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響聲來得猝不及防,使得所有人都是愣住了,然后不約而同地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并不大的聲音使得所有人都心里為之一顫。
赫然看到脛骨下段處的骨皮質依然發生了錯位,雖然錯位得不是很多,可以基本達到臨床愈合的標準。
但是山原齊木立馬嚇得不輕,趕緊解釋道:“張教授,布朗醫師,我剛剛拉鉤并沒有拉到骨頭上,這,這不是我拉鉤造成的。”
似乎是為了回應山原齊木似的。
就在山原齊木解釋的下一刻,眾人又都是看到了威利的下肢肌肉,再次猛地抽搐了一下。
張興教授立刻吩咐道:“麻醉醫師,注意一下麻醉深度和肌松!”
這病人的再次抽搐,很明顯就解釋了這骨折其實與山原齊木并沒有太多的關系,而是麻醉深度不夠,患者因為疼痛的刺激出現了應激,所以肌肉保護性的收縮,導致了把骨皮質都拉斷了。
麻醉醫生也是趕緊從愣神中回轉過來,趕緊加了吸入性麻醉藥物的劑量,并且給病人再推了點肌松藥。
嘴里還呢喃道:“可真是怪事兒,我明明已經加了肌松藥的劑量的呀。”
張興教授可沒興趣去聽麻醉醫師的嘮叨,趕緊說:“布朗,我們換個位置。”
“好的,張教授。”現在布朗可不敢多說什么,畢竟遇到這種事情,是任何一個主刀的教授都不愿意遇到的事情。
而且還是這么倒霉的事情。
病人的骨皮質與骨松質都被腫瘤侵襲得很稀松,所以只要稍加外力就可能發生病理性骨折,就像是極為嚴重的骨質疏松。
若是在平時,可能因為骨皮質還連續著,密質骨還有一定的承重能力,因此即便是行走關系也不大,再加上周圍肌肉的軟組織保護,也不會發生骨折。
但是,在術中,把一些肌肉分離之后,因為軟組織的分離,部分肌肉的牽拉,就非常容易導致折斷力,使得本就稀松的骨骼直接折斷。
這是病理性骨折發生的機制。
但現在追究是不是麻醉醫師的責任,已經完全無用了。
因為張興教授也知道與自己配臺的麻醉醫師,其實也是很有經驗的麻醉醫生,他肯定能夠算好劑量,只是可能威利對肌松藥與麻醉藥不敏感。
這可不是什么太好的事情。
若是之后在縫合的時候再發生這樣的事情,那可是會使得縫合直接失敗了的。
但是,如果加大了麻醉的深度,那么可能對血壓和其他生命體征的控制,可能就不那么完美了。
張興很快就和布朗換了位置。不過陸成和山原齊木并沒有換位置,因為他們都是助手,所以給誰當助手其實都差不多。
至少現在張興和布朗都是這么認為的。
張興教授也沒有責怪任何人,只是很快地就把手術接到了自己的手里,然后開始提前切斷骨腫瘤的區域。
雖然這導致了斷骨,但這已經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了。如今骨腫瘤部位發生了骨折,如果不是及時地把腫瘤進行清除,腫瘤細胞外漏到肌肉間隙形成殘留。
那才是復發的罪魁禍首…
所以,即便是偏離了手術的計劃,張興教授還是第一時間就找到了正確地處理措施。
布朗醫師看了張興教授一眼,就繼續了張興教授之前殘留的股骨段的股骨剝離。
陸成把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心里對張興教授又是高看了一些。
而且,這種突發事件的處理,其實更能看出一個腫瘤科教授對于腫瘤處理的原則和細節。
也是讓陸成在骨腫瘤的治療上的經驗,增加了一大截。
或許是之前那骨骼斷裂的聲音太過于震顫人心,所以手術室隨即陷入到了寂靜之中。
