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第一撥逛的人已經散了,按說應該是沒啥好東西了,不過余耀主要是為了放飛下心情,走一遭。
大致轉了轉,好東西沒看著,到了最后一個攤子,卻見兩個人吵吵起來了。
一個是這個攤子的攤主,三十歲上下,挺精壯一個男的;另一個比他年輕,二十來歲,瘦高個兒,手里還攥著個掌心大小的青玉片子,是個玉舞人,細腰長袖,線條簡約。
余耀在一邊聽了會兒,大體明白了。
原來,瘦高個兒是天蒙蒙亮的時候,在攤子上買了這件玉舞人,倒是不便宜,花了八千。
當時買的時候,攤主說,雖然玉質差了點兒,但肯定是明代的。
這瘦高個兒也不知道拿回去找誰看了,說是個新仿,這是退貨來了。
行里有句話,叫做真石不如假玉。
怎么說呢?古玉這東西,即便是假的仿古件,只要材料到位,有時候實際價值也不低,你當真的買,未必能虧太多。比如對玉質要求高的牌子,如果材料是上好的籽料,如今料錢就貴得離譜;所以比古代玉牌,有時候差不了太多錢。
但有一樣,那必須得是好材料。但是這件玉舞人,是很普通的青玉山料,出產量太大,新的和老的,價錢就差大了。
這件玉舞人,如果是明代的,即便是青玉,只要雕工還湊合,萬把塊是值的。
可如果是新仿的,那一千也未必好賣。
之所以吵吵起來,當然是攤主不退,那瘦高個兒最后提出讓兩千,給他六千就行,攤主還是不退。
“你說是新仿就是新仿?當時怎么不看明白再買?我叫價可是一萬五!是誰梗著脖子跟我砍價兒來著?”攤主最后干脆坐下了,看都不看瘦高個兒。
“當時天還沒完全放亮呢!一時沒看明白。”
“不是看明白不看明白的事兒,你要是賣了兩萬,還倒找給一萬是怎么著?”
“你這死活就是不退了是吧?”瘦高個兒叫道。
“你要是玩不起就別玩!不要說不是仿的,就算是仿的,你眼力不夠怨誰?要是我,怎么也不會回來丟人現眼!”
攤主的話是沖,但句句在理,古玩行里,本來就是這樣。
“我豁出去再花八千,也不能讓你好受了,你給我等著!”瘦高個兒說著,舉起玉舞人,竟然作勢要摔!好像摔了之后要找人來放挺攤主的架勢。
余耀眼明手快,一把托住了他的胳膊,“哥們兒,別急,哪兒都得講點兒規矩不是?”
瘦高個兒其實本來就是一時之氣,被余耀攔住之后,就此收了手,然后接茬對余耀說道,“不是我不講規矩,是他有言在先,要是新仿,他包退!”
圍觀的人群一聽,不由一陣嘩然。
要是說了包退,那可就不一樣了!古玩行里一般沒有說包退的,可一旦說了,那就是你們兩人的約定,不關規矩的事兒了。你說了做不到,那就是你的問題了!
攤主冷哼一聲,“我是說了!但你怎么證明是新仿的?別找些二半吊子看,有能耐找兩個真正的專家跟我說!”
瘦高個兒一時語塞。是啊,他只不過找個玩古玉的朋友看了看,他那個朋友,也不過只是比他多玩了兩年。
“哥們兒,能讓我看看么?”余耀又道。
有這么多人圍著,瘦高個兒也不怕他跑了,想了想,便遞給了余耀。
余耀拿著仔細看了看,玉質是一般,但畢竟也算是和田玉;最關鍵的是,線條的刀工和勾勒出來的舞姿,越看越有感覺。
這絕對不是明代的玉舞人!
“這么著吧,讓給我行么?”余耀對瘦高個兒笑道。
“你真要?”瘦高個兒一愣。
“我知道你心里那種滋味兒。你剛才想摔吧,不舍得;不摔吧,心里一股氣兒出不去。我瞅著有眼緣,讓給我,咱倆都高興。”
“你要這新仿的玩意兒干什么?又不是什么好玉料。”
瘦高個兒話音未落,攤主瞪眼道,“你要是再在這兒說新仿,我抽你信不?”
“您也少說兩句吧。古玩古玩,多風雅的事兒,瞧瞧你倆,可不太斯文。”余耀呵呵笑著,攤主便也閉了嘴。
“說吧,多少能出?”余耀又問瘦高個兒。
“剛才說六千,他不退,你能給六千么?”
“行,就六千吧。可有一樣,你可不能再找我后賬了啊!”余耀見周圍人多,也不想磨嘰,痛快應了。
“不會,必定不會。”
手機轉了賬,瘦高個兒可能也覺得有點兒丟人,說了聲“謝謝”便低頭小跑走了。
余耀捏著這個玉舞人,看了看攤主,“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還省了兩千。”
“得,該是誰的就是誰的!怪他沒眼力。這玉舞人,明仿漢,要不是玉質一般,價兒還能翻個跟頭!”攤主嘆道。
余耀笑了笑,轉身離去。
明仿漢?攤主的眼力比瘦高個兒強,但也看錯了!這明明就是一件漢代玉舞人!
但是迷惑性很大。
這件玉舞人,必定不是一直傳世的,也不是剛出土的,而是估摸著出土在百年之內,而且也沒怎么盤玩,所以只有淡淡的光感;漢玉的那種高光因為長埋被掩蓋,還沒重新盤出來。同時,可能是入土環境特殊,少有典型的能參照斷代的沁色。
但是真正的高手,憑借細察刀工,也能斷代。
這個漏兒,是很有技術含量的。
攤主說的沒錯,該是誰的就是誰的,該是有眼力的人的!雖然余耀的眼力,來路有點兒特殊。
漢代的玉舞人,和明代的又不是一個價兒了。這件也就是玉質太普通了,但六千拿下,十萬八萬還是能出手的。
來一趟七星橋,一舉三得,余耀哼著歌兒,去存物處取了那件扒村窯玉壺春瓶,打道回府。
回到老街格古齋,將玉壺春瓶和玉舞人鎖進保險柜,余耀又看到了那枚鬼眼花錢。
它在保險箱里,被擺得端端正正。
想了想,余耀拿起了掛繩,直接掛在了脖子上,將這枚鬼臉花錢貼身戴了起來。
“什么都別說了!以后每年的九月初三,我都給您許大師燒紙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