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客隨我來。”完顏衛霍顫巍巍的站起來,拄著拐杖走向石室的東壁前,指著上面的壁畫,“貴客可能看明白這畫的意思?”
李揚等人上前一看,只見第一幅壁畫是一群中原人打扮的武士,在追逐一群胡人。
第二幅壁畫是一個頭戴十二旒冕,身穿黑色云紋袞服的王者,站在長城之上。長城之下,不少人還在修建城墻。
第三幅壁畫,是一個巨大的方鼎,上面雕刻著山川鳥獸。
完顏衛霍有點得意的看著目瞪口呆的李揚,松根般的老手顫抖著摸著壁畫上的巨鼎,目光迷離的說道:“這個墓室,就是這座鼎的鼎墓,這里埋的人骨,就是為這座鼎殉葬的。”
李揚脫口而出道:“是鼎!難道是冀州鼎?”他神色激動的指著壁畫,“這壁畫,說的是秦軍逐匈奴,始皇帝巡視陰山長城的故事吧?冀州鼎,竟然是埋在了此處?”
完顏衛霍深吸一口氣,“老夫也不敢斷定一定是冀州鼎,但多半…就是了!”
冀州鼎是華夏九鼎之一,是夏禹所造,傳至戰國,乃是最能代表華夏王權的圣物,比傳國玉璽更加貴重,更加古老。
始皇帝以后的天子,沒有一個能做到“坐明堂,執傳國璽,列九州鼎。”最多就是“坐明堂,執傳國璽”。而宋元以來,傳國玉璽再失,天子就只剩下“坐明堂”。
根據史書記載,九州鼎被秦國得到。可秦國從東周洛陽搶走九州鼎后,九州鼎自此消失,不再見于史料了。
問題是,九州鼎那么重要那么巨大的寶物,怎么可能消失不見?所謂無緣無故消失,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野史相傳,秦國只得到了八只鼎,而徐州鼎沉入泗水。剩下的八只鼎被始皇帝埋了起來。八鼎分別埋葬于八州,用來鎮大秦國運。
可由于徐州鼎沉入泗水不知所蹤,所以徐州沒有被鎮壓,導致劉邦項羽在徐州造反。
這當然只是傳說,事實怎么可能那么玄乎?劉項滅秦怎么可能真的和徐州鼎沉入泗水有關?
但是,野史傳說透露的信息卻很重要:八只九州鼎被始皇帝分別埋了起來。
野史還說,始皇帝曾經五次巡視天下,所經過的路線很玄妙,應該是為了秘密埋葬九州鼎。
由于九州鼎事關重大,始皇帝害怕泄漏埋葬的地點,所以毀掉所有的痕跡和記載。據說始皇帝焚書坑儒,也有掩蓋九州鼎埋葬地點的意思。
完顏衛霍說道:“始皇帝巡視天下,曾經兩次來到塞外陰山之南。僅僅為了抵御匈奴,似乎說不過去。
可能野史是真,始皇帝的想法天馬行空,不同于其他帝王。他可能將冀州鼎,埋在了這里。
這里離開當年的匈奴王廷不遠,南望長城,北望陰山,還是古冀州的范圍。始皇帝將冀州鼎埋在此處,鎮壓胡人氣運,于情于理都說的過去。”
李揚眼睛亮的怕人,聲音顫抖的問道:“鼎呢?”他生怕完顏衛霍說鼎不在這里。
完顏衛霍指指石室中間的一張巨大的土炕,慢騰騰走了過去。
這張土炕高達六尺,顯得很是古怪,甚至還修有臺階。
“大鼎,就藏在土炕里?”李揚明白了。
完顏衛霍點點頭,“鼎太大了,高過四尺,寬三尺余,怕是有三千斤重啊。老夫當年無力搬運,只得造了一座土炕,將鼎包裹起來。”
李揚上前敲敲土炕,下令道:“小心敲開土炕。”
眾人一起動手,很快,一座巨大的青銅大鼎就出現在眼前。雖然鼎上沾滿了灰塵,可光看這鼎的氣勢,也足以令人肅然起敬。
李揚上前摩挲著大鼎,觸摸到的冰涼卻讓他心中一片火熱。
他輕輕拂去上面的塵土,露出古老的圖案。但見鼎身上一面刻著山川大地,一面刻著符號一般的文字,一面刻著花鳥魚蟲,一面是個大大的怪獸,八足八尾,虎頭,看上去有點像是個“禹”字。
李揚不懂考古,但他一眼就能看出這個鼎極其古老,那種厚重無比的滄桑古遠氣息,根本無法遮掩。
造型大氣堂皇,刻畫行云流水,圖案高古玄奧,化繁為簡,悠悠渺渺,蘊意深邃。
雄渾古拙,猶如天生,自然而然,蒼茫近道。非有大匠開山取銅鑄造,得天時地利人和之功,加以數千年時光浸潤,無以至此也。
李揚不由想到《道德經》中的一句話: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沖,其用不窮。
用來比擬這座巨鼎,當真恰如其分。
就算是沒有見識的鄉下老農,也能看出此物年代久遠,貴重非常。只要是有些見識的讀書人,都能判斷此鼎絕對非同小可,必定有著極大的來歷。
就像完顏衛霍一樣。之前李揚還不但斷定是九州鼎之一。可是現在,他認為此物應該就是冀州鼎!
