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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9、630節 唐國大祭…行在殺機

  七月十五,中元節,唐國大祭。

  這是全國百姓都通過大詔知道,今日會祭祀英烈,迎送英靈,乃是國之大祭。

  大詔中說的很清楚,大祭祭祀的是自海東時代起,六年來戰死、病故、傷重而逝的八萬三千一百二十四位將士,包括鄉勇,以及衛國而死的百姓。

  臨安,金陵,成都,洛寧等各大城池,主街道上的紙人紙馬,軍旗花環,魂幡紙錢,殃榜白紼,沿街擺出數里。

  每隔半里就設一靈棚,設置香案,挽歌郎兩人,樂器一班,招魂舞者八人,道士四人。

  軍中,每一個團隊或每一艘大軍艦設置一個靈棚。

  光臨安城,就設置了靈棚三十二處,僅僅招魂舞者就用了兩百多人。

  人人白紗纏臂。各地大小城池白幡白幔,一片肅穆。

  而在鄉村,鄉公所也設置靈棚,挑選鄉民擔任挽歌郎和招魂舞者。百姓也皆用白紗布纏臂。

  用來大祭的挽歌詞,也早就寫好,連同祭舞動作,也早在兩個月前編排。就連文化底蘊差的鄉村,也都準備就緒。

  各地新建的道廟,尤其是忠武道廟道社,今日更是香火大盛。

  整個唐國,都是萬家縞素。

  根據新鮮出爐的規定,大唐有清明小祭,和中元大祭。清明小祭只是朝廷和各地官府去道宮道廟祭祀,百姓不用參與,只祭祀自己的祖先就行了。

  但中元大祭不同,必須全民參與。當日禁嫁娶,禁酒宴,禁喜樂。

  而英烈家屬,本日可齊聚各地靈棚,監督祭禮,接受百姓致敬。

  自古以來,祭祀陣亡將士之隆重,無過于今日。

  從皇宮到郡縣官衙,到鄉村公所,都掛上了鑲著白邊的唐國龍旗。

  素色天下重!

  下午未時一刻,唐王攜王后,率領文武百官,打著盛大的儀仗隊伍,在鳳凰山下列隊。

  而此時,臨安城的百姓也大部分上街,在坊正的組織下,列隊圍繞靈棚。

  時辰一刻是統一的祭祀開始時間,不單單臨安,全國都在這一刻舉哀。

  一國大慟!

  李洛和崔秀寧一身朝服,袖口掛了白花,和其他所有人都不同。

  在李洛攜崔秀寧登上素車的剎那間,大祭禮官鄭思肖大聲道:“鳴炮!”

  兩尊沒有裝填彈丸的六斤火炮頓時轟鳴起來。

  “轟!轟!”

  炮聲一響,由四匹白馬拉動的唐王素車,就緩緩前進。再后面有一對白馬拉動的素車,也載著世子李征和李律李微,由女官甄良秀和一個宦官看顧。

  侍衛簇擁前后,禁軍前面開道,而文武大臣全部徒步跟隨,浩浩蕩蕩出鎮塘門。

  與此同時,儀仗隊中的號角,也一起吹響。鼓車上的大鼓,鐘車上的鐘磬,也全部奏響。

  “嗚嗚嗚——”

  “咚咚咚——”

  悲哀肅穆的樂曲聲中,隨駕的六十名挽歌郎一起緩緩唱起挽歌:

  “操吳戈兮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敵若云,矢交墜兮士爭先…”

  隨駕的隊伍挽歌鐘鼓一起,整個臨安城三十二個靈棚,也一起舉哀。招魂舞者也穿著繡著唐字的白袍,頭戴花環,戴著假面,披發而舞。

  所有的樂器奏響,所有的挽歌郎揮起白幡緩唱《國殤》,歌而謳之,謳而再歌。

  此時此刻的唐國,在兩個多月的精心準備下,東到海州,西到益州,無論城鄉,舉國哀樂同奏,共唱《國殤》,震驚天下!

  “帶長劍兮挾秦弓,首身離兮心不懲。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

  哀婉恢弘的挽歌聲中,唐王的親率的大祭隊伍出了臨安城,來到錢塘江邊。

  江邊上,已經準備了數以千計的紙人紙馬等祭品。江邊上的搭建的木臺上,六十四名舞者(八佾)正披發而舞。

  “舉燔禮!”

