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銜接之塔
這座塔所坐落的位置原先是一個藏書閣，在維基莉可的表妹芙瑞朵離開薩德羅王國來到坎帕納堡后，皇帝命人對藏書閣進行改造，用白色大理石搭建了這樣一座薩德羅式建筑的塔樓，藏書閣也被改造到了塔頂。
從那以后，這座以“白象牙”為名的高塔就成為了尼坎洛斯和薩德羅兩國合作友好、相互銜接的象征。
芙瑞朵繼承了薩德羅人勤于鉆研書籍的天性，再加上她本人性格孤僻怕生，索性就住在了這塔里，除了母親和維基莉可之外的人一概不予露面。
維基莉可懷念有芙瑞朵陪伴的那段時光，從見到表妹的第一面起，她就徹底喜歡上了這個不茍言笑的冰冷女孩。
雖然二人性格大相徑庭，但同時也相互彌補對方的缺點，維基莉可從小熱情敢于冒險，芙瑞朵雖然孤僻但閱盡萬卷，在遇到麻煩的時候芙瑞朵總能給維基莉可提出有價值的建議。
但就是這樣一個和自己生活多年的血親、好友，竟然在十幾年前突然消失在了維基莉可的生命中。而這座塔樓也只給維基莉可留下了美好卻一去不回的記憶。
“等一下…”德拉諾制止了維基莉可的動作，她緩緩地收回了就要插進鎖孔的鑰匙。
“又要做什么？”她問道。
“雖然這段旅程很艱辛，但我們還是做到了…很感謝你，救了我的命，帶我感受了真正的人生，無論這該死的詛咒能不能被徹底解開，我都不會忘記你為我做的一切。”德拉諾僵硬地對維基莉可抒發著內心的感慨。
“噗…你就扯吧，早知道麻煩事這么多，我才不會把那玩意兒用在你身上呢。再說了，這座塔里藏著的古籍有上萬本，甚至很多圣跡紀元以前的書也在包括在內，八字還沒一撇呢，別太早下結論。”
維基莉可對德拉諾的感慨不以為然，其實內心也對這發自肺腑的一番話受感至深。她打開了門鎖，推開木門走到了塔樓里。
這座被漆黑的塔樓有近百米高，抬起頭望向頂樓，樓梯盤旋著向黑暗的盡頭無限地延伸，像是通往神秘深海的巨大漩渦。德拉諾明白，這漩渦所通向的高空，就是他那恐怖詛咒的終點。
維基莉可走向樓梯邊鑲嵌在墻壁上的機械臂，她輕輕地拂去積在上面的灰塵，向下拉動了把手，機械運作的聲音響起。
“咔”
“咔”
“咔，咔，咔…”
聲音的節奏越來越快，樓梯邊上的水晶燈紛紛亮了起來，順著金屬扶手一直向上，整座塔樓頓時被純白色的光芒籠罩。眾人沿著燈光一步步朝著頂樓的圖書館走去。
“在這一切結束之后，你打算怎么做？格羅麗？”維基莉可問。
“啊，我希望回到赫城繼續我的生意，或者能有幸留在皇都那就更理想了，如果能借助您的人脈，相信我們會合作得非常愉快！”格羅麗早就計劃好了今后的生活，他從知道維基莉可的真實身份之后就一直期待能夠把握住這個機會。
“嗯，事實證明你確實很有奸商…我是說，經商頭腦。我會努力幫助你的。”維基莉可慷慨地接受了格羅麗的邀請，她確實希望能有這么個人才替她照顧自己的飯店。
“太棒了！…那您呢？讓娜小姐？”格羅麗高興得握緊了拳頭，他向讓娜問道。
“我還不清楚，眼下是先等蛇毒完全消失了再考慮，但長遠來看，德拉諾先生怎么打算我都會跟著他的。”讓娜毫不隱瞞自己對德拉諾的憧憬，她臉微微泛起了一絲紅暈。
“得看以后了，如果詛咒能順利解除，我倒很希望能跟著讓娜回到部落里去生活，那里節奏很慢，適合我這樣的流浪軍人。”德拉諾說出了讓娜的心聲，他也被這個深情的姑娘所吸引，有她在身邊，日子一定會非常幸福的。
“嗯，如果能順利的話…”維基莉可在內心為二人祝福，雖然一路上受盡千辛萬苦，但至少能見證幸福的誕生，這一切也都值得了。
每個人的內心都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隨著離頂樓的燈光越來越近，命運似乎也為他們打開了閃耀的大門。
維基莉可跳過最后幾節臺階，跑到了頂樓的圖書館里，一切還保持著芙瑞朵離開時的布局，銀色的水晶燈、干枯融化在桌角的蠟燭、幾本還沒看完的圖書，還有那份印著火苗圖騰的邀請函。