李揚能被崔秀寧挑選為弟子,當然是他本來就識字。他雖然是寒士家庭出身,世代耕讀,卻也算讀書人,見識還是有些的。
關于虞夏的神獸(圖騰),有人說是蛇蟲,有人說是熊,無知點的說是龍,也有人說是虎。但莫衷一是,不像商人崇拜玄鳥(鳳凰),周人崇拜龍那么明確。
而現在,李揚看見這個鼎,推斷夏人的神獸應該就是虎。
“李兄,這就是那什么九州鼎?”顏隼問道。
李揚神色神色很是激動,“俺不敢肯定,主人主母必是知道的。以俺看,應該就是了!”
他還有句話不好說出來。大王一稱王,先是傳國玉璽,再是這疑似九州鼎的古物,這應該不是巧合,乃是大王受到到老君護佑,天命攸歸,無可辯駁。
“此物非同小可,必要到手。”李揚暗暗想道。
可是這古鼎估計不下三千斤,很難出去帶走。就算能帶走,這么大的目標也瞞不過有心人。一旦被元軍查獲怎么辦?
看來,唯一的辦法,就是先將東西掩埋起來。等到大王日后恢復了北方,再挖掘出來。
只能這樣了。
至于完顏衛霍和他的族人,對不起了,只能全部殺掉滅口。
想到這里,李揚的目中露出陰冷的殺意,手摸向刀柄,準備下令將這三十二人全部斬殺。
包括孩子。
這男人是個陰險毒辣的特務,他手上也沾滿了鮮血,怎么可能有婦人之仁?
誰知完顏衛霍人老成精,老東西早就在留意李揚的神色,此時見到李揚忽然氣色不對,立刻毫不猶豫的跪了下來。
“萬望先生饒恕孩童性命!他們可是一無所知!”說罷砰砰磕頭,還對著顏隼等人磕頭。
顏隼心中不忍,萬分為難的對李揚說道:“李兄,這…”
這些女真人雖然和他非親非故,但畢竟算是族人,眼看就要被李揚殺人滅口,他實在不能無動于衷。
李揚似笑非笑的手撫刀柄,“完顏老先生,俺是真不想食言。可這古鼎事關重大,我等一時半會又無法帶走。為了不至于走漏風聲,不得不行此下策啊。還請老先生莫怪才是。孩子么,其實也不痛的,一刀下去就沒有知覺了。”
完顏衛霍似乎早有對詞,他趕緊說道:“先生多慮了。此鼎老夫為何不獻給蒙軍?因為他們不配!他們是老夫的死仇!老夫寧愿這個秘密永藏地下,也不愿意獻出。不然,老夫起碼也能封個爵位,這些族人也能夠出人頭地!這古鼎也不會在這留了幾十年啊。”
李揚想想也對。要是完顏衛霍將此鼎獻出,一定會得到元廷的大大封賞。可是他沒有。
說明他寧愿帶著族人向老鼠一樣活著,也不愿意投靠蒙元,享受富貴。
李揚笑道:“可我家主人得到此鼎,一樣會獻給大元皇帝博取富貴啊。”
完顏衛霍一愣,“大元?”