  很快,紙人紙馬等物都被點燃,江邊燃起沖天大火。

  大火一起,樂舞挽歌更是激揚,聲震江海。

  接著,隊伍又離開江邊,往城北的忠武神宮迤邐而去,開始最隆重的大祭。

  臨安忠武神宮是目前唐國最大的忠武道廟。此時的忠武神宮,香煙漫漫,鐘鼓煌煌,無比莊嚴肅穆。神宮廣場上,由三百六十名唐軍將士充當的挽歌郎,正身穿白甲緩唱《國殤》。

  而六十四名舞者,六十四名樂者,以及八名麾者,八名旌者指揮舞樂。

  忠武神宮內的所有道士,都在念道道經,稱頌陣亡將士恪守武道,英靈長存,將化為浩然正氣,庇佑華夏,永保大唐。

  一面巨大無比的浴火鳳凰軍旗,在廣場上拉開。

  煙霧繚繞中,李洛攜著崔秀寧緩緩下了素車,被簇擁著進入忠武神宮。

  文天祥和林必舉等宰執緊跟其后,亦步亦趨的登上臺階,上了廣場。

  偌大的廣場上,本來就場面宏大,唐王和大臣一到,就更加隆重萬分。

  “嗚嗚嗚——”

  一排排巨大的號角吹響,整個天地間都一片肅穆莊嚴。

  “唱名!”

  號角一響,就有整整一百名武士走上高臺,展開長長的名單,各自念出陣亡者的名字。

  八萬多人全部要念完。他們中有海東時代的老兵,有江南新兵,有鄉勇,還有義民。

  隨著名字念出,很多人都面露哀榮,甚至開始落淚。

  名字念完之后,又是一聲炮響,所有的樂舞一起停下。舞者,歌者,麾者,旌者等人一起退下。

  整個忠武神宮頓時安靜起來。

  “恭請大王致祭詞!”大祭官鄭思肖大聲唱喝道。

  李洛和崔秀寧一前一后登上高臺,展開早就準備好的的祭詞念起來。

  “寡人服膺天命,痛華夏之多難,哀生民之多艱,微時立志,誓以身遂。初,以九品小吏,發軔于江華,建旅曰鄉勇,元從者三百零八人。今,凋零幾半也…”

  “…自立志以來,剿匪,平番,抗元,東征,南討,滅寇,將士多死,血灑疆場者八萬三千余,遂抵定五州之地,解數千萬生民于倒懸,而興復有望也…”

  李洛念著祭文,眼前閃過光夏等一張張曾經熟悉,而今變得漫漶模糊的生動面孔,想到江華時代,當都寨時的元從鄉勇,不禁愴然而淚下。

  很多人,都已經不在了啊。

  外人都說李洛有劉備之仁,那不是說說而已。李洛相對同時代的統治者,的確當得起一個仁字了。

  傍邊的崔秀寧,更是淚流滿面,飲泣不已。

  “大王節哀!娘娘節哀!”

  大臣們見狀首先跪下,接著數千人一起跪下。

  “大王節哀,娘娘節哀!”

  李洛繼續念道:“…但正氣猶存,華夏國在,而英靈永享祭祀,尊榮長存…嗚呼哀哉,尚饗!華夏三九八二年,唐五年七月十五。”

  李洛念完祭詞,就是獻祭了。

  “獻祭!”

  頓時,一排排的紙人紙馬都被點燃,號角再度吹響,樂舞再興。神宮后面的英靈殿,千百支蠟炬被點燃。

  李洛率領大臣進入大殿,親自上香,再分配祭肉給王后,世子,王子公主,以及諸大臣。

  等到眾人象征性的吃完祭肉,以及夜幕降臨了。

  李洛離開大殿,最后一道程序也啟動了。

  又是一聲炮響,臨安城外數十個靈棚,成千上萬只孔明燈一起裊裊升起,照亮了整個夜空。

  “唳!”

  “唳!”

  唐軍僅有的十幾只海東青,也在馴鷹人的指揮下一飛沖天,帶著白色的飄帶奮力擊空,在燦爛的孔明燈之間穿行翱翔,那長長的飄帶猶如鳳尾。

  而此時一輪皎潔的圓月升起,襯映著輝煌燦爛的孔明燈,和展翅高飛的海東青,顯得壯美無比,猶如夢幻。

  城內城外,數十萬人齊望眼,仰視蒼穹,淚目迷離。

  生榮死哀至此,足以!

