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時間后,徐府東西巷的側門內。
一方是兩個丫鬟,兩個婆子,兩個護衛簇擁下的小七和錢淵,另一方是氣勢洶洶領著四個丫鬟的徐四小姐。
“關門。”錢淵面無表情的說,周澤利索的搶過看門婆子手里的鑰匙將側門關上。
要解決這個小麻煩,總不能在外面巷子里吧,錢淵總要顧忌小七的感受。
一個丫鬟沖上來想阻止,卻被可卿攔下,香菱啪一個耳光扇過去,她早就憋著氣了。
對面幾個丫鬟想上來幫忙,但這邊人多勢眾,其他的不說,周澤和楊文還在呢。
雖然不太合規矩,但錢淵還是將周澤和楊文帶進來,他還真怕萬一碰到徐府的護院…另外,他也不是那種講規矩的人。
錢淵無聊的左顧右盼,這位徐四小姐無非是想把事情鬧大,讓自己這位侄女名聲有損,自己得不到的,也不能讓侄女得到。
對此錢淵嗤之以鼻,自己和小七是有感情有因緣的,但自己和徐府聯姻說到底是政治聯姻。
說得不好聽點,如果穿越而來的是小七的嫡母季氏,弄死了徐璠,徐階也愿意將季氏許給錢淵。
“你先回去。”
“嗯,別鬧大了。”小七看了眼匆匆忙忙走來的徐璠和季氏,遠遠屈膝一禮,轉身在香菱、可卿的陪伴下回了院子。
“這是怎么了?”
“展才怎么來了?”
錢淵雙手負于身后,目光清冷的看了眼徐璠,再看看季氏,最后視線落在身子微微顫抖的徐四小姐身上。
這還是季氏第一次見到錢淵,極有壓迫力的站姿和眼神讓她心里一緊。
“小妹,這是怎么了?”徐璠疑神疑鬼,狐疑的看著徐四小姐,怕妹妹壞了女兒的好姻緣。
“這不是小七又往外跑,我怕小七又被別的男人…”
“住口!”徐璠低吼一聲。
“就算是他,難道這不是私相授受…”
徐四小姐哭的梨花帶雨,徐璠和季氏勸了又勸無可奈何,一旁的錢淵無動于衷,直到張氏和徐涉聯袂出現。
“望湖公。”錢淵平靜的拱手行禮,壓根就沒理會雙目冒火的張氏。
徐涉長長嘆了口氣,做了個請的手勢。
其實徐四小姐鬧這一場沒有任何意義,錢淵今晚本就要見徐階一面。
后院里,小七已經回去歇息了,徐璠和季氏苦著臉聽著張氏指桑罵槐,徐四小姐還在哭…但前院的書房里,徐階那張臉笑成了菊花。
“的確如此,裕王雖未正位東宮,但畢竟年長,除了入府講官外,還需補益。”徐階點頭笑道,“展才可有妙計?”
“經筵日講。”
“經筵日講?”
“不錯。”錢淵解釋道:“陛下已有數十年未有經筵日講,但嘉靖三十二年,陛下令日講官為裕景二王授課,這其實就是經筵日講。”
“只是幾個月后,僅有的兩位日講官先后致仕,之后日講停辦。”
理論上,經筵日講一方是資深翰林,另一方是皇帝,但嘉靖帝不知道為什么,令兩個年齡只差了一個月的兒子都參與進來,這也是為什么之后景王死死釘在京城不肯就藩的重要原因。
“高新鄭以氣自豪,想入裕王府為講官…”錢淵搖搖頭,“很難,倒是經筵日講…”
徐階長時間思索后實在很欣賞眼前這位青年,誰都知道高拱將裕王府守得滴水不漏,但錢淵硬生生從多年前的舊事中鉆了個空子。
錢淵看看徐階的神色,補充道:“經筵日講所對的是,裕景二王。”
徐階點點頭,這是個取巧的法子,不針對裕王,嘉靖帝點頭的可能性就比較大了。
沉默片刻后,錢淵再次補充道:“如今在翰林院為裕王、景王講課的還有唐思濟。”
唐思濟即唐汝楫,正兒八經的嚴黨,和嚴世蕃交好,但也和徐階相處的不錯,其父唐龍多次提攜徐階。
這句話一出,徐階臉色微變,瞇著眼打量著錢淵,后者泰然自若面不改色。
錢淵這句話意思很明顯,唐汝楫本就為裕王、景王講課,如若選日講官,自然是當然之選,有這么個人在,嚴嵩反對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但這話在徐階聽來有些刺耳,他不禁在心里盤算,自己和嚴嵩的聯手…知曉這件事的不超過三個人,都是自己的絕對心腹,錢淵應該不知道吧?
