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官瞇瞇眼睛,緩慢的起身,來到趙郎的身邊。
直到這時,杜季威還沒有意識到,危險正在向自己靠近,胸中竟然涌出一份義憤。
誰會在大唐第一的全國性考試之中抄襲舞弊,實在是豈有此理!
他看到,趙郎的手指向了他:“考官,他抄襲我的文章!”
他居然指證杜季威抄襲自己,考官質疑的眼神,讓杜季威心慌意亂。
他連連否認,又擺出自己的考卷,交給考官。
所寫的文章全是出自這一只手,這一刻的時間,怎會有假?
他不停質問趙郎,為何陷害朋友?
為什么要給他安上根本不存在的罪名!
趙郎的臉色變得冷酷至極,他居然向考官聲稱自己并不認識杜季威。
這世上還有比這更加荒唐可笑的事情嗎?
前一天還對自己無限慷慨的兄弟,只一天工夫,就完全變了態度,聲稱根本不認識自己。
杜季威完全處于混沌狀態。
考官拿起兩人的考卷,仔細辨認了一陣,就命人把杜季威請了出去。
就在他的身后,考官的話語飄進了他的耳朵。
一模一樣,果然是抄襲!
就這樣,杜季威永遠的失去了參加科考的資格,事后,他向當時同個考場的同仁打聽,這才知道,趙郎雖然沒有考中進士,卻也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直到和那位同仁見面,他還一直無法相信,慷慨豪爽的趙郎,怎么會陷害他。
他們兩人的試卷又為何會一模一樣。
那同仁一看他滿臉郁郁,登時就笑了。
你還當趙郎是大善人啊!
你呀,也太傻了,趙郎來到長安后就一直在尋找目標,他雖有才學,卻也沒到能考中的地步。
他家里本就有做官之人,又有錢財,唯一欠缺的就是一個踏入仕途的機會。
他志向很高,從來也不想做縣鄉里的小官,他劍指兩京,打算從京官開始做起。
要達成這個目標,除了世襲,科考是最便捷的途徑,為了保證自己能考上,他正的、斜的路子都想過。
柔弱引人犯罪,對于趙郎和杜季威兩人的關系來說,就是如此。
趙郎一直在物色人選,這位同仁也曾經走入過他的視野,可人家心地坦蕩,卻也不是個糊涂人。
一見他如此慷慨,稱兄道弟,還時不時的詢問自己的學業,便警覺起來,兩三次相處下來,就再也不見。
杜季威善良又困窘,他的這種特質,讓他不自覺就成為了趙郎的獵物。
實際上,這樣的獵物還有好幾人,趙郎不在乎花錢,只想撈功名,考場的范圍并不大,每一位考生的字體都很大,趙郎只要保證在自己的目力范圍以內,有能夠抄襲到的學生就可。
當然,杜季威還是他的最佳選擇。
誰讓他的學問好呢!
當他基本抄襲成功,就提前擱筆,做好了檢舉的準備,因為家世更加顯赫,考官面對兩份幾乎相同的試卷,當然會偏向趙郎。
失意的杜季威,更加落破,只能寓居在長安城的小旅店之中,靠著幫人寫字作畫為生,也在暢想著將來有一天,朝廷能夠大赦天下,再讓他參加科考。
他還沒有等到這一天,就傳來了趙郎高中進士的消息,而這消息,竟然是他本人帶來的。
杜季威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個陰險小人居然還敢上門來找他,還邀請他參加他的生日宴。
真是寡廉鮮恥,看他的模樣,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齷齪,或許他就是故意的,他要讓他看著他功成名就。
“他對你的邀請,激起了你的憤怒,所以,你就殺了他。”
忽略那些陳年舊事,張玄一直接作出了判斷,杜季威這個人,還真是磨磨唧唧又多愁善感。
誠然,他一生規規矩矩,沒害過人,也沒做過壞事,但這樣的大善人,在這長安城里是要多少就有多少,善良,在某些方面,根本不具有任何力量。
但是,杜季威這樣的人,也容易鉆進牛角尖,最終釀成惡果。
交代了所有事情的杜季威,現在就好像是癟了的皮球,對任何人,任何事都意興怏怏。
張玄一卻不會放過他。
“你留在趙郎背后的針孔究竟是什么含義,可以說明了吧。”
“針孔,什么針孔?我真的沒有做過。”杜季威依然矢口否認。
一向好脾氣的劉冕,這回也生氣了。
站起身來,親自質問。
“人是你殺的,你卻不知道他背后的針孔是什么意思,這可能嗎!”
“杜郎,事已至此,你還是照實交代的好。”
“我們只為辦案,不會對你用刑的。”
他做出了善意的承諾,目光炯炯的盯著杜季威,季威不屑一顧。
他用一種詫異的眼神看著劉冕,這世上居然還有比他還單純的人,看這官袍,已經是七品官了吧。
絕對是萌祖蔭的,真是好命啊!
“說不知道,就不知道,什么刺青,針孔,我見都沒見過!”
“硫磺土又是怎么回事?”
張玄一漸漸覺出些不對來,杜季威的表情宛如智障,他似乎真的不知道刺青和硫磺土的事情。
難道,做下那些事情的,另有其人?
連番審問已經讓杜精疲力盡,他不過就是求一死,這些人還在糾結那些細枝末節的事情,只要人是他殺的,罪過就讓他來承受好了。
自決定下手的那一刻起,他就做好了準備。
他無力的搖搖頭,嘴上卻又承認了這些事。
不知何時,徐文伽的手上竟然多了一條粗麻繩,一見杜季威招認,便立刻行動。
他們還沒反應過來,她就已經把他牢牢捆住。
“你這是做什么!”
“還有許多細節沒弄清楚!”玄一拖著木屐,攔住她。
她擰眉,反問道:“不是已經招供了嗎?”
“可是針孔是怎么回事?硫磺土又是什么含義,這你都清楚嗎?”
“不清楚!”徐文伽義正言辭。
玄一抱臂在前:“既然不清楚,就要弄清楚再說。”
“我們緝妖司斷案,從來也不需要這么麻煩。”文伽道。
緝妖司只為抓人結案,至于案件的真相從來都不關心。
別說是這種當真犯了命案的,就是那些屈打成招的,也多了去,誰會在意?
“人是他殺的,他就應該接受懲處!”
她二話不說就把人帶走,玄一想上前阻攔,卻被劉冕拉住。
“玄一,現在不是爭辯的時候,處處頂撞,只會適得其反,讓杜季威死的更快。”
玄一無奈,對緝妖司的內部情況,還是劉冕更加了解。
武后的旨意說的很清楚,他只是協助辦案,真正負責此案偵辦的,還是緝妖司。
杜季威也并非無辜,這件事只得從長計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