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流浪者們
“她是使用禁術的巫女，將她除以火刑！”
被高呼的人群聲驚醒，維基莉可忽然發現自己正被綁在一根高大的火刑架上。
“你還有什么遺言嗎？”一個手持火把的男人登上了火刑臺。是索格亞！他怎能如此絕情，難道這就要將自己——他的皇族血親，他的表妹處以火刑嗎？
維基莉可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她努力張開嘴，卻發現竟然連一絲聲響都發不出。
索格亞笑容猙獰著點燃了涂滿獸脂的木堆，維基莉可感覺熱浪正一步步逼來，她簡直無法呼吸！
手指忽然傳來了劇烈的灼熱，她猛地倒吸了一口氣，睜大了雙眼。
人群和火堆都消失了，眼前只有一個露天的尖錐形屋頂，和一堆燃燒著的篝火。剛才應該就是在翻身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那里的火苗。
“是噩夢…未免也太真實了點。”維基莉可感到渾身每一根骨頭都向神經傳遞著疼痛，她伸出右手，看著燒傷的手指正慢慢愈合。
“啊！”什么人朝著維基莉可喊叫了一聲，啪的一聲將水盆扔在地上。
維基莉可立馬扭頭向門口望去，那是一個五歲左右的男孩兒，他看到維基莉可愈合的一幕嚇得楞在了原地。
“小家伙，別怕，你能告訴我這是哪里嗎？”維基莉可用彌薩蘭語向他友好地問道。可那小男孩卻轉過身拔腿就跑，用維基莉可沒聽過的語言喊著些什么。
她感到事情有些不妙，正準備站起身去追那個小孩兒，卻感到雙腿一陣僵硬，倒在了地上。
“這些布條是怎么回事？”她才發現自己的身上幾乎被纏滿了繃帶，雙腿也被木板牢牢地夾著。她輕輕解開布條，卻漏出一股刺鼻的草藥味兒。
“Amergios，dominas.”一個穿著粗制皮袍、可可色皮膚的女人揭開門簾走了進來，用著和小男孩同樣的語言對維基莉可說著什么。
“不好意思…您會說彌薩蘭語嗎？或者多黎士語？拉丁語？”維基莉可嘗試著用自己所能使用的任何語言跟那女人取得溝通。
“啊…”那女人聽見了維基莉可的話，忽然捂上了嘴。
“您…真的是尼坎洛斯人？”女人用著別扭的彌薩蘭語對維基莉可說著。
“是的…”
維基莉可感到有些疑惑，這些人看起來不像是彌薩蘭血宗，但更不像是誤闖入大陸的迦南人。根據女人和小男孩的服飾和語言，他們應該是生活在本地的什么部族，但維基莉可第一次知道皇城的領域內竟然還有獨立生活的部族。
女人望著維基莉可沉默了一會兒，終于走近了她。
“你和你的朋友從山上摔了下來，正好被我們掛起來的捕獸網接住。但你們傷得很重，我和我兒子伊萬只能用簡單的草藥和布帶為你們包扎。”女人說道。
維基莉可捂著有些麻木的后腦勺，她突然想起了之前發生的事——她帶著德拉諾從巍峨的福濟山跳了下去，而對于之后發生了什么竟然一點兒印象也沒有。
“很感謝你們救了我…啊對了，我的朋友！他現在怎么樣？”
“放心吧，你的高個子朋友狀態很好，只是還沒有醒來。等你完全康復了，我就帶你去見他。
哦對了，我叫喀琪亞。”女人用真誠而溫柔的語氣回答她。
“維琪…”維基莉可留了個心眼不說出自己的全名，在弄清楚狀況前還是得謹慎些。
喀琪亞端來一碗熱騰騰的羊奶遞給維基莉可。根據她的陳述，維基莉可現在正處在一個游牧部族的活動區域里。
“我之前一直沒聽說過，在皇城的領域里竟然還有像這樣的部落。”維基莉可表達著自己的驚訝。
“其實，我們的部落是利寇斯人的后裔。”喀琪亞誠實地向維基莉可陳述道。
