓我帶著他去我那里學習一兩個月。”
張興教授聽到西蒙再次地問話,嘴里雖然說這要看陸成自己的想法。
但心里卻是暗中說,你西蒙是想屁吃呢。陸成可是我想將其收為弟子的謀劃人員,但是陸成待得時間并不長,怎么可能容忍你們對陸成進行浪費。
“親愛的陸,你覺得呢?我可以給你一些福利和補貼。”西蒙教授利誘著,說出了自己的底線。
這種待遇,在國外是很少見的,因為很少有教授去愿意花自己的錢來聘請一個小醫生的。
“很抱歉,西蒙教授,我謝謝您對我的欣賞。”陸成的話語格外客氣,但是客氣中,卻自然帶著了拒人千里之外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