錢淵拿起小巧精致的剪子,輕輕的剪掉黑色的蠟燭芯,燭光一下子亮了起來。
“嘉靖三十二年,晚輩赴杭州,之后的事想必少湖公亦有耳聞。”錢淵輕聲道:“就是在杭州,晚輩結識叔大兄,一見如故,以兄弟相稱。”
“去年十月,裕王府講官出缺,少湖公舉薦叔大兄,但陛下欽點嘉靖二十六年探花胡正蒙。”
“裕王府講官中,殷士儋亦是嘉靖二十六年庶吉士出身,頗受裕王器重,高新鄭只怕不會讓叔大入裕王府為講官。”
“更何況,裕王府六名講官齊備,短時間內無缺。”
“今上喜青詞,叔大不擅于此,很難得今上提拔入詹事府。”
“如若能被選為日講官,為裕王授課,一旦裕王府講官出缺,便能順理成章入裕王府…”
一路聽下來,徐階終于露出笑容,指指錢淵笑道:“也就是叔大早已登科,不然亦是隨園士子一員。”
錢淵搖頭笑道:“叔大兄有豪氣,不甘人后,絕不可能。”
張居正哪里是那種甘于人下的,錢淵剛剛入京的時候和張居正久別重逢如膠似漆,但自從徐渭等人入隨園,特別是會試之后,張居正基本沒去過隨園。
張居正眼睛毒的很,早就發現了錢淵在隨園士子中的影響力,他當然不肯參與其中。
“南下之事還需陛下點頭。”徐階換了個話題,“有錢剛聲夫婦在,迎親也不算失禮,不過,后日納吉,聘禮可不能少。”
晚飯后,潘恩的妻子劉氏就已經來過一趟,后日納吉,十日后迎親,徐階是無所謂的,只是可惜錢淵簡在帝心又入裕王府卻非要離京。
不過錢淵拿出的理由讓徐階沒辦法反駁,畢竟東南遍傳錢淵孝子美名。
徐階難得打趣幾句,“陛下都說了是當世詠絮女,聘禮少了…小心老夫閉門不納。”
“少湖公放心。”錢淵咧嘴道:“娶貴府掌上明珠,用所有家當換都值得!”
一來一去…說的小七多重要似的,兩個人心里都明鏡兒似的。
雖然時間已經不早了,但徐階還沒放錢淵走,隨意聊著什么,錢淵打起精神,他不信徐階這么閑。
很快,錢淵印證了自己的觀點,因為,徐階提到了陸樹聲。
“陸平泉除服有一年多了,也該起復了。”徐階捋須道:“平泉嘉靖二十年會試會元,選庶吉士,翰林院中德高望重。”
錢淵簡直要拍拍胸脯說句“好險”了,徐階這不要臉的還真想這么干,還好早就和嚴世蕃那邊說定了,不過明兒得給趙文華遞個信,別到時候被徐階搶在前面了。
錢淵附和了幾句,眼珠子轉了轉,低聲道:“說起來,高新鄭太常寺卿,兼掌國子監事也說得過去。”
徐階猶豫了會兒搖搖頭,嘖嘖,真是屬烏龜的!
挖坑沒成功,錢淵也無所謂,對于徐階這種人,坑不到才是正常的。
不過,今天晚上,錢淵已經悄悄的挖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坑,就是不知道徐階會不會掉下去。
為了努力增加徐階掉坑的幾率,出了徐府后,錢淵沒有回家,而是徑直去見了高拱。
說起來,錢淵的行事風格還跟嚴嵩有點像,事情得一步一步的做,換句話說,得一環扣著一環。
嚴嵩從沈坤殺人案開始挖坑,環環相扣,最終讓李默在毫無知覺的情況下噗通掉了下去,顯然,這件事對錢淵有不小的啟迪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