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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1.踢館(終章):戰略性撤退

  在一場激動人心的病例討論上,突然打電話給個沉迷游戲的家伙,還開著免提,讓人聽著驚訝,也實在是有些不合時宜。不過當“李智勇”的名號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時候,這種所謂的不合時宜就成了“原來如此”。

  這就是丹陽醫院影像科大主任李智勇的實力,在現代醫學越來越依賴影像學檢查的當下,一位讀片效率獨占鰲頭的影像學大主任,分量誰都懂。

  而且能和李智勇談天說地的年輕人,也確實得有這份臨床診斷實力才行。要不然別說聊游戲了,恐怕連話都說不上。

  “你怎么跑一院去了?”

  見他滿腦子想著游戲,祁鏡有些尷尬,畢竟自己不是來找李智勇討論游戲的。及時關掉免提,祁鏡重新拿起了手機:“李主任,游戲機你隨便玩,我不急著要,不過你現在得幫我一個忙。”

  剛才見到手機來電顯示的時候,李智勇還在擔心。現在知道祁鏡目的不在游戲機上,頓時心情大好,翹起二郎腿看著手里的游戲畫面,調侃道:“在一院碰到麻煩事兒了?我看你玩得挺開心啊。”

  祁鏡笑了笑:“還好吧。”

  從上一位羅唐接手的遺傳病人開始,李智勇就在意起了祁鏡平時的興趣愛好。

  游戲肯定能算上一項,但此外似乎就剩下工作了。只不過他喜歡的工作和普通臨床醫生的工作不太一樣,別人是病人找醫生,而他卻是自己去找病人。

  “你老這么追著病人跑累不累啊?還不如回來陪我玩游戲呢,這最后一關有點難啊。”

  “李主任,游戲得自己玩才有意思。”祁鏡笑著說道,“但是病人如果出了問題,還是集思廣益盡快解決掉比較好。”

  李智勇聽得懂他的意思,很不愿意地按了暫停鍵:“服了你了,說吧,什么病人?”

  一位丹陽乃至周邊省份里最拿得出手的影像學專家,他的觀點足以改變病例討論的走向。在得到李智勇的同意后,祁鏡又打開了免提,同時說起了病人的情況。

  “嗬,有點意思啊。”李智勇笑了兩聲,說道,“臨床上那些亂七八糟的原理我不太懂,不過胸片上你說有小結節,這就很有意思了,是散在的?有多大?”

  “一開始三顆,23mm,邊界清。”

  “那現在呢?”

  “大小差不多,不過數量多了些,也出現了空洞影。”

  “空洞......十年時間才發展了那么點,癌是不可能了,感染吧。”李智勇頓了頓,又補充道,“慢性感染,有可能是機會致病菌。”

  祁鏡在一院上下忙乎了兩個多小時,又復印病歷又假裝實習生的,到頭來還沒有李智勇一句話有份量。不過他的努力也不是白費的,要想讓李智勇說出這句話,復查的這張胸片至關重要。

  沒有它,李智勇恐怕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李主任和我想的差不多啊。”祁鏡忽然看向了謝宗培,以及那兩位來會診的大主任,慢慢展現出的笑容讓人很不舒服,“我想診斷應該可以定下了吧。”

  “喲,那么快就有診斷了?”

  “嗯,李主任覺得像非結核分枝桿菌嗎?”祁鏡問道。

  “嘶經你這么一提,還真挺像的。”李智勇回道,“你剛才說有肺部感染然后擴散到皮下,現在侵入了骨骼,很像非結核分枝桿菌的作風。堪薩斯會造成這種小結節改變,我以前就見過兩例,還有鳥胞內復合體也有可能。對了,除了這三個地方還有別的感染嗎?”

  祁鏡看了看記錄板上最早的癥狀:“牙齒,最早出現問題的是牙齒,在兩年多的時間里全掉光了。”

  “這要是合一塊兒,基本沒跑了啊。”

  李智勇見過非結核分枝桿菌的病人胸片改變,但數量畢竟很少。對于醫生的工作經驗而言,能發現一個罕見病人實在“幸運”,不激動是不可能的:“有幾種非結核分枝桿菌是會導致牙齒感染脫落,叫什么來著......啊呀,歲數上來記性越來越差了。”

  作為一個影像學醫生,能了解到這一步就算說不上登峰造極,也就差一兩步而已。

  祁鏡也沒繼續往下說,而是把一旁坐著的謝宗培給拉了進來:“李主任,那你覺得諾卡放線菌和非結核分枝桿菌比起來,哪個更有可能呢?”