維基莉可抖擻了精神，現在可不是回憶過去的時候，得趕緊找到那本記載著白煉之火解藥配方的書籍。
“我想想…白煉之火是《烈火之詩》第一本的配方，一共有三本書，還有一本《灰燼之詩》是詛咒的介紹…那本我都能背下來了。最后一本是《救贖之詩》，沒錯的話應該就是解藥的配方了。”
維基莉可自言自語地說著，她爬上三角梯在書柜上亂翻一通。
“《救贖之詩》！找到了，謝天謝地，還好我之前悄悄藏在了這里，看來芙瑞朵這么多年都沒有動過它！”
維基莉可抱著那本厚重的書籍從三角梯上一躍而下，她撥動桌上的開關，在水晶燈的光照下來回翻閱著那本書。
“這就是…記載著白煉之火解藥的那本書嗎？”德拉諾望著那在桌上攤開的書本，紙張已經因為氧化而發黃了，看來確實像他們說的那般古老，那書幾乎有維基莉可三分之一高，他記得當時見到的《烈火之詩》那本書，很明顯這本要比記載著配方的版本要大上不少。
“你剛才說一共有三本書，分別是關于白煉之火的配方、作用和解除方法對吧？這不麻煩嗎？為什么不能把三個內容寫在一本書里呢？”德拉諾對這三本書的存在感覺多此一舉。
“你以為這里面記著的是什么？童話故事嗎？這些都是黛朗維斯大帝親筆記錄的實驗內容！這種能夠復活生命的古老煉金術可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把配方寫清楚的，材料來源、背景故事、計量和操作方法，這些光是記在第一本書里就已經是厚厚的六百多頁了！
在配方記載好后還要記錄實驗的過程和結果，直到經過無數次的嘗試和比對才能寫下這最重要的一本！現在勞駕你別打擾我，要看懂古彌薩蘭語可不是件易事。”
維基莉可被德拉諾打斷了思路，她趕緊埋下頭繼續翻閱著書中記載的內容。
“什么？該死，這是什么意思！”她像是看到了什么難以相信的故事，氣得一把推翻了桌邊的燭臺，那東西砸在地面上發出刺耳的碰撞聲。
“喂，你冷靜一點，上面寫著什么？”德拉諾感覺事情不太妙，他趕緊向維基莉可問道。
“‘取南方遠鄉之純血，以魂操心之獸者，而得不朽…’這是什么意思？”維基莉可對這讓人匪夷所思的注解感到迷茫。
“這算是什么配方！南方遠鄉之純血？難道還要叫我們跑回南方去嗎！”維基莉可感到了前功盡棄的挫敗感，她惱羞成怒，一拳錘在了書桌上。
“維琪，我們需要你冷靜下來，這么厚的一本書絕對不可能就把配方這樣一筆帶過的，只有你能看懂古彌薩蘭文，仔細找找，一定能發現隱藏其中的玄機。”德拉諾早就預感這一切不可能就這樣順利地結束，他異常地鎮定，無論結果如何他都相信已經是命中注定了。
“呼，這里，‘方之源于古亞伯之域，取長王之血以制成此藥，此方之源亦解毒之所由。’亞伯之域？難道黛朗維斯大帝所指的是亞伯大陸？”
維基莉可深呼一口氣緩緩抬起了頭，她回憶起德拉諾所化身野獸的特征，狼頭利爪、人身獸皮，這就是傳說中利寇斯人在月圓之夜變成的狼人形象。白煉之火詛咒的根源果然和亞伯大陸的古老狼族有關。
“亞伯？長王？這說的是什么東西…”德拉諾依靠著自己僅能聽懂的幾個詞語猜測著諸多可能。
“如果我沒猜錯，他所指的應該是利寇斯狼族的血液，這是白煉之火詛咒的根源，也是解開詛咒的唯一渠道。”維基莉可說著將目光落在了讓娜的身上，她也就是在場的唯一一位利寇斯人的后裔。
“利寇斯狼族？難道要用讓娜的血液來充當解開詛咒的配方嗎？”德拉諾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如果讓娜就這樣死去，那就算解開了詛咒這一切又有何意義呢？
“沒關系的，德拉諾先生，能為您獻出生命我心甘情愿，希望從此能化作您生命中的一部分。”讓娜平靜地接受了眼前的現實，只要是能夠救德拉諾的命，就算是死亡她也會與之熱情相擁。