顏隼解釋道:“就是當年的蒙古國,他們改稱大元了。”
“原來如此。”完顏衛霍嘆息,“漠北夷狄,也配叫大元,當真荒謬。”他只知道蒙古大軍占了中原,大金早就亡了,卻不知忽必烈建元的大事。
“你們將此鼎獻給元廷,博取富貴,與我等沒有干系,我等也無法阻止。但我等不能做這等事。”完顏衛霍說道。
一句話,你們拿了東西獻給元廷是你們的事,只要你們不食言就成。
李揚的殺意仍然沒有消解,“就算你絕不可能將古鼎獻給大元,卻完全可以再將這個秘密告訴其他人,到時我等還是什么都沒有。”要不是看在顏隼顏仝的面子,他已經下令殺人了。
他這個擔憂,也很有道理。
可是完顏衛霍卻從他的話中聽出了不對。
“你們不是元廷治下的人!”完顏衛霍忽然說道,“你們是宋人。不但是宋人,而且還是不愿意投靠元廷的宋人!應該也和元廷有仇!”
他怎么知道?
很簡單。
這里是元廷的地盤。如果李揚等人是元人,那就根本不用擔心怎么運走古鼎。只要派人去見元廷皇帝,韃子皇帝自然會派人來運,壓根用不著他們自己運,功勞還是不會少。
可是他們卻說無法運走,那只能說明他們不是元人。既不愿意稟報元廷皇帝,也無法在元廷地盤上偷偷運走這么大的古鼎。
那就只能是宋人了,還是不會投降元廷的宋人。因為一般的宋人,為了獻鼎之功,完全可以罔顧宋人身份,投靠蒙元。
李揚一愣,真的有點佩服這個老者了,竟然只憑一句話,就推測出自己等人不但不是元人,還是元廷的敵人。
“你說對了一半,我等的確不是元人。”李揚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更不能留著你們了。”
說完就要拔刀。
“且慢!”完顏衛霍站起來,“想必元廷已經和大宋為敵多年了吧?我等仇敵皆是元廷,老夫如何會告密?老夫寧愿古鼎落到大宋手里,也不會落在韃子手中。先生要是不放心,可將那群孩子帶到臨安。”
顏隼低聲對李揚懇請道:“李兄,倘若古鼎真是冀州鼎,那他們就是有功之人,要不要放他們一碼?”
李揚道:“那如何保證他們不會將消息告訴別人?”
顏隼想了想,“干脆派出一些人手,將他們押到臨安,再送到東州。得到寶鼎本是大王的喜事,這殺這么多人,那就不好了。”
顏仝突然跪下來,“李兄,兄弟擔保他們不會告密,還請李兄饒了那群孩子。”
完顏衛霍見到顏仝下跪為自己等人求情,不由愣住了,他難以理解。
顏仝道:“老先生,俺也是女真人。俺和他都是。”他指指顏隼,“俺愿意拿性命為你們作保,要是李兄答應了,你們可千萬不能告密。”
“你也是女真人?”完顏衛霍大喜。
顏隼道:“女真人不剩多少了,大多被韃子殺了。俺如今也不算女真人,女真人算是完了。”
李揚忍不住苦笑,“也罷。這樣,俺派人送你們去臨安,是死是活,就交給主人定奪。顏仝,你帶十五個兄弟,送他們去臨安。”
“謝李兄成全!”顏隼顏仝一起謝道。
完顏衛霍也感激不盡,他想不到,最后不但孩子能活命,大人和老人也能額外活命。
去臨安雖說生死未卜,但總比被人殺掉滅口強。
“你之前用的鬼煙呢?拿給俺看看。”李揚忽然想到那個鬼煙。
完顏衛霍不敢拒絕,趕緊找出兩簍黑黢黢的干草,“就是這個。”
李揚老實不客氣的將鬼煙據為己有。
李揚將古鼎用泥土封起來,接著命令所有人離開地下室,最后將臺階堵住,出口封死。然后在上面堆瓦礫石塊。
“將所有完好的屋子,全部燒了推倒,讓這里再也不能住人!”李揚下令。