  男兒何不帶吳鉤,血灑疆場,馬革裹尸回!

  這一夜,不知道多少唐國人心潮澎湃,淚沾衣襟。哪怕是鄉村公所簡陋的祭祀儀式,也讓農人情緒激揚。

  整個唐國的士氣民心,一夜之間更上一層樓,變得更加凝聚。

  大唐舉國大祭的消息,風一般傳到梁國,宋國,大理,元廷,讓唐國的敵人更加驚懼,愕然,難以置信。

  舉國同日祭祀陣亡將士,數千萬人同參與,聲勢浩大無比,還用八佾之禮,當真亙古未有,駭人聽聞。那難道不是君主駕崩才有的大喪之禮么?

  怎么唐國竟然用來祭祀戰死士卒?

  這是非禮!

  非禮啊!

  唐國,真乃虎狼也。

  就連宋國官家趙良鈐,聞訊也寫詩哀嘆道:“從來未有事,竟自出唐國。”

  梁國太子蕭焱聞訊,久久不語,唯嘆息爾。

  甚至兩國的將士,也羨慕無比。

  半個月后,中毒已深、病入膏肓的大理王段慶,得知消息后在病榻上咳血說道:“難,難,難!”

  言罷,一聲慘叫,咳血不止,竟至當日崩逝。復國僅僅半年的大理王段慶,就這么死了。

  他至死也不知道,自己被孝順無比的兒媳蕭畾下了慢性毒藥。他根本想不到這兒媳一來就要害他。

  同日,太子段正在靈柩前即位,自稱大理皇帝,封蕭畾為皇后。并遣使大都報喪,恭請大元皇帝擬定謚號,承認自己即位。

  而忽必烈得到唐國大祭的消息,也神色陰沉,獨坐鷹坊良久。

  唐國大祭后不久,李洛終于向群臣公布了得到傳國玉璽的消息。

  群臣人人額手稱慶,紛紛上表祝賀。文天祥,鄭思肖,牟巘等大臣尤其激動。

  有了傳國玉璽,大王稱帝就不是白板天子了。

  大唐的正統性,將提升一大截!

  李洛為了慶祝,在宮中大宴百官,成為璽歸宴。

  大宴上,李洛將顏隼等人的子爵提升到伯爵,又封曾經的“便宜伯父”李簽為伯爵。因為李簽曾是高麗宰相,精通東方禮儀,李洛授予李簽鴻臚寺卿的實職,位居三品。

  可是大宴當晚,李洛和崔秀寧剛剛回到寢宮,特務李織就深夜叩見,送來一份緊急情報。

  還是關于臨安城的情報。

  “大王,老師,古槐坊三日前有一家人暴死,昨日附近幾家鄰居都出現頸部起包,畏寒無力之癥,而三日前去查驗尸體的警士,也出現此類癥狀,估計是瘟疫!”

  李洛和崔秀寧蘧然一驚,頓時一身冷汗。瘟疫!

  這一定就是瘟疫!

  “隔離了沒有?!”李洛厲聲問道。

  作為兩人的學生,李織等人當然早就知道瘟疫隔離的措施。崔秀寧上課時,曾經專門講過傳染病,重點就是鼠疫。

  事實上,古代中國早在秦漢時就知道瘟疫必須隔離。

  只是,李洛和崔秀寧早就告誡的措施更嚴格,更科學。

  “隔離了!大王放心。”李織說道,“如今有數十人發病,七人暴死。尸體發黑,因為可能帶有證據,還沒有焚燒,暫時封閉在棺材里。警士身上涂抹了藥泥,戴口罩,穿了皮甲在查驗現場。”

  “傳遞消息的警士,為了以防意外,是用箭綁了書信,射給特察局的。大王和娘娘放心,臣沒事。不然也不敢來求見。”

  她不知道,李洛和崔秀寧打過疫苗,對各種鼠疫無感。

  檢查因病暴死的死者,警士一定要全身涂抹藥泥,戴口罩穿皮甲。這要是海東時代就規定的手冊。

  為何?

  因為古代的鼠疫太可怕了。而鼠疫的傳播途徑,就是跳蚤等寄生蟲。也可以通過呼吸道傳播,非常危險。

  脖子上起包,畏寒無力,死者身體發黑,這不就是鼠疫么?

