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溫安經明海轉機再去日本,需要在明海逗留一個小時,期間需要處理一下轉機手續。這在游客眼里就是個浪費時間的過程,下機后平白無故在航站樓里逛了一圈,再上機,整個過程就在走路、等待和聊天中度過。
葉涵一直跟在楊澤生身后,但身邊站的卻是剛才在溫安龍灣機場認識的朋友。
她一直在米國生活,朝九晚五的工作非常輕松,收入也不菲,但相比起來卻沒多少精彩可言。所以葉涵一直想出去旅游,看看國外的風光,同時也會對陸子姍精彩的工作非常感興趣。
陸子姍說的案例,每一個都是考驗人性的故事。為了利益,人們可以在法庭里反目成仇、唇槍舌劍,甚至可以漠視親情、友情、愛情,甚至是為人最基本的道德。
就在這樣的聊天中,兩人的友情迅速升溫。
普通人交朋友的速度可沒那么快,畢竟兩人從見面算起到現在也才過了三個小時而已。葉涵其實也不是一個多善于交際的人,但在交談中她卻發現,面前這位姑娘和自己實在太投緣了。
兩人的日常習慣和好惡的事物都極其相似,就算有些地方略有不同,但在大致的感覺上卻是一樣的。
人生一世,難得遇上知己。在葉涵看來,陸子姍說不定就是那個知己。
“子姍,你到了東京后就要工作了嗎?”
“時間上還有充裕,客戶這兩天正巧沒空。”陸子姍抽空看了眼手機里的短信,然后笑著答道,“我估計得在酒店里窩上兩天,反正也要看檔案文件。”
葉涵看著有些失望:“還以為能和你一起出去玩呢。”
“我可不是去玩的啊。”陸子姍無奈地攤了攤手,“客戶的案子還等著我處理呢。”
“你這客戶也太奇怪了,發生在國內的案子為什么要你去國外?”
“他是大忙人,有些東西電話里說不清楚,還是當面聊一聊比較好。”陸子姍頓了頓,又接著說道,“到了地方換上電話卡,到時候有什么事兒可以找我聯系。”
“那,要不你和我們住同一家酒店吧。”葉涵忽然提了個建議,看了看身前的楊澤生,發現他沒什么異議,便又繼續說道,“我們倆都不懂日語,又是第一次去東京,人生地不熟的......”
陸子姍自然不會拒絕,或者說她一開始就是這么希望的,只是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得那么快。
發展快是好事,但有時候表現得太過自然也不好,為了掩藏自己的目的,也不能讓對方覺得過程太過順利,該猶豫的時候就要猶豫:“你們不懂日語也敢自己去旅游啊。”
“其實有英語也夠了,就是怕當地人不會。”楊澤生這時幫自己女朋友給了個借口,“畢竟日本那兒的口音有點重。”
“你們住的哪家酒店,應該不便宜吧。”陸子姍顯得有些為難,“我出差預算有限,如果超了不好向事務所交代,說不定到時候還得我自己墊差價。”
“錢不是問題。”葉涵見有機會,連忙笑著說道,“大不了酒店錢我來出,再說我們住的也不是很貴。”
一來一去,陸子姍拿到了同住的許可,并且順理成章地得到了他們入住酒店的地址。
這只是三人轉機登機時的小插曲,葉涵只是想找個女伴陪著自己,而楊澤生則一直寵著女朋友,也對多一位美女同行沒什么抵抗心理。
相反,在他看來,能多個女人待身邊完全就是加分項,就算互相之間沒什么關系,走出去也顯得更有面子。
事情已定,三人登機。
落座后沒多久,兩位姑娘很快又聊開了。
一旁的楊澤生耳邊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這些,眼睛看的卻是身邊擁擠著擺放行李的同行乘客,心里總對自己買的經濟艙很不舒服。
以他和葉涵的身份,在外旅游一直坐的商務艙,對比他們倆的收入來說并不貴。但這趟航班不知出了什么問題,商務艙早早售空,而想要再買頭等艙也被告知被人全部包下了。
商務艙售空倒也不難理解,國內像他這樣高收入的人越來越多,經常在天上飛一直坐經濟艙很不舒服。可說頭等艙也爆滿就顯得奇怪了,這在他豐富的航空旅行經驗里是極其少見的情況。
當時他沒辦法考慮太多,葉涵急著要走,他只能買兩張經濟艙的機票。
試想如果她肯多待半天,等下一班飛機,說不定就不用在這兒和別人擠在一塊兒了。而且一旦買下兩艙機票,他們候機的時候走的也是兩艙休息室和專用通道,也就根本不會遇到那個沒素質的人了。
啊,那個家伙......