直到過了足足十分鐘之后,張興教授把脛骨的腫瘤段,及其踝關節脛骨段全都快速地剝離出來并且取出了病人體內之后,他才緩緩地舒了一口氣,還一邊講解道:
“像這種術中突然發生骨腫瘤段骨折的事情時,一定要嚴格遵循無瘤原則,盡快,盡可能多地把腫瘤細胞完全清除干凈,盡量減少腫瘤細胞的存留。”
“才是第一大事,否則,很容易就會導致骨腫瘤的復發,而這種復發,也是另一種種植轉移。”
山原齊木率先地點了點頭。
陸成和布朗也是一副受教了的神色,像這種術中發現腫瘤段骨折的手術,就連布朗醫師也是第一次遇到,能夠親眼看到張興教授的救場,這可是一場對他觸動很大的課程。
緊接著,張興教授才略冷地對著眾人再次解釋道:“像這種情況,以后一定要注意,特別是只有單條或是少數肌肉尚且殘留附著點的時候,就很容易因為牽拉力量發生類似的病理性骨折。”
“給病人帶來災難性的后果。”
“而且這種情況,也并不僅僅局限于麻醉程度不夠的肌肉收縮牽拉,助手和術者在拉鉤的時候如果用力過猛,也容易發生這樣的事情。”
“下面,我和山原繼續做脛骨的手術,布朗,你開始剝離股骨段,記得扎好營養的動脈。”
“至于小陸所說的那個提法,我們以后再慢慢商議。”
因為這個突然的事件發生,張興教授自然沒再有心思放在研究上面去。
不管任何的技術創新或是其他,最根本的一個原則就是無害原則和符合倫理的原則。
在沒有獲得倫理學會的審批之前,肯定不能實施在病人身上,而且,在用在病人身上之前,肯定是需要在小鼠的體內,經過多次的實驗才行。
因為這是有創性質的操作,必須得完整地走過一系列的流程,即便張興是教授,也依舊如此,否則就是違反了倫理學,甚至違反了醫師法…
而直到張興教授的心情較好,并且把突發事件處理得頗為完美之后,布朗醫師才有空打量起陸成這個助手的操作。
他也才忽然發現,自己在操作股骨及周圍組織肌肉的時候,陸成總是可以給他最好的暴露。
最開始的時候,布朗醫師還以為是張興教授的暴露做得極好,但慢慢地,他才發現了不一樣。
陸成的拉鉤,每一次總是能夠放到最為適合的位置,給他最為舒服的暴露,讓他的操作空間,變得比之前都大一些,暴露得好,自然操作就格外流暢。
于是布朗醫師開口問道:“陸,你們在華國的時候,以前是經常做股骨的手術嗎?所以對這里的解剖結構,如此地熟悉?”
陸成回道:“我們經常做的是髖關節置換,也時常在做髖關節的翻修。對于股骨的處理,就只是做過幾次旋轉截骨,所以有一定的經驗。”
布朗醫師是不搞關節的,就說:“看來我以后得去一下西蒙教授那里多多學習一下了。你們關節外科對于視野暴露的經驗,實在是太完美了。”
布朗才說完這話,張興教授也是同時注意到了陸成手法的問題,心里略有些詫異竟然連自己都看走眼了。
他一開始覺得自己與陸成一起處理股骨的時候,還只是覺得是自己的經驗豐富,對股骨附近的肌肉解剖格外熟悉,因此才如此流暢的。
但是這會兒他卻已經發現了不一樣的地方。
就笑了笑道:“布朗,你去西蒙教授那里,他們可不一定能夠教你這些東西,這些操作,全都是小陸自己帶過來的私貨。”
“如果你要請教的話,請教他才是。”
“我說得對吧?小陸。”
陸成憨笑了一下,回道:“張教授,您太過夸獎了,我也就是跟著以前的老師學了一些小技巧而已,算不上什么私貨的。”
陸成的謙虛,布朗都不同意,很是虛心地道:“親愛的陸,你介意做一個ppt課程,來給我們講解一下你的理解么?就只針對這臺手術,如果可以答應做一次小講課的話,我會非常感激你的。”
作為一個主刀醫師,自然要明白如何讓自己的助手來輔助自己。
而要指導助手輔導自己,首先就得自己知道一些暴露的小技巧。
