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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荊棘鳥

  “這鳥從離開巢穴那一刻起,它就在尋找著荊棘樹…當它將身體刺入荊棘而奄奄一息的時刻,便會展開歌喉高唱,直到曲終而命竭…”(注1)

  維基莉可沿著無盡的階梯向下走去,每走一步都回響起命運扣門的緊迫聲,她也想就此結束這段荒唐的旅程,留在坎帕納堡直到末日的到來。但她不愿如牲畜般茍活,驅使她活下去的不是心跳和飼料,而是夢想。

  “人需要夢想,而且越是荒唐就越美妙,比如在海水里吃糖,比如在午夜曬太陽。”

  她記得這句話,似乎出自母親之口,她的母親是一位敢于追隨夢想的人,卻也因為追隨夢想而失去生命。就像一只飛蛾,不顧一切地沖到熊熊燃燒的烈火中,只為了擁抱那一瞬間的光明,哪怕付出生命的代價,哪怕化作灰燼。

  那么,等待著她的命運將會是如何呢?

  維基莉可的心中沒有詳數,但人活著就要走路,無論什么結局在前方守候,她只能馬不停蹄地在路上狂奔著向前。

  “亞伯大陸,我們究竟還要走多遠?”

  空曠的塔樓里安靜得出奇,安靜得讓德拉諾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他分不清楚剛剛那段話是自己的竊竊私語還是腦子里純粹的想法。

  窗外忽然傳來了什么騷動聲,這動靜讓維基莉可產生了不祥的預感,按理來說坎帕納堡應該是整個尼坎洛斯最安全的地方,如果有什么突兀的聲音打破這里的寧靜,多半是要出大事了。

  她趕緊登上窗戶向外望去,只見城墻的周圍擠滿了黑壓壓的人群,他們幾乎要從山路上溢到山下去,其中的人手舉木牌,用彌薩蘭語刻著“釋放自由”。

  “該死,這幫人搞什么鬼?”無論從服飾還是口音來看,那些人都不像是皇城內的居民。而皇城的居民都非常愛戴他們的皇帝,只有一個地方的居民能夠做到這一步——赫曼士塔特人。

  赫城之所以構建地下避難所,正是因為它處于大屋德之柱的外圍,受不到皇城的保護,還被北方領域當做糧食倉庫,赫城人一直對北方領域有著偏見,但萬萬沒想到他們竟然膽子大到敢跑到坎帕納堡的門口。

  維基莉可仔細在人群中尋找著線索,果然,在坎帕納堡的大門口,正站著幾個身穿黑衣的高個子男人。

  “德什邁格?他們這又是要搞哪一出?”維基莉可確信德什邁格是不會僅僅為了抓他們而如此興師動眾的,而且一路上他們偽裝得很好,應該不會成為被懷疑的對象。

  “尊敬的弗洛伊斯大帝!我們受赫城貴族的委托,懇求您與眾皇族停止對赫城的壓榨!若您保持沉默,我們將隨時攻入城內!”一個帶著長檐氈帽的男人喊道,維基莉可記得這個聲音,他就是那些黑衣人的頭目,迪亞哥。

  “發生了什么?外面好嘈雜。”讓娜將耳朵湊近了窗邊,這聲音讓她感到不安。

  “這些家伙怕是要造反,我們得找個地方躲起來,要是讓他們進來可就一石二鳥了。”維基莉可趕緊環顧著塔樓的四周,他們已經走到了樓下,要是被困在這塔里可就等于讓德什邁格甕中捉鱉。

  她忽然想起父親寫給她的那封信,還有夾在信封里的那枚鑰匙,她趕緊從懷里將它掏了出來,那是一枚銀質的鑰匙,而只有這座艾芙琳塔才會用到這樣的鑰匙。

  “維琪,你在干什么?現在沒時間讓你感慨過去了!”德拉諾焦急地催促著她。

  “密室…這玩意兒應該是通向塔里某個密室的鑰匙!”維基莉可集中了注意力,她回憶著曾經和芙瑞朵在這座塔里嬉戲的場景,她們曾經發現過一塊兒奇怪的石磚,那玩意兒怎么也按不回去,就像是被卡在墻上一般。