一想到他,楊澤生小腿肚子就一陣發緊,覺得渾身不自在。他嘆了口氣,摸到自己桌上的水杯,忍不住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小口,希望能借此穩一穩焦躁的情緒。
明海去東京也沒多遠,擠就擠一點吧,大不了睡一覺,一會兒就到了......
然而,心里剛有種漸漸平復的感覺,楊澤生的視線便掃到了他最不愿看到的人。
臥槽,他怎么也在飛機上???難道他也去東京???
不對啊,剛才來明海的時候怎么沒看到?
一連三個問題讓他不得不再次確認了一遍。
黑色短袖體恤,有些亂糟糟的短頭發,一條看上去就不怎么值錢的牛仔褲,最關鍵的就是那雙看著就欠揍的眼睛,真的是他:“瑪德,真晦氣......”
“怎么了?”葉涵見男友臉色不好,歪過腦袋問道,“有哪里不舒服么?”
“沒什么,就是見到了剛才在溫安機場的那個家伙了。”楊澤生把聲音壓在喉嚨里,也不知道該怎么形容他,“沒想到他也在這架飛機上,之前來明海的路上倒是沒見到。”
“哦,是他啊。”
葉涵很隨意地順著楊澤生的視線看了過去。
祁鏡就站在艙門口,身邊的行李很少,就背著一個單肩包,慢慢跟著人流慢慢向前移動。觀察下來,葉涵沒覺得對方有什么特別的,除了臉長得還算過得去,也就和平時遇到的路人沒兩樣。
但當她剛要收走視線,準備重新和陸子姍聊天的時候,對方忽然和她來了個四目相接。
也許是自己女人的第六感起了作用,只是剛接觸,她就覺得事情不對勁。這次對視根本不是陌生人之間轉瞬即離的那種偶遇,而是一種被人盯上了的討厭感覺。
當然對方視線也沒有逗留,很快就離開了,奇怪的感覺也隨之消失在了客艙中。但剛才那一瞬,葉涵覺得自己就像個被拋棄在荒野里嗷嗷待宰的獵物。
“怎么了?”這次換成了楊澤生,“啊呀,你手怎么那么涼?”
“哦哦,沒什么。”
那層突然冒頭的恐懼感在葉涵背后蒙了層薄冰,寒意不斷沁入她的肌膚,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就覺得空調有些冷了,大概昨晚上沒睡好吧。”
“你覺得冷?”
楊澤生雖然有些怕熱體質,但還是很體貼地用手摸向了頭頂的空調風口,關掉了離她最近的那個:“待會兒問空姐拿條毯子蓋身上吧。”
“嗯。”
原本楊澤生只是想等人流都走差不多了,大家安坐后再找空姐要毯子,可這一等卻再沒見到空姐的人影。耳邊回響的只有飛機起飛前的例行廣播,而這個廣播其實從一開始就已經在滾動播放了。
.......南方航空歡迎您,當您進入客艙后,請留意行李架邊緣的座位號碼,對號入座。客艙行李架內和座位下方,均可以安放手提行李。在安放行李的同時,請您稍微側一下身以保持過道的通暢。在飛機滑行起飛和降落......
“這都播幾次了?”楊澤生有些急,伸長了脖子看了眼窗外,“我看飛機壓根就沒動啊。”
“澤生,不用急,我沒事的,你放心。”
現在其實不是楊澤生一個人在糾結,周圍已經有不少人也加入了這個行列:“這是怎么了?飛機怎么不動了?”