利寇斯！就是父親之前提到的利寇斯人，維基莉可之前只是把這個名字用作偽裝德拉諾身份的工具，沒想到這個種族真的還在這片大陸上存在。
“利寇斯人…狼之后裔。”維基莉可想到了傳說中的狼人，他們本是生活在亞伯大陸的民族，但由于上一任皇帝圣彼得大帝的遠征，他們中的一部分人被帶到了弗拉克圖，成為了戰爭的犧牲品。
直到一百多年前弗洛伊斯大帝登基，這些悲劇的狼裔才重獲自由，而他們應該從那時候就全部回到了亞伯大陸才對。
“是的，新皇帝上任后我們的祖先并沒有完全離開，一部分利寇斯人藏入了皇城周邊的荒野叢林之中，后來就有了我們這樣的部族。”喀琪亞對維基莉可講述著自己族人的故事。
他們是貨真價實的利寇斯人，烏黑的頭發、可可色的皮膚，還有那淺褐色的眼睛，這些都和傳說中對利寇斯人的描述一致。
“不用太過緊張。雖然你們彌薩蘭人的傳說將我們描述為沒有理智的野獸，但其實我們大部分人都是愛好和平的普通人。”
喀琪亞用悲傷的眼神看著維基莉可，透過她的雙眼，維基莉可感受到了真誠和善良。
是啊，從幾百年前彌薩蘭人就大肆抓捕狼裔，將他們奴役為戰士。而如今又要將他們的后代全部集中送回他們的大陸，真正讓人感到恐懼的應該是彌薩蘭人才對…
維基莉可低下了頭，她為皇族對狼裔所做的一切而感到自責。
“但有點讓我在意的是，你朋友的身上散發著和我們類似的氣息，但他看起來完全是個迦南來的人類…”
話還沒說完，氈房外就傳來了一陣騷動。喀琪亞聽到動靜連忙走了出去，維基莉可也趁機解開雙腿的木板，跟上她的腳步。
氈房附近還有七八個同樣風格的建筑物，不遠處的河堤上圈著一群毛茸茸的綿羊，這是一個大概能容納三四十人的部落。各個氈房朝向的中心是一個石頭砌成的爐臺，看起來像是為祭祀之類準備的。
而就在維基莉可三點鐘方向的氈房門口，幾個小孩子趴在什么人身上仔細地嗅著他身上的味道。
“Disked!Disked!”喀琪亞呵斥著走了過去，孩子們聽到她的聲音立馬四散開來，原來倒在地上的那人正是德拉諾。
“噗…”維基莉可看著他滿身繃帶還灰頭土臉的樣子差點笑出了聲。
“啊…這些是從哪里來的毛孩子？”德拉諾拍了拍身上的灰土扶著手邊的石頭站了起來。
“維琪？你也在這里，不過咱們是在哪兒…”德拉諾沒站穩又向一邊倒去，喀琪亞連忙上前扶起了他。
“你的擦傷好了，但骨頭還沒完全愈合。雖然不知道你是誰，但別擔心，回去好好休息吧。獵人們很快會回來，我們做好飯會叫你的。”
喀琪亞看似身體瘦弱卻沒想到如此健壯，她輕松地扶起近九十公斤沉的德拉諾，將他送到了氈房里。
“年輕人？喀琪亞你們的部落有多少人？”維基莉可問道。
“我算是這里年紀最大的女性了，這里總共有三十八個人，現在除了我和萬尼亞還有這些孩子們，其他人都由族長帶去打獵了。”喀琪亞解釋道。
維基莉可坐在氈房門口向喀琪亞講述著他們之前經歷過的事。喀琪亞是一位善良的母親，如果母親還在世，應該也是和她一樣的溫柔、善良。
就在二人盤坐著聊天時，一位身披羊皮大衣的年輕男子帶著十幾個年輕的男女從河畔走了過來，他們和喀琪亞一樣有著烏黑的長發、不同深淺的古銅色皮膚。
他們中的幾個年輕男人將一只巨大的羚羊扛到爐臺前擺好。那個披著羊皮大衣的男人朝喀琪亞揮了揮手，向二人走來。
他應該就是喀琪亞所說的族長，但遠要比維基莉可所想的年輕。男人看了維基莉可一眼，跟喀琪亞討論了一些什么，隨后開口說道：
“對于你們的遭遇我們感到很遺憾，我們歡迎心地善良的外來者，但原諒我們暫時保留對你們身份的懷疑。”
男人的態度很堅定。他有著健壯的體魄和一雙狼一般銳利的眼睛，年紀輕輕被稱為一族之長不是徒有虛名。