完顏衛霍等人看著最后被毀掉的屋子,都是黯然落淚。
直到第二天中午時分,最后的活兒才全部忙完。
原本廢棄的營房,此時徹底成了廢墟。到處一片瓦礫,連個遮雨的地方都沒有了。圍墻也被全部推倒,再也不能防備狼群了。
從今以后,應該不會再有行人商隊會在這里夜宿。
李揚分出了十五個人,由顏仝帶隊,“送”完顏衛霍等人離開。他們將經過錦州,回到葫蘆島,坐商隊的船南下。
完顏衛霍等人回望住了好幾十年的廢棄營地,無不淚流滿面,依依不舍。
而李揚等人則是繼續西行,前往夾山尋找蕭瑟瑟的墳墓。
唐軍小隊一分為二。
正在李揚等人跋涉塞外之際,四川凌霄城的守軍也到了最后關頭。
呂文煥攻打凌霄城接近半月,終于攻入了最險要的斷頸巖,開始布置攻打險要的城門。
而箭矢耗盡的長寧軍,不得不退守本城。
城墻就是最后一道關隘了。
可以說,多年來元軍攻打上百次,長寧軍從未像這次這么被動。這除了箭矢不足之外,和呂文煥也有關系。
呂文煥和其他元將不同。他根本不硬攻各處關隘,這是令善于山嶺作戰的蠻兵架設吊橋,四面攀登山崖,然后令漢軍拋射炸罐和石塊,掩護蠻兵。
竟是不發射一支羽箭給長寧軍。
如此一來,長寧軍的箭矢得不到絲毫補充,逐漸被消耗殆盡。
呂文煥可謂無所不用其極。他竟然根據地形,將一座座石巖當成戰船,在石巖上安裝七八丈長的拍桿,來拍擊關隘后的長寧軍,掩護蠻兵攀爬關隘,用特制的毒箭射殺長寧軍。
呂文煥還用蠻兵的秘法,夜里在山林中找來一個個巨大的毒蜂巢,用紙糊上馬蜂出口。白天時再用拋石機拋射到長寧軍關隘。
一個個蜂巢落地開花,大量的毒蜂密密麻麻飛出,見人就蜇。蜀地的毒蜂大如拇指,毒性劇烈,毒針鋒利。一旦被蜇,輕則劇痛難忍,傷口潰爛,重則暈厥,甚至喪命。令長寧軍吃了很大的虧。
諸如此類戰術,層出不窮,令兵力處于絕對劣勢的長寧軍難以招架,不得不放棄一個個城外的據點,全面退回到城中。
凌霄城為何易守難攻?大半歸功于城外險要的石崖據點。這些拱衛城墻的據點一失,再攻打就容易的多。
呂文煥站在一處石巖上,仰望著不遠處的凌霄城,看著部下上萬大軍輪番蟻攻城墻,不由露出一絲笑容。
快半個月了。他不急不躁,按部就班步步為營的做水磨工夫,終于拔掉了拱衛凌霄城的外圍關隘。
凌霄城這只刺猬沒了刺,可以下口咬死了。
雖然這半個月折損了好幾千人馬,但比起取得的戰果,還是非常值得的。起碼,之前那么多大將攻打凌霄城,從來沒有一次能拔掉城外的所有關隘。
他呂文煥做到了。
蠻兵們一個個披著輕便的藤甲,手戴特制的葛麻手套,腳下穿著鞋底帶刺的荊條鞋,嘴里叼著刀,猿猴一般攀著山巖上的藤葛,蕩秋千般從一個山崖跳到另一個山崖,四面八方的逼近凌霄城。
這些本事,就是蒙古兵看了也不得不佩服。
凌霄城內,所有人都一臉悲愴之意。
凌霄城,受不下去了!
羽箭已盡,就連石頭都用完了,八千兵馬傷亡了兩千余人,人人精疲力盡。
呂文煥,真的太難對付了。
城守使易士英站在城頭,看著從四面八方的山崖上靠近的元軍,不由憤恨萬分。
長寧軍除了等敵人上來后肉搏,已經沒有其他手段了。雖然士氣戰意仍然如鐵,可軍器補充跟不上,終究無計可設。
“和韃子拼了!死戰不降!”一個將領大喝。
“死戰!”
“玉石俱焚!”
長寧軍將士們人人神色振奮,多年的浴血抗元讓戰斗二字沉浸到他們的骨子里,讓他們完全不知道懼怕。
只知道:戰!