“你倆別傻了，我話還沒說完呢，這上面明確說明了‘長王’一詞，看起來像是兩個單詞拼起來的，‘長者’和‘王族’嗎？總之，如果普通的利寇斯后裔能解開這個詛咒，何必還要大費心血地寫這么厚一本書呢？”
維基莉可冷靜地為二人解釋道，她相信德高望重的先輩如此刻意地標注這些詞語一定不是畫蛇添足，但要前往亞伯大陸可是件麻煩事，南方海域的唯一通道被亞茲拉聯盟封鎖了，但從迦南繞路去亞伯更是難上加難。
她只去過一次迦南，南方海域的國家幾乎沒有什么人脈，想要租一艘輪船還得需要很多錢，迦南人可不認弗拉克圖的赫比！
“總而言之，很顯然書上并沒有我們想象中的配方菜單，我們無論如何都得想辦法去亞伯一探究竟。”維基莉可鄭重地說道，格羅麗很明顯有些困擾。
“別擔心，我們不會再向你奢求更多了，我會想辦法給你弄張支票，這是一封推薦信，你自己改改去交給紅木飯店，從此以后你就是我的員工了。”維基莉可安慰著格羅麗說道。
她清楚以后的旅程會更加艱難，這對于一個平凡的人類而言太過于危險，他還有更適合自己的工作去完成。
“感謝維基莉可小姐，我一定會好好打理您的飯店，期待著你們的凱旋。”
格羅麗得到了夢想中的工作，但他并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高興，亞伯大陸是萬物的始祖地，還有無窮的危險在前方等待著維基莉可一行人，格羅麗內心對自己的無力感到愧疚，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完成維基莉可的囑托。
“也感謝你，能擁有像你這樣的員工和伙伴是我的榮幸。”維基莉可終于熱情地擁抱了格羅麗，這是他們相處這些天來格羅麗唯一沒有被嫌棄的一次，他緊緊閉上了雙眼，以免淚水不爭氣地落下。
維基莉可帶著眾人沿著樓梯一點點向下走去，腦海里不斷重復著那本書上出現的詞語，雖然依然留有疑點，但她至少能確定，那本書上所說的解藥正是亞伯大陸狼族的血液。
德拉諾雖然內心已經對自己將來的命運有所準備，但他還是對眼前的結果感到失落。維基莉可察覺到了他暗淡的目光，悄悄拉住了他的衣角將他留住。
“你搞什么？現在沒時間傷感了。”
“不是…我只是懷疑，自己有沒有價值讓你們再大動干戈，我們幾乎跑遍了整個弗拉克圖，卻換來了這樣的結果，如果在亞伯也是一樣，那這一切又有什么意義呢？”德拉諾說出了自己的心聲。
他原本也就是個要被流放的戰俘，這么多年以來他一直作為戰場上的棋子被操控著，如果真的有命運這個說法，那他也不過僅僅能夠把握住讓自己茍活下去的那一部分罷了。
“你在胡說什么鬼話？”維基莉可朝著他的腿脖子狠狠踹了一腳，差一點讓他順著樓梯滾下去。
“你是怕死，怕以后說不定遇到什么怪物把你撕成碎片吧？我看走眼了嗎？你是個懦夫嗎？”維基莉可故意刺激著德拉諾說道。
“我不是什么懦夫！我只是覺得這樣下去沒有意義，我不能牽連著你們跟我一起送死！”德拉諾情緒有些失控，他雙手止不住地顫抖。
他確實不是懦夫，之所以能無數次地在戰場上活下來并不是因為他貪生怕死，而是因為英勇，那時的他相信自己存在的意義，相信就算是死亡，他也會被作為英雄寫入史冊。但經歷過無數次與死亡擦肩而過，他逐漸清楚只要和平的太陽不升起來，戰爭就永遠會被死亡的陰影籠罩。他不希望自己真愛的人再被那陰影吞沒。
“好吧，我只希望你清楚，凡事沒有失敗一說，只有成功，無論結局好壞，只要你走到了最后，那就是成功，你就值得被稱作傳說，而傳說沒有勝敗可言，只有輝煌。”維基莉可用那血紅色的雙眼盯著德拉諾說道。
“你是個幸運兒，還有人愛慕著你，愿意為你獻出生命。但如果你一心尋死，就干脆留在這兒吧”維基莉可用冷酷的語調說著。
“那…我們繼續跟你走下去，至少能保證活下來，對吧？”德拉諾說道。
“不一定…”維基莉可轉身向石階下走去，“但至少會死得光明正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