  鼠疫在歐洲曾被稱為黑死病,是蒙古西征帶過去的,造成數千萬歐洲人死亡。就是后世,黑死病也是歐洲人心頭的陰影。

  崔秀寧身子有點發涼,沉聲道:“鼠疫不是隨便能發生的,南方本來就少發鼠疫,臨安城太平一年多了,衛生也比以前好了太多,為何突然出現鼠疫?警士有何發現?”

  李織道:“可以肯定,是人為的。那戶暴死的人家,幾天前來過一個外地人,花錢借宿過兩天就離開了。還有,警士在床下發現了一只旱獺(土撥鼠)的尸體,還有一只麻袋,應該是裝過旱獺的。”

  “我們猜測,有人將旱獺帶到了這戶人家,這旱獺已經患病。應該是旱獺把鼠疫傳給了那家人。臣猜測,倘若真是這樣,那人應該帶有老師所說的抗體。”

  李洛不假思索的說道:“這多半就是元廷干的!這是他們慣用的手段!匈奴人就用過了!”

  鼠疫的高發地,就是亞洲草原。就是后世,草原也常常爆發鼠疫。

  為何?

  因為鼠疫病菌往往攜帶在旱獺上(土撥鼠),是鼠疫病菌最喜歡的宿主。絕大部分的鼠疫,都是來源于旱獺,就是后世倭國細菌部隊的鼠疫實驗,也是從旱獺身上提取病菌。

  而旱獺,又主要是生活在草原上。

  所以,自古以來的游牧民族,就深受鼠疫之害。當然,他們也由此比漢人和歐洲人對鼠疫病菌更有抵抗力。

  匈奴人當然不知道鼠疫。但是他們知道病死的尸體能讓其他人得病。所以,匈奴人常常把尸體扔在漢人的水里,藏在漢軍的必經之路上,或扔進漢人的城池。

  蒙古人也早就知道,病死的旱獺很危險。所以蒙古獵人在捕捉旱獺時,有個古老的習俗,必須是活蹦亂跳的旱獺才捉。要是旱獺無精打采,他們不但不會捉,還會遠離。

  中國歷史上兩次大規模的鼠疫,發生在漢末和金末。

  漢末在恒靈時代,北地發生幾次大規模鼠疫,死了很多人。

  為何是漢末?有人認為,因為那時匈奴人逐漸內遷,和漢人開始雜居,帶來了鼠疫。

  金末,蒙古軍隊圍攻汴京(1232年),半月后撤軍。蒙古軍隊一撤軍,汴梁就發生大規模的鼠疫,造成九十余萬人死亡。

  汴京大疫,使得金朝的最后元氣喪盡,兩年后就滅亡了。

  為何蒙古軍隊圍城半月城,汴梁就發生鼠疫?

  有人猜測,蒙古軍隊將鼠疫病死的尸體,扔進了汴京。

  為何蒙古軍隊西征,歐洲就爆發鼠疫?

  蒙古軍隊曾經把發黑的尸體用拋石機拋入歐洲城池,由此造成死亡數千萬的黑死病。

  蒙古軍隊很多次故意用病死的尸體污染水源。

  加上蒙古軍隊嚴格的火葬令,人馬一死立刻焚燒的軍令,說明蒙古軍地很早就知道鼠疫這種瘟疫的可怕,并利用了鼠疫。

  看看蒙古軍隊征服得歷史,基本上蒙古軍隊打到哪里,哪里就會爆發瘟疫。

  還有一個看似荒謬的說法,塞外胡族為何要髡頭?

  有人說是怕被頭發擋住視線,這當然是扯淡。

  還有人說,是怕虱子。

  漢人難道不怕虱子?歐洲人不怕?為何單單塞外胡族因為怕虱子就到了髡頭的地步?

  推測可能是,為了防止帶著鼠疫的虱子跳蚤。

  這是草原民族千百年來和疫病斗爭是總結的原始經驗。從而形成了習慣審美。

  所以,李洛才猜測是元廷干的好事。

  一個帶有鼠疫抗體的人,帶著感染了鼠疫的旱獺,來到臨安。

  細思極恐。

  “傳令!封鎖全城!立刻昭告天下,嚴防鼠疫!發現可疑的陌生人,立刻逮捕!”李洛站起來。

  崔秀寧也咬牙道:“立刻大索全城,只要他沒出城,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來!還有,不要殺!拿口供!”

  一道道命令火速飛出皇宮,夜里的臨安城,頓時被驚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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