就是三千多老弱婦孺,也攮臂高呼死戰。
“戰!”年僅七歲的小丫頭凌霄,也跟著大人們,稚氣十足的喊出一個戰字。
一個將領走到易士英的面前,雙手遞上一根箭,“舍人,這是元軍射上來的,上面綁的有書信。”
易士英冷哼一聲,打開一開,果然是那熟悉的,曾經讓他敬仰之人的字跡。
“士英吾弟,一別經年,而各歸曹劉,不勝唏噓也。人生之詭,英雄之悲,莫過此也…吾弟之節,如藕如竹,折而不毀,世人難及,萬中無一。然,趙宋早亡,天豈能一日無陽,人豈能一日無主乎?試問凌霄城為孰而守焉?
后主東降洛陽,而霍弋初不降。曰:‘主上降魏,不知安危,人生于三,君親師也,是以不降。’
而得只司馬氏善待后主,霍弋始降之。曰:‘國亡主降,死守無所,附而降之,乃忠也。’
今,宋國早亡,宋主瀛國公降元,做客大都。何異于后主降魏,做客洛陽也?
吾弟秉志多年,堅如鐵石,氣節如山,吾深感之。然,吾弟不如霍弋之忠也。主降臣不降,遑論忠乎!
而所謂盡人事聽天命,順也。大元今上雖北人,然天資明銳,恢宏廣大,法天象地,實乃不世出之圣天子也,是以德運在北,而正統悠歸…”
易士英懶得看完,就撕碎呂文煥的書信,罵道:“強詞奪理,恬不知恥!曹魏乃屬漢家,蒙元卻是夷狄,降魏降元怎可混為一談!此人竟然如此狡辯!可惡!”
呂文煥當年還是他的上官,可此時,易士英對這個自己曾經敬仰的官長卻視若糞土。
易士英將撕碎的書信一揚,喝道:“傳令,準備白刃殺敵,死戰不退!玉石俱焚,就在今日!”
“殺!”
長寧軍戰意似鐵,吶喊聲震群峰,驚天動地。
呂文煥臉色有些難看的看著凌霄城,令旗一揮,下達了最后攻城的軍令。
易士英啊易士英,既然你如此冥頑不靈,不識抬舉,那也別怪俺無情了。
這是你逼俺,逼俺屠了凌霄城啊。
正在這時,忽然一個漢軍將領臉色難看的從山腰上爬上來,大聲喊道:“大帥,大帥!”
呂文煥一看,心里咯噔一聲,迎上問道:“何事驚慌?”
那將領氣喘吁吁的指著山外,“有一支兵馬,突然從南邊而來,端了我軍的大營,斷了我軍的后路啊!”
什么?!
呂文煥大驚失色,他用兵一向謹慎,此次進山帶了三萬大軍,留守大營的還有整整一萬,怎么能輕易被敵軍端了營?
再說,這南邊不是云南兵馬就是播州軍啊,不都是大元的兵馬?難道…
“哪里的敵軍?看清楚了么!”呂文煥穩住心神說道。
“回大帥!敵軍打著大元旗號,還不知道是哪方的兵馬!但最少有四五萬!”
呂文煥臉色難看到極點,“楊漢明反了。”
什么?楊漢明反了?
呂文煥果然不是庸才,他一下子就猜出,多半是播州的楊漢明反了。
“大帥!如今我軍大營被端,出山的后路被斷,這可如何是好!”一個將領焦急的說道。
另一個將領也道:“倘若楊漢明和易士英里外夾擊,我軍…”
“慌什么!”呂文煥喝道,“凌霄城已經是強弩之末,很快就能攻下!等攻下凌霄城,楊漢明的播州軍進山又如何?本帥就守著凌霄城,調集援軍圍堵,滅之易如反掌!傳令!繼續猛攻凌霄城!”
“傳令!分出五千兵馬,守住山后的斜口峽,別讓楊漢明進來。”
“傳令,派人翻山往北,飛報成都,調集本帥主力來援!哼,楊漢明既然造反,這次剛好一起剿滅。”
哪怕遭遇楊漢明造反,大營被端,呂文煥仍然鎮定自若,方寸不亂。
可呂文煥剛傳達完軍令,忽然附近山崖上的蠻兵就驚叫起來,與此同時,就殺聲震天。
然而喊殺聲不是從城頭傳來的,而是從攻城的蠻兵下面傳來的。
“怎么回事?”呂文煥哪里不知道出事了?