  “那塊磚頭,我記得它就在這附近!”維基莉可說著轉身跳下了樓梯,她來不及拂去身上的灰塵,將身體貼在樓梯邊的墻壁上尋找著那塊奇怪的石磚。

  墻壁上滿是積塵,她摸索著墻壁幾乎要被落下的灰塵迷住雙眼,忽然,手指摸到了一塊矩形的凸起,她連忙蹲下身來吹去那周圍的塵土。

  “德拉諾,過來幫我個忙!”維基莉可扭頭呼喚著德拉諾。

  “看到這塊磚了嗎?把它拔開!”沒錯,小時候她和芙瑞朵怎么都推不動那塊凸起的石磚,但從未想過把它整個拔出來。

  德拉諾按照她說的,雙手緊緊抓住了那塊石磚,一只腳踩著墻壁,仰起身子向后一用力,將那塊長長的石磚拔了出來。

  “好家伙,這東西要有一公尺長了吧?”德拉諾驚訝地打量著手中那塊石柱般的長磚。

  維基莉可顧不上跟他廢話,一把推開了德拉諾。石磚留下的洞口大概有二十厘米寬、十五厘米高,剛剛好可以探進她的一條胳膊。

  維基莉可右手捏緊了鑰匙伸進洞里,她似乎碰到了什么金屬零件,那應該就是密室的鎖孔,便果斷地將鑰匙插了進去,向右一擰,只見身邊的墻壁開始劇烈地晃動,灰塵如瀑布般散落在地面。墻壁緩緩向后退去,一條通往地下的階梯出現在了面前。

  “密室?我就知道!”維基莉可拔出了鑰匙,臉上露出勝利般的喜悅。

  “先別管那么多了,趁著那幫人沒進到宮殿里,我們得趕緊下去!”維基莉可說著轉身沖向了樓梯深處,其他三人也來不及猶豫跟著追了上去。

  墻壁緩緩地關上,眾人的眼前一片漆黑。維基莉可的眼睛還沒完全適應黑暗,摸著墻壁一點一點向下走去,她似乎摸到了一條奇怪的鎖鏈,習慣性地向下一拉,只聽“刷”的一聲,一盞巨大的水晶燈忽然亮了起來。

  “我的眼睛…你能不能事先說一聲?”燈光亮起時德拉諾正好盯著水晶燈的方向,強光閃爍,差一點刺瞎了他的眼睛。

  “抱歉,我也不知道這地方還有燈…”維基莉可瞇著眼睛逐漸適應著強光。

  她記得這種水晶燈,這種燈不是用電力點亮的,而是因為中心那個裝著奇怪熒光粉的盒子,拉動開關就會把這盒子浸在盛滿水的透明容器中,熒光粉遇水散發出刺眼的白光,但再次拉動開關它便會離開容器,光線也會一點點暗淡下去。

  “真奇怪,記得赫城那個地下工廠嗎?這個燈和我家那個簡直一模一樣!”維基莉可激動地說道,似乎自己已經回到了赫城的房子里。但她很快就安靜了下來,因為她清楚地看見,在那燈光的照耀下,整個密室的結構都出現在眼前。

  說是密室,這里更像是個埋藏在地下的教堂,四周的墻壁上滿是用紅色礦石制而成的浮雕,這是一種誰也沒見過的礦物,在燈光的照射下,它閃耀著血液般赤紅的流光。

  浮雕像是記錄著什么歷史或神話,兩側的浮雕是無數跪拜在地上的人形,他們用著渴望的眼神盯著正中央的墻壁,那是一個飛在天空中被卷發覆蓋住全身的女人,她身后有著四張巨大的翅膀,幾乎要遮住了整個天空。那女人半睜著眼睛,正張開雙臂,接受著眾人的膜拜。

  而每一面墻壁的下方都堆滿了被破布覆蓋住的枯骨。

  “這是…什么地方?”維基莉可感到深深的恐懼,她從未聽家族里的人提起過這樣詭異的密室。赤紅的雙眼仔細觀察著墻壁的正中央,在那女人的胸口有一根凸起的白色石柱,上面似乎刻著什么扭曲的文字。

  “這難道是…紅寶石?”格羅麗露出了貪財的本性,他伸出手就要去摸那血紅色的浮雕,可就在觸碰到墻壁的那一瞬間,他猛地感受到從指間傳來的劇烈刺痛,那浮雕忽然像是有生命一般貪婪地吸食著他流出的鮮血。

  “這是…啊!!!”維基莉可聽見了格羅麗的慘叫聲,轉身躍起,一把將他撲在了地上。

  可憐的格羅麗盯著自己的右手,掙扎著昏了過去。維基莉可趕緊抓起他那只被浮雕襲擊的手臂,卻被眼前的一幕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那哪里還是什么手臂,整個右手已經被吸干了血肉,化為了扭曲的枯骨!