  “諾卡?諾卡放線菌?”

  “對。”

  “這個菌的感染性沒那么輕,進程也不可能那么慢。肺部感染灶更不可能是那么小的結節,一般都是先大面積化膿性肺炎,然后讓肺組織壞死,最后發展成膿腔。”李智勇直接否掉了這個看法,“選諾卡還不如說他是粟粒樣結核呢。”

  “李主任,你又在開玩笑了,粟粒樣結核兇險得狠,怎么可能持續那么久。”

  “你才提供了前后兩張胸片,還是口述,也沒給點別的提示,我能想到非結核分枝桿菌已經很了不起了。”李智勇想了想,問道,“對了,骨頭呢?你說骨頭上有感染,X光表現是什么樣的?”

  “骨頭的話,應該快有結果了吧。”

  之前骨骼上找不到感染灶,所以祁鏡之前就讓放射科做了次四肢的x光片。他這兒話音剛落,李信手邊的電話就跟著響了起來。

  “喂,我這兒放射科。”

  李信連忙問道:“劉主任,怎么樣了?”

  “小李啊,我這兒片子拍完了,骨頭上還真有!”

  李信聽后腦袋嗡的一聲響,現在有了骨質破損,能徹底排除掉最初的骨質疏松診斷。這就說明這小子的判斷是對的,感染的可能性幾乎是百分百。而在感染領域,有李智勇站臺,謝宗培的判斷有多少勝算,恐怕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怎么了?”謝宗培見他沒了聲音,連忙問道。

  “劉主任說有骨質破損。”

  被祁鏡和李智勇壓著,這會兒謝宗培是真有些坐不住了,親自起身接過話筒,問道:“老劉,是我,謝宗培。病人的骨質破損在哪個部位?是不是化膿性改變?”

  “炎癥在膝蓋上!不過沒有膿腫。”

  劉陌看著手里的兩張股骨片子,描述道:“股骨看得出骨皮質分層,應該是骨質疏松。髕上囊有明顯的炎性改變,關節炎挺嚴重的。髕骨旁的干骺端也能看見橫行低的密度線,我估計是因為感染導致骨小梁破壞,最后形成的病理性骨折。”

  只有炎癥后的改變,卻沒有膿腫灶,這種感染的隱蔽性實在強了些。

  劉陌繼續說道:“如果病人現在能正常走路的話,應該會感到膝蓋疼痛酸脹。不過他之前股骨頭壞死了,再加上脊柱壓縮性骨折,現在沒法走動,所以癥狀明顯延后了。”

  如果真的像他說的那樣,謝宗培說的諾卡菌就有點站不住腳了。因為不管是結核還是諾卡,都得形成膿腫腔。

  “老劉你沒看錯?”

  “那怎么可能呢,就算剛來的讀片醫生也看出點門道來,那條病理性骨折線太明顯了。”

  謝宗培憋了大半個小時的那口氣終于泄了出來,這場病例討論是他輸了:“謝了老劉,以后有空請你吃飯。”

  “吃飯就免了,比起吃飯我更想知道病人是什么感染?”

  劉陌也是性情中人,見到這種病人不可能只看兩張片子就草草放過。怎么也得問出個所以然來,要不然懸而未決的答案會把他活活憋死。

  而且對于他來說,之前祁鏡的要求雖然過分,但照做之后卻很有效。幾張x光片就確定了感染部位,這已經很超值了。所以祁鏡理所應當的也成了劉陌詢問的對象:

  “剛才那個年輕人還在嗎?我想問兩個問題!”

  這個年輕人都快把我比下去了......

  謝宗培臉皮抽了抽,心里由衷的不爽,但臉上仍然保持著笑容:“好好,那就這樣,以后有空再聊,再見。”

  說完,他就掛掉了電話。

  “啊?喂,謝宗培,我的問題你還沒說呢,你什么意思?”聽著電話傳來的盲音,劉陌一肚子火騰得一下冒了上來,“這什么人啊?把我當工具?我好歹也是一科的主任,用完就扔了?”

