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沅就這么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官升一級,他在詹事府少詹事的位置上還什么都沒干呢。
八月十九日,李沅入值文華殿,文華殿在東宮的正南方,教導太子,在這里再好不過。
文華殿也是內閣的辦公場所,教導太子當然也是內閣的責任。尤其是首輔孫承宗,他和太子朱慈炫的關系早就是超脫了一般的君臣,不是簡單的擁立可以概括。他撫養了太子,也庇佑了嬰兒時期的太子,他們是君臣,也是爺孫。
和李沅一起入值文華殿的另外幾個都是老熟人。
倪元璐,繁星社的老朋友,這家伙本來是無心仕途了,對朝廷的烏煙瘴氣心灰意冷,也正是他這種淡薄的性子,被挑選了出來。他已經三十三歲了,其人書畫雙絕,才氣和人品都是頂尖的,只是不太善于做官而已。本來他是在翰林院任正七品的編修,好幾年了,這次提到詹事府人左春坊左諭德(從五品),算是官升三級了。
另外還有馬士英,此時已經三十六歲,此前在戶部任山東清吏司郎中(正五品),其人頗具實務才干,不是中規中矩循規蹈矩的人,但品行端正,是個難得的人才,李沅也頗為敬佩他,這次遷到了詹事府左春坊左庶子(正五品),品級雖然沒變,但未來的前程是完全不一樣了。
太子還小,不需要詹事府一整套班子來輔佐,現在的教導,三人足矣。
李沅、倪元璐、馬士英三人雖然都掛詹事府的官職,但從現在開始,不在詹事府當班了,詹事府實際是由新任的少卿主持日常的工作,三人只需要照看好太子。
李沅三人除了受到朱由校的接見勉勵,在見到朱慈炫之前,還收到皇后的接見。拜老師嗎,家長總要出面意思意思的。
張皇后先單獨接見的李沅,
張皇后盯著李沅的臉看了許久,看得李沅都不好意思了,過了一會,張皇后展顏一笑,看來是自己多心了,朱慈炫這孩子和皇上好像并不很掛像,但和這李沅也完全不像啊。
之所以奶娘說和他投緣,也許這就是無法言說的緣分吧。
朱慈炫見到李沅果然是高興的不得了,簡直是沖過去要抱抱,弄得李沅頗為尷尬。倪元璐、馬士英兩人暗暗羨慕,互相對看一眼,心中苦笑,現在官職上被李沅壓了一頭,三人自然是以他為首,看現在這情形,恐怕是要被壓一輩子啊。
因為是作為太子蒙師,張皇后堅持讓太子如同普通孩子一樣,拜孔子,也拜老師。拜孔子還好說,拜老師李沅三人連稱不敢,天地君師親,君在師之上,臣子怎么敢受儲君的跪拜?
但張嫣堅持說:“諸位大人,如果只是讓太子健康長大,我們幾個婦道人家就夠了,何須勞煩諸位?既是做了太子的老師,就不要只把自己看做太子的臣子。否則,怎么讓太子頂天立地,怎么在將來成就圣君,領袖大明!”
見皇后如此說,三人也就不反對了。
朱慈炫小小年紀,倒也開始懂事…也許是今天見到李沅開心的原因,儀式上頗為配合,恭恭敬敬規規矩矩地給李沅三人行了拜師大禮。
趙蓉兒見兒子向李沅行跪拜禮,她當然是想到了另外的含義,眼圈一熱,心中的滋味五味雜陳。
八月二十一日,朱由校身體感覺越來越不行。
命魏忠賢召集了內閣在京的三人,孫承宗、施鳳來、來宗道,徐光啟還未趕來京城,中軍都督府左都督英國公張維賢,六部尚書中的吏部尚書周應秋,戶部尚書郭允厚,刑部尚書薛貞,工部尚書崔呈秀,禮部尚書就是徐光啟,兵部尚書霍維華在詔獄,新的尚書還沒任命。
后宮張皇后、寧妃趙蓉兒,并讓李沅、倪元璐、馬士英三人隨太子一起覲見,本來朱由校還想讓奉圣夫人前來,想想還是算了。
看這架勢,皇帝是要最后一次交代后事了,魏忠賢心中凄然。
大家來之前,朱由校吩咐魏忠賢給了他一杯“靈露飲”,他現在知道這是毒藥,但這東西能讓他暫時舒服一起,人也能有些精神。
顧不里那么多了,所謂飲鴆止渴,大約如此吧。
“慈炫,來,到付黃跟前來。”
朱由校向小太子招手,但這孩子見這陣仗,有些害怕,和朱由校更談不上親近。李沅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到他母親身邊去。
朱慈炫對李沅有一種莫名的信任,乖乖地去到趙蓉兒身邊,由趙蓉兒帶著,來到了皇帝的床前,趙蓉兒帶著兒子跪下。
“慈炫,你起來。從今天開始,你除了跪拜天地、母親和歷代先皇,不用向任何人下跪。”
朱由校讓魏忠賢拉起朱慈炫,小太子大概是感覺母親就在身邊不遠,心中安定一些,沒有哭鬧,乖乖地站在朱由校的身邊。
“諸位愛卿,我是不行了,大明的江山馬上要交到太子手中…”
魏忠賢跪伏在地,慟哭不已,想說些皇爺一定不會有事的話,但終究是說不出口。
有魏忠賢起了頭,殿內開始哭聲四起起來,連孫承宗也餓眼圈紅了起來,李沅其實沒太大感觸,他和朱由校接觸不多,在大明這些年的切身體會,他也不是一個合格的皇帝,但大家都在哭,他也不好直直地跪著,只得像魏忠賢一樣,伏在地上,沒人能瞧到他的臉。
就大家這么一哭,把本來還算平靜的朱慈炫嚇得哭了起來,他是真的哭,稚氣的哭聲一下子蓋過了大家。
“都收聲吧,別嚇哭了太子!”
大家果然就不哭了。
“文有孫愛卿主持,武有英國公作為中流砥柱,料出不來大亂子。”
李沅在后面心想,建奴和李自成的大亂子…近在眼前了…
朱由校顯然不思考那些,他繼續說道:“有兩件事還要托付給諸位愛卿。”
頓了一頓。
“第一是,我替魏忠賢求個情,我知道,他得罪了很多人,不少人嘴里奉承他,心里恐怕是恨他。但他都是忠心耿耿為我辦事的,將來啊,讓他有個平安晚年吧。”
魏忠賢聽到是在說他,也不伏在地上了,支棱起腰板,豎起耳朵聽。聽到皇帝的這番托付,魏忠賢心中大定,也大為感動,自己這么些年的伺候,沒有白費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