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變邸抄》的作者仿佛是親歷現場的“記者”一般,先有一個簡短的導語,然后逐步展開,地點上由近及遠,時間上由當天當時追溯到事前,延伸到事后。十分接近后世新聞寫作所謂的倒金字塔寫法。充分考慮到了讀者的閱讀心理和對相關信息的需求以引言逐步展開,地點上由近及遠,時間上由當天當時追溯前因,延伸后果,寫得倒是生動,是一篇不錯的故事。
邸抄“記錄”下了不少事件突發時的具體情況。如“須臾大震一聲,天崩地塌,昏黑如夜,萬室平沉”、“東自順城門大街,北至刑部街,長三四里,周圍十三里,盡為齏粉。”“長安街一帶,時從空墮人頭,或和鼻,或連額,紛紛而下”等等。
涉及的人物也是眾多,沒有他不敢寫的。上至皇帝、各級官員,下至吏目、蒙師、士紳、小監、廟祝、僧道、邏卒、長班、轎夫及賣棺者等社會各階層人士。簡直生動非常。
這李沅看來,這份《天變邸抄》和后世所謂的《我說親歷的XXX》、《揭露XXX的XXX》、《我和XXX不得不說的故事》、《XX紀實》一樣,夾帶了大量的私貨。
大量細節描寫,都精細到事件現場誰說都了啥,繪聲繪色,仿佛筆者就在現場一樣,但是能有這樣細節的只會是小說。
《天變邸抄》里的描寫充滿了感觀刺激,天下啪啪啪掉手啊、腳啊、鼻子啊,全裸尸體啊,嘩一下頭就飛了啊,就問你刺激不刺激。
最關鍵的是這么詳細的“現場報道”你不知道作者是誰,作者佚名,是“民間高手”所作。
這就刺激了,你根本就找不到造謠的源頭是誰。
而且,好像并沒有人要找源頭,一個多月了,這樣的《天變邸抄》就這么流傳著。
本來李沅在松江還感受不到今年會是大變之年,真的到了京城,才能真切地感知到,果然空氣中都充滿了陰謀的味道。
有那味了!
按照李沅的大概想象,是有人要弄朱由校,從結果上看,朱由校還是被弄下去了,也就是說策劃這些事情的人成功了。
那我怎么辦?李沅捫心自問…并沒有答案,沒有頭緒啊。
李沅只知道朱由校會在這一年掛掉。但具體的時間并不清楚啊。說起來鄉試就在下個月了,萬一事情發生在了下個月,那就不知道自己得到的順天府鄉試副主考是好還是不好了。
如果自己被關在貢院的時候,發生了大事,自己完全沒法參與其中,那這一趟京城算是白來了。
鄉試,主考等一應工作人員,也要在貢院關小一個月呢。
別一出來,這天下變了模樣…
李沅收起心思,看旁邊一些人的反應,好像都是不置可否,姑且聽著的樣子,都是人精兒…
自然不會考一份八卦小報就像翻了天,肯定還有連環招數。
詫異的是,駱養性好像沒有看到這一切一樣,在眾人吵吵嚷嚷的時候,駱大人不見了,應該是回去了。
本來駱養性應該是李沅了解北京目前情況的最佳人選,今天是沒有機會了。
先不去管他了,也沒個頭緒。到了北京還得去拜訪孫承宗,作為他的座師,于公于私都的去拜會他。
還有趙炫,和這孩子頗為投緣,好久沒見他了,該會飛奔亂走,說話至少會叫人了吧。
對于兩歲左右的小孩,應該長到什么階段了,李沅并沒有太大的概念。
下午從智化寺出來,先回了一趟家,一年半的時間沒拜會老師了,去孫承宗家里,總不能空著手去。
給老師和孫夫人帶了一些滋補品,時間功效不確定,但總是李沅的禮節和心意,還給孫承宗的幾個兒子兒媳每家都備了一樣的東西,無非是給男的帶一些壯陽補品,他們都是三四十歲的年紀,正是需要和即將需要這種東西的時候,可以說是送的相當貼切了,孫家媳婦則是一些海外的稀罕首飾寶石。
到了孫家,已經是近傍晚的時間,這顯然是去“趕”晚飯了,如果是別人,那就是相當失禮了,孫家應該門斗不會讓你進。但李沅和孫家的關系,這么做反而是更親切一些。
孫家的管家正準備進去通報,卻見孫承宗的小兒子孫鏗回來了,見李沅來了,連忙叫住管家,熱情地把李沅引進宅子里。
見李沅趕了兩輛馬車來,一輛車子專門裝東西的,更是樂呵得不行。這個狀元郎啊,年紀雖輕,但人情世故門兒清。
一進到院子里,李沅有些恍惚。
居然和之前在孫承宗家第一次見到小趙炫的地方一樣,這小孩兒都是在堂前庭院的同一個地方。
看到這個孩子,一年多了,變化應該挺大,但李沅一眼就認出來,他就是趙炫。
李沅不自覺地停了下來。
在這個地方,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小家伙還由奶娘抱著的。現在兩歲了的小趙炫看著邊上活潑的小狗,試圖和它一樣跳起來,但終究是歲數不到,腳根本離不了地。
小手揚在頭頂,好像這樣就能幫助他跳起來似的,身體搖搖晃晃,看得邊上看護的婆子擔心不已,但他又不允許婆子靠近。
真是個小倔強。
突然腳下一個拌蒜,小趙炫直直地摔了一跤,這下這家伙并沒有此前不讓別人靠近的硬氣,哇哇地大哭起來。
身邊的婆子和孫鏗都趕緊過去抱他,但小家伙起來并不罷休,兀自哭個不停。
多么像第一次看到這個小家伙的時候啊,那一次吸引住李沅的也是他的哭聲。
緣分!
看到小家伙哭個不停,李沅也試著過去哄哄,本來也就是做個樣子。三個大人和一個小娃兒在一塊,另外兩個大人去哄哭的娃兒了,如果剩下的一個干看著,總是會過意不去的。
出乎意料。
差不多已經是閉著眼睛哭的小趙炫,似乎是發覺了李沅的靠近,哭聲居然開始小了起來,向已經靠近自己的李沅伸出了手。
奶媽和孫鏗不可思議地看著趙炫和李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