可以這么說,陸成掌握得東西,可能用處并不是特別大,但是每一個主刀醫師,都很樂意有這么一個幫助自己暴露的助手。
所以也希望陸成可以指導一下,能夠讓自己明白,也讓自己的手術變得更加順暢。
陸成自然不會拒絕,看了一樣張興,發現張興同樣以期待的目光看著他,于是趕緊回道:“布朗醫師,你太客氣了,我能給你上一節課,那肯定是我的榮幸。”
“你們東方人就是太謙虛了些,山原齊木是,你也是。”
“你會,我不會的,自然是我向你請教,那是我的榮幸才對。”布朗醫師雖然懂得人情世故,但是對于東方人的那種謙虛,其實并不很理解。
陸成微微一笑,并沒有在這件事情上糾結。
而說到這里,張興也看著布朗醫師那邊處理得差不多了,而他的下肢卻還有很多的操作需要處理,于是他就又吩咐道:“山原,你和陸換一個位置,你還去給布朗助手。”
一直沒有說話的山原齊木聽到這話,頓時心里像是受到了暴擊一樣。
果然,自己還是沒有逃脫被張興教授嫌棄的命運。
他幽幽地看了陸成一眼,便再次轉過陸成的背后,站到了布朗醫師的對面。
這時候,他心里想的是。
本來,他都覺得自己快看透陸成的底子了,也就是理論知識稍微豐富點,實際操作能力,也并不是特別強,畢竟都是助手嘛。
但是,他哪里知道,助手和助手之間,其實也是有差距的,也是會被人挑選和嫌棄的。
而且,陸成之前說的那些,明明沒有一個是涉及到臨床操作的,他怎么會操作也比我強呢?
難道早點學醫,就真的有如此大的好處嗎?
難道只有華國、印度這樣的地方,對醫學生的考教方式才是正確的,而像米國、日國等國家的,在研究生階段才能稱為醫學生的規定,其實是阻礙了醫生的發展?
這是第一次,他對自己國家在醫學生選拔的制度上,表示了懷疑。
因為山原齊木覺得自己的成長和資質,絕對不比任何人慢。
但是,就算他與陸成的資質不一樣,但是成長和學習的時間不一樣,那肯定也是會產生差異的…
接下來的操作,就頗為穩當了。
麻醉醫師也是有了之前的教訓,幾乎每隔五分鐘就開始評估患者的麻醉程度,然后定期地加藥。不過,這樣做的后果就是他必須要非常勤快地給病人抽電解質這些。
來保證患者的生命體征及各項指標,都在正常范圍內。
而且因為威利的手術比較大,所以,他在補液量方面,也是必須隨時進行調整,晶體液和膠體液都是需要交替補的,偶爾如果電解質出現了失衡,他也是要進行培補的。
時間一晃,就來到了下午。
威利的腫瘤骨段已經切除體外,并且進行了滅活,就要回植了。
并且,股骨段的回植入,已經頗為順利,就只等著顯微外科的教授過來縫合血管了。
但這時候,對于脛骨的處理,卻是成了問題。
本來,按照手術的原計劃,威利應該進行的是脛骨下端的體外腫瘤刮除與植骨術的,但是臨時改成了截骨術,那么是不是需要進行骨瓣的移植,再外加植骨術,才會更加穩妥一些。
這手術臨時的變故,就需要張興教授進行決斷了。
如果不進行植骨,那么之后的雙下肢,肯定會不等長,而且還會導致小腿處肌肉的松弛與韌帶的過度緊繃。
而且,這個部位,是加一塊鋼板上去固定,還是打外固定可調節支架比較好?這也是一個很難選的問題。
布朗醫師也是看出了張興教授的猶豫,就建議道:“張教授,這個病人,就做一個外固定的支架,然后再進行骨瓣的移植與加壓植骨吧。”
“這是創傷骨科目前比較保準的治療方法。”
張興教授可能內心里也是這樣的想法,所以有些意動。
不過,他還是轉頭問了一下陸成和山原齊木的意見,算是走一個程序,畢竟都是手術的參與者。
“你們兩個,怎么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