“我可以理解，我是彌薩蘭人，我的朋友又是身份不明的迦南人，當然會有被懷疑的可能。對于你們的救助我由衷地感激。我叫維基莉可，你可以叫我維琪。”
“亞歷克山德，你可以叫我亞歷克斯，我是這部落的頭狼。”族長正容亢色地說道。
“繼續休息一會兒吧，很多事可以晚飯后再聊。”
喀琪亞應著年輕族長的話點了點頭，帶著維基莉可回到了氈房里。
透過氈房頂上的圓洞，維基莉可看到天色漸漸暗淡下來。一股香氣撲鼻而來，她聽見喀琪亞的呼喚聲，便走出了氈房。只見居民們已經烤好了羚羊肉，族長將肉一片片削下盛到木碗里，遞到每個人手里。
“去叫你的朋友和我們一起用餐吧，沒見到你他好像不太樂意出來。”喀琪亞苦笑著說道。
維基莉可拉開那氈房的門簾，只見德拉諾正盤坐在篝火前的印花毛毯上愣神。
“你沒聽見喀琪亞的話嗎？她叫我們去吃飯。”
“我聽見了，我現在能聽懂彌薩蘭語。”德拉諾一臉嚴肅地說道。
維基莉可對他奇怪的態度感到意外，甚至有點生氣，自己冒著生命危險又一次救了德拉諾，現在卻換來這么一副嘴臉。
“好吧，又是什么在糾纏著你?”
德拉諾聽見維基莉可不耐煩的話語，臉上浮現出一絲焦慮。
“你難道聞不見嗎？這里到處都是那種味道。”
確實，因為這里是狼裔的部落，每一寸土地都留著他們身上特有的氣味，不算是刺鼻，像是干肉的味道，還夾雜著一絲獸毛上殘留的汗脂味兒。
“他們可能會懷疑你和他們一樣，是利寇斯人的后裔。”維基莉可說道。
“利寇斯人？”
“就是亞伯大陸的狼裔，和你們迦南人傳說中的狼人差不多，但他們沒有你想象中那么暴躁好斗。我以前看到過有關利寇斯人的記載，他們大部分以游牧為生，但會在一定刺激下變身為狼人，就和你變成的野獸差不多。”
維基莉可向德拉諾解釋道，她希望他能接受目前的狀況，配合她繼續將這個身份隱瞞下去。
即使欺騙會讓他倆的內心都充滿愧疚，但也只有這樣才能保護他們、保護這個流浪的部族。
“我會說你是利寇斯人和迦南人的后裔。”維基莉可說道。
“現在就連我也要開始編謊了嗎？”德拉諾不愿意接受維基莉可的建議。
這對于所有人都是欺騙，無論是敵人還是善良的無辜者。而只要德拉諾還留在這片大地上，這份欺騙就要一直繼續下去。
“你認為誠實比人命更重要是嗎？好吧，我們現在就去向他們坦白，說你是白煉之火復活的被詛咒者。
讓所有人都知道！然后我們就會死掉，幫助過我們的這個部族，這幾十條無辜的生命，遲早也會因為知道真相而被那些叫做德什邁格的什么調查局抓起來趕盡殺絕！”
維基莉可壓抑著良心的譴責，可她又能怎么辦？在那些冷血的黑衣人眼里她也不過是個逃犯。赫曼士塔特、黎溫德里、黛絲維爾莊園…無論逃到哪里，只要她還在這片土地上，真相遲早會暴露在陽光之下，死神也隨時會找上門來。
“我不是個騙子，只是個想活下去的普通人。”她說。
德拉諾望著維基莉可懇求的眼神，篝火的光芒倒映在她的瞳孔里，像是火刑在折磨著她的靈魂。
“哈......查德威克.德拉諾，迦南人和利寇斯人的混血。大老遠跑弗拉克圖來只是度個假，真完美…”德拉諾一邊調侃著一邊披上喀琪亞留給她的羊皮夾克。
“好吧，我會和你把這個謊編下去的。但看起來我們總有一天得離開弗拉克圖這個鬼地方。”
維基莉可為德拉諾的信任而感到欣慰。
“我們會離開的，只要能找到解開你詛咒的那本書。”
她從衣架上取下母親留給她的披肩，喀琪亞之前就幫她打理好掛在了那里。
她整理了著裝，調整好精神狀態，跟德拉諾來到氈房外，加入了這溫馨的晚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