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突然一陣哄鬧,爭執聲此起彼伏。
“發生什么事了?”李沅被吵醒來了,抬頭看似乎還在傍晚時分,盡管窗戶沒有打開,但透過窗戶紙,窗外還有點點微光的樣子。湘琴正要出門探看,盧象升回來了。
“李兄弟,外面錦衣衛的圍了店說要搜店抓人,從順天追過來的。店家倒沒多少意見,轉頭問幾個住店的舉子,幾句話來往舉子們全都不干了,鬧將了起來。”盧象升抄起桌上的水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
李沅趕緊爬起來,還好湘琴已經把他褲子整理好了,自己睡的也夠沉的。拉著盧象升到外面看熱鬧去了,湘琴彩鳳緊緊跟上。
“錦衣衛百戶駱養性,辦案到此,所有人等一應配合!”李沅見這百戶看起來比盧大哥還年輕一些,穿的青綠色錦繡服,提一腰刀,倒沒有想象中的華麗神氣。根據后世的想象錦衣衛應該都是鮮衣怒馬,穿黃色類蟒袍的飛魚服的。其實現在這里辦案的錦衣衛,領頭的也才是一個六品的百戶,他們哪有資格穿飛魚服,跟別說跟隨的緹騎了。現在大明服飾雖然已經寬松,但也得四品鎮撫使以上才敢穿飛魚服。
“不行不行不行。”廳堂里幾個帶頭攔住緹騎去搜房的舉子紛紛起哄。他們都是官宦之家,并不怕這個錦衣衛的百戶,他們房間有的有應考的隱秘手段,科考雖然檢查嚴格,但鋌而走險的人物也大有人在,有的有閨房行樂助興的物品,總之有不方便被搜的東西。再說了,這一屋的舉子,匯集的天下讀書人的精華,豈能輕易讓一個六品軍頭壓一頭?
“還當是洪武永樂時候呢,還在這耍威風,錦衣衛現在什么勾當,養雞養鴨一樣都大幾萬人了,都是一群勛親不肖子弟的垃圾場。”李沅定身邊有人小心議論。
“姓駱的是錦衣衛的世家,那個駱思恭是他爹吧,得罪魏公公已經在家自個玩了。放以前還真得小心姓駱的干些齷齪事惡心人,現在怕他個甚?”
“騙鬼呢,還辦案,是來店家這里收保護費還差不多,都一屋的舉子,讀的是圣賢書,還能有盜賊不成。”
駱養性見前面一堆亂哄哄的,也不好強硬搜屋,搜出來什么還好,如果不能馬上搜出人就被動了。只得撂下一句話:“有建奴諜報逃到了這里,想想他們都不是善相與的人,小心自己的小命!如果他們跑掉了在場的各位都有責任!”
轉身出門,吩咐小旗陸再興帶十人守住后門,自己帶一個小旗守前門,其余人分散包圍客棧。同時讓人通知縣衙來人,他們抓人可能不在行,但至少是地頭熟悉,能管管后勤。
“我就不信了,一個生人混進客棧能躲多久,這幫無法無天的酸儒,最好被建奴干倒幾個。”駱養性狠狠地想。
他是錦衣衛世家出身,從大明開國起,家里世代軍職,高祖駱安因為是嘉靖皇帝在興王府的舊人,升為了錦衣衛指揮使,從此駱家開始世代錦衣衛,曾祖駱椿是錦衣衛僉事,祖父駱秉良是錦衣衛千戶,父親駱思恭在萬歷朝就做到了錦衣衛指揮使,又因為在天啟皇帝即位時“護駕有功”,加封了少保、太子太保、少傅、太子太傅、后軍都督府左都督的榮銜。
但一切尊榮在去年戛然而止,顯然魏忠賢魏公公更受皇帝寵信,父親駱思恭被魏老閹排擠辭官回家,養鳥弄花去了。自己到錦衣衛里襲職,才給了個錦衣衛百戶。
李沅拉住盧象升悄悄回到房間,七叔寶慶他們在后面也跟了進來。
“現在建奴這么囂張的嗎?居然潛到京師來了。”
“盧兄,不要小看建奴,昔日的邊陲小小建州衛,已經成為大明心腹大患了,我聽說其首領努爾哈赤,是個人物。”李沅當然不敢小瞧了滿洲人,他可是知道那是大明朝真正的掘墓人。不過朝廷現在是百般遮掩遼東的戰局,反正遼東是捷報頻傳,大明國威不容侵犯。普通的士人還以為遼東在痛打蠻夷呢,江南地方更是歌舞升平,可能一般的人根本不知道更不關心遼東的事情。
七叔像是有話要講,但好像有所顧忌不好當外人面說,給李沅使眼色。
“七叔,盧兄是方正君子,不是迂腐的人,但說無妨。”見李沅這么說,七叔也就直說了。
“立新,你的看法是對的,不要聽哪些個‘捷報’,我大明對建奴作戰,是勝少敗多,一直處在守勢。仗大的越久,不僅大明精銳越打越少,建奴的武器鎧甲也是越打越精良。努爾哈赤已經得了沈陽,這個人志向不止遼東一地。”
“建奴也就一個邊陲部落,但千萬不能把他們當不開化野蠻人輕視看待,聽說遼東很多漢人也投靠了他們。現在不但打仗有章法,情報滲透樣樣不落,收買賄賂更是老手,這努爾哈赤就是背靠著李成梁發展起來的。”李成梁鎮守遼東三十年,有功有過,但晚期奢侈無度,謊報軍功被彈劾,更是親自扶植放縱了建州女真的壯大,成為大明最大的邊患。不過在天啟年間,敢直言李成梁過失的,還真得小心一點。
“要說這店里客人混進了建奴奸細,只有三種可能。”七叔頓了一頓。
“第一種是混在住店的客人中間。現在這店里已經被趕考的舉子包了圓,全國各地南北混雜,混進來一個外地口音的倒是有可能。但是這也最好排查,只要錦衣衛的發個狠,多圍這家店幾天,只準出不準進,離開店的時候,由領頭的舉子作保,按照路引一個一個的比對。這個笨辦法自然就能讓混進住店客人的建奴諜報無處遁形。”
“第二種呢,就是藏匿在房間里,地窖里、房梁上,等等隱秘的地方。但這和第一種一樣,只要錦衣衛封了店,他總歸逃不出去,時間久了,也只能束手就擒。”
“那第三種可能呢…”
李沅猛地一抬頭:“你是說…”
七叔點頭:“嗯。”盧象升猛一抬頭,驚訝非常。然后三人圍做一團,商議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