  維基莉可連忙抱起格羅麗遠離了那面墻壁,就在她不注意的幾秒鐘內,雕像竟然活活吞噬了他的整個右手。

  “小心點!千萬別亂碰!”維基莉可轉過頭朝德拉諾和讓娜警告道,她盯著那面墻壁,那些浮雕像是在享受著盛宴,緩慢地在墻壁上蠕動著,正如被浸入血泊的螞蟥一般。

  “該死的,我們該怎么離開這里?”德拉諾也開始緊張了起來,眼前的場景讓他感覺自己身處地獄。

  維基莉可扯開了格羅麗的衣袖,只見他手臂剩下的部分竟然毫發未損,還能摸到清楚的脈搏。

  “看來這種奇怪的石頭會吸血,但它似乎并不會主動攻擊,只要保持距離不要碰它就好。”

  維基莉可向二人警告道,她慢慢走向了正中央的浮雕,那上面的女人長得和自己很像,也是留著一頭卷曲的長發,這不由得讓她感到一陣寒顫。

  當她走到浮雕的柱子旁,才終于看清了上面寫著的古彌薩蘭文字。

  “‘借先祖之軀,傳承血脈’?這是什么意思?”維基莉可感覺這像是一句詩,但缺少了什么,嚴格來講應該是某句詩的一部分。

  石柱中央有一個水平的圓形凹槽,像用來是盛放什么的容器。

  維基莉可忽然想起了之前用到那枚鑰匙,從懷里將它掏了出來,讀著上面刻有的文字。

  “‘以傳承之血,滋潤荊棘’…”維基莉可睜大了眼睛,她盯著那浮雕的雙眼,聯想著這兩句詩的結合。忽然,整面墻壁開始劇烈地抖動,在那浮雕女人的頭頂上緩緩浮現出了幾個彌薩蘭字母。

  “Navlien......納烏利恩?她難道是我的祖先?”被隱藏的歷史在維基莉可眼前活了過來,她沒聽說過這個古老的名字,但她確信浮雕上的女人就是自己先祖的一員,流動在她體內的血液在浮雕面前劇烈地沸騰著,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石柱緩緩向下傾斜,向著維基莉可的面前延伸出來。

  維基莉可想到了這兩句詩蘊藏的含義,她取出一枚箭矢,狠狠地劃破了自己的手腕。她強忍著刺痛,將手掌扶在了石柱的上沿,鮮血一點點滴落在圓形的凹槽里。

  石柱忽然傳來了一陣顫抖,她趕緊縮回了手臂,傷口顫抖著漸漸愈合了起來。凹槽里的鮮血隨著抖動逐漸蔓延開來,血流像蠕蟲一般纏繞在潔白的石柱上,向著女人的胸口流去。

  “維琪小心!離那怪東西遠一點!”

  維基莉可不顧德拉諾的勸阻,站在柱下仔細觀察著浮雕的變化。

  那女人的眼睛慢慢大張開來,血流被吸入了她的胸口,她雙臂的輪廓漸漸清晰,在墻壁上動了起來。血蟲順著浮雕的手臂流向了手掌,像是荊棘一般生長在了一起,墻壁停止了顫動,女人用雙臂拖著荊棘向下伸了過來。

  血液逐漸凝固,露出了赤色金屬的流光,荊棘扭曲著向一端蔓延著,形成了一枚鋒利的尖刃——那是一只閃爍著血光的長矛。

  維基莉可清楚,這是浮雕獻給自己的遺物,雖然不知道納烏利恩具體是誰,但作為她的后裔,維基莉可必須接受她的意志。

  她蹲下身,奮力向空中躍起,一把從女人的手中接過了長矛。在那一瞬間,維基莉可觸碰到了女人用血色礦石雕成的手指,她卻沒有像格羅麗那樣受到傷害,反而感覺到了一絲溫熱。

  長矛像是生物一般散發著熱量,那密集而精細的紋路更像是無數纖細的血管,從尖銳的矛鋒一直蔓延到另一端的結尾。

  “‘納烏利恩之鳥’?”她撫摸著矛柄上雕刻著的文字,長矛的溫度似乎慢慢消去了。

  “在鮮血荊棘中誕生的鳥,那你就是荊棘鳥咯?”長矛像是聽到了維基莉可的呼喚,它漸漸恢復了溫度,在維基莉可的指尖閃爍著猩紅的光芒。

  頭頂上傳來了什么動靜,她抬頭看見那浮雕上的女人嘴角微微上揚著,像是長輩臉上驕傲的微笑。女人身旁的墻壁緩緩地落入地下,一條通往未知的道路出現在眼前。

  突然,天花板上傳來了震耳欲聾的撼動,整個地下宮殿都因為猛烈的撞擊聲而開始震顫。

  “不管怎么說,坎帕納堡附近現在很危險,我們只能從這里往前繼續走下去了!”

  維基莉可說著,回到了眾人的身邊,她將長矛用白布裹牢插在了身后背包的空隙中,抱起昏迷的格羅麗,帶著二人走向了未知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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