很快一個蠻兵將領就從前面一座石巖上爬下來,又沖向呂文煥所在的山崖,大聲喊道:“大帥,是僰兵!好多僰兵!他們從東邊山嶺繞過來,快要爬上來了!我軍已經有傷亡了!”
“混賬!”呂文煥再也忍不住的罵了一句蒙古人的粗口,“有多少僰兵!”
那蠻兵將領也急的在原地大跳,“看不清數,很多!估計有上萬人!大帥,僰兵比我們還會爬啊!撤吧!”
上萬人…
呂文煥腦子嗡的一下。一下子來了這么多僰兵,那真的必須撤了。
這次本來就只統帶了四萬兵馬,一萬留守山外大營,三萬人進山圍剿。十多天打下來,又傷亡了五六千人,實際能戰者,不過兩萬多人。
剛才又派了五千兵馬回去守衛斜口峽堵住楊漢明,那此地不到兩萬人了。
現在又出現上萬僰兵,凌霄城城還有數千敵軍,山外還有數萬敵軍。
必須撤了。
“傳令!撤兵!”呂文煥萬般無奈之下,只能下達撤兵的軍令。
將近半個月的努力,白費了。還白白折損這么多兵馬。
可是現在就算撤兵,也不容易了。
“援軍來了!”易士英看到元軍和突然從山腳攀爬上來的兵馬激戰,立刻大喜過望。
“出城!殺!”
五千多長寧軍蜂擁著沖出城門,跳上城外的石巖山坡,沖殺元軍。
僰兵此時已經占領了斷頸巖這個最重要的位置,源源不斷的上來,憑借著極其擅長山崖作戰的本事,剿殺元軍。
在這樣的地形作戰,別說漢奸軍了,就是蠻兵也不是對手,被更加兇悍野蠻的僰兵殺的節節后退,尸體下餃子般跌落下去,凄厲的慘叫回蕩在山谷。
而長寧軍一出城沖殺,原本四面圍攻的元軍頓時潰敗,無時不刻都有大量的元軍驚慌之下被長寧軍和僰兵殺死。
“不要亂!跟俺來!”
“傳令!鳴金!讓將士們匯集道鯽魚嘴!”
呂文煥看到元軍節節敗退,仍然沒有驚慌失措,而是傳令撤到鯉魚嘴。
敗退無計的元軍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紛紛舍棄戰場,艱難的在石巖間爬上爬下,撤往鯉魚嘴。
僰兵本來就是雇傭兵,他們可不愿意緊追不舍,只是追殺了一陣,就不追了。
等長寧軍追到山腰,呂文煥已經率領七八千殘兵匯集到鯉魚嘴。
易士英不敢下令追擊。因為僰兵雖然是援軍,卻來歷不明,他害怕自己率軍追擊,僰兵乘虛占據凌霄城。
呂文煥親自率領殘兵在山中七彎八拐,一路急行數十里,直到過了一條湍急的河流,這才下令拆掉橋,休息片刻。
“大帥,喝口水吧。”一個蠻兵將領親自去河里打了點水,敬獻給呂文煥。其他漢兵蠻兵都是趴在河邊喝水,大口喘息。
呂文煥喝了口水,苦笑道:“想不到,本帥竟有今日之敗。”
一個漢軍將領怒道:“這都怪楊漢明這個反賊!還有那僰人!”
蠻兵將領道:“大帥,末將聽說僰王貪財,是不是被重金收買了?真是可惡!”
呂文煥目光陰沉,點頭道:“這是明擺著的事。不然僰王為何要替反賊打仗?沒道理。”
他決定,一定滅了那什么狗屁僰王。一個小小的山蠻首領,也敢稱王,還敢為了錢財對大元天兵動手,真是活膩了。
“此敗之責,皆在本帥。楊漢明突然造反,僰王突然出兵,這雖是意料之外,但說到底還是本帥大意。”呂文煥很干脆的將責任全部攬過來。
蠻兵將領道:“大帥無憂。成都還有八萬大軍,以大帥之能,滅楊漢明是牛刀殺雞。”
呂文煥忍不住搖頭,“你們難道就沒想過,楊漢明為何突然造反?他是自己造反呢,還是背后有人?以本帥看,他必定是背后有人。”
眾將聽了,都覺得的確如此,要說楊漢明敢自己造反,他們不信。
呂文煥繼續道:“楊漢明背后之人,多半就是李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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