  劉陌和謝宗培是老朋友了,這點誤會以后完全可以說開。對于謝宗培來說,現在更讓他在意的還是骨科的臉面。自己這個滿級大佬被個剛進新手村的年輕人貼臉輸出,最后還輸了,他這張老臉可沒地方放啊。

  當然自尊心歸自尊心,他的本職還是醫生。對于幾乎診斷出了病因的祁鏡,最起碼的尊重還是要有。訓斥是不可能訓斥的,要沒這點肚量,還怎么當一科之主。

  而且以這孩子和李智勇那熟絡的關系,地位存疑。

  要知道李智勇從不看外院片子,這是他的規矩。就算一院和丹陽醫院水平相當,但想要讓他親閱就必須得重拍才行。可現在他連原片都沒看,只是聽了個孩子的口述,竟然就給答案了。

  這份信任,恐怕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的。要不是兩人交流時祁鏡用的是尊稱,謝宗培都快誤會兩人是父子關系了。

  父子......

  對了,父子......

  對于祁鏡的身份,謝宗培忽然想到了什么。不過現在擺在他面前的,是怎么從這場討論里抽身出來,以一種圓滑的方式結束掉整場病例討論,不動聲色才最好。

  “劉主任說有病人膝蓋有炎癥,還導致了病理性骨折,應該是一種緩慢發展的炎癥。非結核分枝桿菌的可能性不小,當然諾卡也不能完全排除。”謝宗培笑著說道,“接下去,我們會收集一些標本送疾控中心,讓他們來確定菌種和敏感的抗生素。”

  “可是.....”

  見祁鏡還要堅持之前的治療觀點,謝宗培還是抬手把他攔了下來:“我懂你的意思,但是病人膝蓋上的炎癥并不算太嚴重。你要用的抗生素副作用不小,診斷用藥實在不合適。”

  祁鏡嘆了口氣,現在有x光片做證據,李智勇和自己的判斷基本得到了證實,再糾纏下去也沒什么必要了。

  而且現在的境況對他來說也不算好,臨近尾聲,他得為自己的離開做好準備。

  從最開始直接硬懟上骨科大主任,然后接連找來了皮膚和呼吸的兩位大主任,直到最后還各自動了兩家大三甲的影像學主任。鬧了那么大動靜,祁鏡心里有些沒底,目的也從找到病因真相轉變為了“逃”上。

  “你臨床基礎扎實,能從輕微的慢性咳嗽一步步深挖到.......”

  謝宗培這段話說的非常到位,基本算是大主任給住院醫的最高評價了。但祁鏡防的就是表揚,一旦表揚了那就意味著討論會宣告結束。同時也說明,對方對于他身份的懷疑正在成直線上升。

  所以現在不接話才是最好的,同時還得給自己一個不接話的理由。

  “喂,李主任,那么急?我現在就回來!”

  裝傻誰都會,祁鏡拿起手機就朝話筒說了這么一句,把早就掛掉電話去玩游戲的李智勇拿來當他的擋箭牌。

  這略顯突兀的一句話,讓謝宗培猝不及防。

  一個丹陽醫院的年輕醫生,看年齡也就25左右,竟然有那么夸張的臨床診斷能力。只是看個臉怎么行,怎么也得讓他名字留下來。

  “你叫什么名字?”

  祁鏡沒想到謝宗培會那么直接,門口還離得很遠,李信更是攔在了那兒,想就這么走是不可能了。不就是個名字嘛,說就說了,反正祁森罵他也是雷聲大雨點小,沒什么大不了的。

  “我姓祁,叫......”

  忽然,祁鏡腦海里閃過了一張臉,正是坐在一旁靜靜看著他的霍志業。一個簡單的“祁”字,讓兩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同時緊張了起來。

  臥槽!我怎么把他給忘了,那件白大褂還在他手上呢!

  完了啊!爭辯病情沒什么,可一旦加上唆使他人偷盜病歷,這事兒可就大了,至少祁森那兒是不會輕易放過他的。

  祁鏡從沒覺得自己的姓會成為一道障礙,祁......

  怎么辦......

  要不就......

  看來也只能這么辦了......

  在短短兩秒的時間里,他想到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怎么不說話了?”

  祁鏡拿起了記錄板邊上的記號筆,在板子上寫下了兩個字:“齊頭并進的齊,三國歸晉的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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