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二日,會試第二場開始。試題是論一道,詔誥表選一道,判語五條。
論表示自己對某個問題的理解,還是四書五經的題目,只是文體不再要求那么死板,可以有相對大的發揮空間。
詔誥表、判語全是應用文,考察考生干實務操作的能力,也考察考生知識面的廣度。
李沅一看詔誥表的題目,詔:擬漢令百官各貢忠誠詔(永平十八年),要做這道題得先知道永平是漢明帝的年號。
誥:擬唐以郭子儀為中書令誥(乾元元年),做這道題除了要知道乾元是唐肅宗的年號,還要知道乾元元年安史之亂的進展程度和郭子儀的作用。
表:擬周王得騶虞于神后山以獻群臣賀表(永樂二年),做這道題得了解周王和朱棣的關系,還有騶虞是個神馬玩意?大概是什么故弄玄虛的神獸祥瑞。
由此可見,科舉考試也要考考生的文史知識,只是讀死書是不行的。
詔誥表的詔和表兩題相對四平八穩,表又牽涉本朝不好發揮,李沅仔細比對還是選了第二道誥,這道題最好發揮也包含了最多坑。
乾元元年唐玄宗西逃,太子登基,玄宗被強行太上皇,這道誥書是要給郭子儀加官帶兵平叛。所以誥文里的遣詞用句,要強撐著皇家的威儀,但也要把安史之亂的責任委婉“落實”到太上皇的頭上,將他打落地獄。如何曲筆,如何粉飾,如何正面地表達一件負面的事情,這就是這道題的得分點所在。
二月十五日,會試第三場,經、史、時務策五道。在第一場有大概的標準答案,第二場不出現紕漏的情況下,第三場的策對對于本科最終的名次可能會影響很大。
李沅看了看考題,期中一題倒是字面簡單:水之清者,性之善也。這是經史的辯論題,是朱熹關于人性本善的一句話,意思說性如同水一樣,其本源是純凈無污染的。
人性善惡之說,是一個永恒的哲學話題,但中國的哲學思想傾向于人性本善,這是一個美好的愿望,晚明流行的陽明心學,有名的四句教“善無惡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就是對王陽明哲學思想的概括性描述。
李沅揣摩,這應該是某個翰林同考出的題,別看朝廷文臣派系林立,但都會或多或少受到心學的影響,這個影響是儒學的新思潮由理學向心學轉變,但這種轉變又伴隨著對心學的批判。
一段腹稿慢慢在心中成型:性不可言也,言性者如以勺取水,以指得月,必破其所執而后可。無執,則無言皆性。言性固性也,結而為習,動而為情,作用而為材,種種皆性也…以任性為率性,以隨俗襲非為中庸,以閹然媚世偉萬物一體,以枉尋直尺為舍其身濟天下,以委屈遷就為無可無不可,以猖狂無忌為不好名,以臨難茍安為圣人無死地,以頑純無恥為不動心者矣。
整個策對表達“性只能悟,不能言”,然后加上唯心主義本體論,符合心學的主流觀點,在最后又對“性無善無惡”提出批判,心懷天下的讀書人不能借口性的無善無惡,來沖破是非善惡的堤防,喪失理性的自律。
答完第三場已經在十七日中午,經過九天的苦熬,本來人應該精力用盡精神萎靡,但李沅感覺考完實在是一種解脫,整個人反而精神放松,無比煥發。
交完試卷,領了照票,李沅恨不得將手中食盒和放在其中的筆墨拋到天上去,讓整個貢院一片狼藉,身邊其他年輕一些的考生也躍躍欲試的樣子,大家相視一笑,有的還要去文昌槐去拜一拜,李沅迫不及待的要出這樊牢。
到龍門口,四下張望,臨進考場馬靜妤說過要在這里等,湘琴他們肯定也要來接的,但這門口四散都是考生。原來和進考場一樣,接考的人被攔在百步外的巷口,正往外走,被人在左后方撞了一下,是盧象升考出來了。
“立新,諾,他們在向你招手呢。”
李沅和盧象升身材比較高,在巷口等待的馬靜妤他們倒是先看到了他兩,人聲太雜,李沅倒是一時沒聽見呼喊。
李沅把著盧象升飛快向他們走過去,手里的籃子交給元寶,和湘琴、七叔打了招呼。也不顧及旁人目光,拉著馬靜妤的手跳上她的馬車,在車夫駕車走之前,李沅探出頭了,朝盧象升揮了揮手。
盧象升笑罵一聲:“重色輕友。”
車廂里,李沅和馬靜妤忘情地抱在一起,長期備考的壓抑和長期不見的相思交織在一起,需要一點瘋狂的事情來發泄。
不過兩人倒是清醒了過來,李沅感受到來自胸部的擠壓,也沒好意思繼續占人家姑娘便宜,馬靜妤輕輕從李沅身上下來,和他并排躺在車里。
馬靜妤輕聲地說:“當做這么多人的面,你上了我的馬車,我可是沒法嫁人了。”
“必須的,你要敢嫁別人,追到石柱我也把你搶過來,然后我占山做山大王,你來做我的壓寨夫人。”
“不要你來搶,爹爹敢把我嫁給別人,我…我自己逃出來!”馬靜妤幻想,他真的敢來我們石柱搶人嗎?看爹爹和哥哥們不打的他落荒而逃,想著他要孤身一人面對父兄,自己在閣樓上垂淚向奶奶哀求的場景,自己倒被自己的幻想感動了。
“李郎,不管你中與不中,我都是你的人。”
“呸呸呸,敢說我不中!我定要你做狀元夫人不可。”李沅心道,傻姑娘,男人最不能忍得就是被自己的女人說不中啊。
馬靜妤屁股上挨了一巴掌,委屈地撅起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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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一縷冷香”兄說上一章有一篇引用的幾百字會試卷,有水字數的嫌疑。部分接受吧,我覺得,給大家展現科舉的全貌和難度,也是好的。
明天應該是閱文正式上班,改簽約狀態就在明后天。有投資沒用完的書友投資下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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