“說是說11點起飛的,現在都11點08分了......”
“是啊,我們都坐定十來分鐘了,廣播還在放這個。”
這時一個不一樣的聲音從后座傳了過來:“等等,為什么我看到了飛機后面停了一輛120急救車?難道是有人身體不舒服么?”
話音剛落,同側所有人都齊刷刷看向了窗外,另一側也有不人少站起身,希望通過些窗戶縫隙看個究竟。
“不止120,還來了一輛面包車,啊,真有白大褂......”
“壞了壞了,這是有人生重病了吧。”
“很有可能啊......經濟艙倒是坐得差不多了,問題應該出在前面!”
經過一些閑言碎語的額外加工,又添了幾張令人意外的畫面后,焦慮很快就由點及面,迅速播散到了經濟艙各個角落,直到喇叭里換了廣播內容才逐漸消停下來:
乘客大家好,我是本次航班的機長,因為臨時要接送一位特殊病人,所以將延誤起飛。估計會耽誤大家1020分鐘時間,請耐心等待,對您造成的不便敬請諒解,南方航空公司向您致以最誠摯的歉意 廣播交代了120出現的原因,看似解決了大家的疑慮,但新的疑慮也跟著出現了。
“病人?為什么要接送病人?客機可以送病人的么?”
“飛機又不是120急救車,這不是在瞎搞嘛。”
“是啊,萬一半路出點事兒豈不是還要返航備降?我之前經歷過的呀,來來回回折騰了好幾個小時,麻煩死得要命。”
“啊呀,真要出了這事兒豈不是全亂套了?!”
這通廣播顯得太過官方,所以并沒有起到應有的作用,反而因為里面夾雜的一些不確定內容讓在座乘客變得更焦慮了。
最后還是需要空姐代為出馬,用更親民的措辭來簡單介紹一下現在的具體情況:“大家不好意思,這次南航要送的是個病情很重的男嬰,還沒滿周歲,有很嚴重先天性心臟病。國內醫院現在沒法處理,所以急著送去東京榊原紀念醫院做手術。”
“原來是這樣......”
“先天性心臟病是什么?是不是很嚴重?”
“應該吧,還沒滿周歲,真的作孽啊......”
這次同航班一起出行的就有一個中老年旅游團,許多已經有了第三代,聽到這些都不免有些動容。
其實他們就是緊張自己的行程受了耽誤,同時也對飛機運送病人的安全性有些質疑罷了。真到了現在這個時候,最多也就是幾個不安分的會多嘴說兩句,很快就因為眾人風向的改變,漸漸沒了聲音。
“謝謝大家的諒解。”
空姐總算是松了口氣,說實話,她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剛看到身邊滿是儀器管子的孩子,在一群醫生的簇擁下送上飛機,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現在總算安撫住了旅客,千里行程的第一步算是完成一半了。
而剩下的那一半......
空姐側身從一旁的柜子上拿下已經準備好的休息套件,包括一條毯子、遮光眼罩和寬松的拖鞋,然后確認了座位和名單,然后走向經濟艙所在的機尾。
說是套件,其實就是把平時旅客需要的東西做了個打包,一次性提供給對方。本來飛機上就沒什么東西,這也算是他們的一點心意。
空姐又在心里快速默念了一遍“臺詞”,眼看就要來到對方身邊了,忽然被個男聲叫住了去路:“不好意思,能拿條毯子么?”
空姐現在肩上壓著任務,并且必須在起飛前完成,所以對楊澤生的要求,她只能抱以歉意:“不好意思,我現在還有其他乘客需要服務,還請您稍等。”
毯子就在面前,葉涵冰涼的手還握在他的手心里,可楊澤生礙于沒辦法再要求什么,只能等。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空姐服務的對象卻是他最不待見的人,所有東西都被塞進了他的懷里。而且只是短短一瞬,周圍人的目光便全都聚集到了那位年輕人的身上。
這什么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