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棠聞言這話,心想著胡教授的情商堪憂啊,可真不會說話。本來0號窟被封大家心情就不好,現在又弄了個散伙會,甚至還準備了瓜果點心?
老天,這不往每個人心里扎刀嗎。
果不其然,在座的臉色都挺不好看的。
除了江執,似乎就像他說的,從團隊組建到現在才多長時間,能有多深的感情?各自奔前程最好。
可是盛棠不相信他的無動于衷,知道了他的經歷,她也清楚知道他是個很重感情的人,只是,不擅表達。
會上的氣氛很凝重。
胡翔聲是典型的情商低還不自知型的人,見此呵呵笑道,“大家都是同事,也都在敦煌,以后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所謂多了份情誼就多了個幫手,今晚你們可以聚一聚,平時也沒有時間,趁此機會正好道個別。”
他還不知道之前江執和肖也打起來的事。
大家的神情更難看了。
盛棠也是對胡教授的沒眼力見十分佩服,及時問了他個旁的問題來斷了他這個話題——
“其實我們都不想讓團隊解散,難道沒有別的辦法了嗎?比如能整體裝下一個團隊的石窟。”
其實盛棠也知道這話問了也等于白問,但就是想再最后掙扎一下。
果不其然,胡教授搖頭,“你們要相信我,我其實也為你們盡量爭取了,但目前石窟里就是這個現狀,只能將團隊打散了安插人手,或者,安排其他工作任務。”
其他人都沒什么表示,盛棠見狀繼續問胡翔聲,“什么其他的工作安排?”
“四川廣元千佛崖石窟需要技術支援,需要從你們中間抽調一名修復師趕到四川。”胡教授輕聲說,“其他人員留在敦煌安排其他窟的工作。”
四川廣元市現存石窟造像不少,其中千佛崖石窟的規模最大。
千佛崖位于廣元市城北5公里,西臨嘉陵江。北魏時期開鑿,后有北周、隋唐、元明清各朝陸續修剪,是古棧道上的石柜閣所在。
杜甫曾寫道:石柜曾波上,臨虛動高壁,指的就是這里。
敦煌每年都會派出修復師到全國各地甚至全球去做技術支援,這是最常態的工作安排。
胡教授環顧他們,問,“在座各位修復技術了得,誰都能擔此任務,就看你們誰有意愿想去了。”
在座的人都沉默。
胡教授想了想說,“我知道啊,0號窟的封窟對于你們來說心里挺不是滋味,但像是這種事也不是頭一例,咱們的初衷就是保護石窟,那在技術或者經驗還沒達到解決問題的程度時,封窟是最佳的保護方式。”
這番話其實安慰不了任何人。
大家都是成年人,該懂的道理都懂的。
因此胡教授有些尷尬,清清嗓子言歸正傳,“大家也可以說說自己的想法,是想留在敦煌還是外出做技術支援,我盡量滿足大家愿望。”
話音落下后,江執開口了,“胡教授,我接下來的工作安排你很清楚,所以我就不贅述了。”
“我知道我知道。”胡翔聲點頭說,“但我的意思是希望你能繼續留在敦煌,畢竟你只是暫時去做墓葬壁畫的技術支援,你看你擅長古法修復,敦煌最需要——”
“胡教授。”江執淡淡打斷他的話,“我來敦煌,只是為了0號窟。”
“你的意思是,做完墓葬壁畫的技術支援就要回去?”胡翔聲直截了當問。
其他人都看著江執。
唯獨盛棠低著頭。
這個問題其實她最在乎,他說要她給他時間,那心里該不會是一丁點打算都沒有吧?她想聽他的回答,與此同時又害怕聽到他的回答。
江執的目光不著痕跡地在盛棠身上落了一下,回答胡翔聲的問題,“一切未定。”
聞言這話,盛棠竟暗自松了口氣。
未定就好,說明他還在考慮。
可胡翔聲只想探個究竟,“江執啊,你看現在是這樣一種情況,對于你呢,咱們敦煌研究院那是絕對歡迎,我們是真心希望能把你留下來,整個敦煌那么多石窟,修復師本來就少,你——”
“我目前只想先把欠下的債給還了。”江執再次打算胡翔聲的話。
盛棠心中狐疑。
不是因為江執的話,而是因為他的態度。
之前他說過是胡教授叫了救援隊將他從黑戈壁灘上救出來的,他也承認自己欠了胡教授的人情,可現在瞧著他的態度,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報恩的,聽著更像是尋仇似的。
這中間還有什么隱情?
盛棠正在揣摩,就聽胡翔聲問她了,“棠棠,你是打算繼續做臨摹還是跟著修復師學習?我聽說你想轉文創,這倒是也挺適合你。”
盛棠主意向來正,沖著胡教授一笑,“您就別操心我了,我跟著江…我師父,他去哪我就去哪,再說了,之前墓葬壁畫的隨行人員我都申請了。”
還沒等胡教授說話,江執先表態了,“不行,你不能去。”
盛棠愣了許久,扭頭看他,“這不都是之前定下來的事嗎?”
“之前是之前,現在是現在。”江執對上她目光,語氣堅決,“你就留在敦煌,或者跟別的修復師學習,或者轉去做文創,臨摹就不要做了。如果你問我的意見,我建議你可以去文創試試,適合你。”
盛棠直愣愣地看了他好半天,憋出一句,“我不。”
江執嘆氣,“你聽話。”
“為什么啊?”盛棠急了。
江執沉默少許說,“那邊又陰又冷的,你不是怕冷嗎,就別去折騰了。”
“可是——”
“棠棠。”這次是胡教授出聲,“江執說得對,墓葬哪是你一個小姑娘待的地方,你還是在敦煌待著,要不然我沒法跟你爸媽交代。”
盛棠心里這個翻江倒海啊,想著之前她做好申請的時候胡教授可不是這個態度,那是一個勁稱贊她有一往無前的學習精神。
她跟胡教授說,不,我就是單純沖著江執去的。
所以,胡教授明知道她跟著去墓葬的目的,還說這話?
想跟江執和胡教授掰扯一番,這時沈瑤說話了,“我對于組織上的安排沒有任何意見,去其他石窟或者到外地支援都行,肖也剛從新疆做支援回來,估計也不想再往外跑了,就看祁余,如果祁余也想留在石窟,我去外地也成。”
肖也抿唇,沒說話。
祁余低垂著頭,摳著手指頭不知道在想什么。
胡教授問他,“祁余,你的意見呢?”
祁余好半天才抬頭,看著胡教授,眼神復雜,他說,“我…不想去外地做支援。”
胡教授一點頭,倒也沒生氣,“行,那你就留在敦煌,沈瑤你——”
“我也不想留在敦煌。”祁余冷不丁說。
這話不僅叫胡教授愣住了,其他人,也包括江執都愣住,紛紛看著他。
祁余又低下頭,死命地咬了咬嘴唇,兩手擱在桌下緊張地搓著,良久后才說,“我想離開敦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