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易水城時,由于人來人往,羅霄并未發現洪天剛與蔣風掇在身后。但當他進入龍淵山北麓時,想跟蹤他這個獵戶出身的武者而不被發現,那就是笑話了。
除非這二人的修為遠遠超過他,起碼得是武士,才有可能尾隨而不被發現,很顯然,洪、蔣二人差遠了。
羅霄不認識洪天剛,但他認出其腰系黑帶。一個紅帶的蔣風,加一個黑帶弟子,羅霄自信能收拾得了。所以他才那般從容采摘草藥、飲馬吃食,凈手取弓。沒想到一嗓子沒吼出兩個尾巴,反倒把一個隱匿的幕后黑手給唬出來了。
羅霄迅速抽箭搭于弓把,對準譚六,淡淡道:“譚執事,辛苦了,你要滅口的人變成了三個。”
洪天剛與蔣風臉色難看,眼角直抽,怎都想不到,只不過想收拾個人,竟然一頭栽進這個殺人奪寶的泥坑來,若不是此刻心驚膽戰,真想罵娘了。
譚六顯然也沒想到還有兩人,而且看樣子與羅霄還有些不對付,不過對他而言,結果并無二致,淡淡道:“一個也罷,三個也罷,都不會有什么區別。”
羅霄冷笑:“沒區別?或許你確實沒把我們放在眼里,隨手可滅,但善后呢?殺我一個無足輕重的黃帶弟子,或許還可以毀尸滅跡,但再加上一個紅帶及一個黑帶弟子呢?你覺得修武堂還會無動于衷?還是你覺得你這張破紙能包得住火?”
譚六突然詭異一笑:“你說得沒錯,執事當然不能殺學子,但若這學子是密子呢?”
“密子!”羅霄眉頭一跳,“怎么,想栽贓啊?”
“栽贓?說對了,就是栽贓!”譚六哈哈大笑:“這世上最難的是給活人制造證據,最容易的是給死人制造證據,明白嗎?”
洪天剛與蔣風對視一眼,一齊上前數步,彎腰行了個大禮,道:“執事大人,我們與這小子有怨隙,早想收拾他了。執事大人今日之舉,實在是大快人心。我們可以發下武道誓言,絕不會泄漏半句!”
譚六粗眉一軒:“哦,是嗎?既然如此,你二人把他殺了,我放你們離去。”
洪天剛與蔣風失色道:“執事大人,我們…”
譚六不耐煩打斷道:“要么你們動手,要么我來動手,你們選吧。”
洪天剛與蔣風相視苦笑,一個拔刀,一個取槍,一步步圍向羅霄:“羅莽子,對不住了,你死好過我們死。”
羅霄執弓的手臂穩如磐石,淡然道:“無所謂了,反正都得死。”
洪天剛突然暴吼:“我們不會死,死的是——他!”
隨著洪天剛的怒吼,原本劈向羅霄的刀鋒一轉,暴斬譚六。幾乎同一時間,蔣風的丈二長槍也槍頭一轉,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圓弧,疾迅如電直刺譚六。
然而比二人更快的,是羅霄手中的箭矢。
嗡——
箭矢如風,后發先至,射向譚六面門。
“好!不愧是修武堂精心培養的入室弟子。”譚六輕贊道,手里竹笠扔出,旋轉如輪,帶著尖厲的呼嘯在半空中與箭矢相撞,被鋒利的箭矢一剖兩半,同時箭矢也被擊飛。
羅霄飛快再抽出一支箭搭在弓把,卻引而不發,因為此時洪天風的刀與蔣風的槍已雙雙刺殺到譚六面前。
洪天剛也好,蔣風也好,都是執行過不少任務的老牌弟子,江湖經驗都不差,怎會輕易為譚六所惑?他們都看得明白透徹,今日之局就是一個死局,不是魚死就是網破。擊殺羅霄,事后也難逃滅口,唯一的生機就是聯手圍殺譚六。成則生,敗則死!
當二人合圍上來,背對譚六時,他們的表情與眼色也令羅霄明白過來。于是,從未經過聯手訓練的三人,在生死交關之下,竟以驚人的默契,齊殺向譚六。
譚六一拳擊出,拳風獵獵,雄渾力道鼓蕩如重錘,咔嚓一下將蔣風的鋼木槍打斷,強勁的拳勁順槍桿蔓延而上,侵入蔣風的手掌、手臂、身軀…蔣風渾身劇震,嘴角沁血,棄槍急退。
幾乎同時,譚六另一拳挾狂暴勁氣,精準而兇猛地重重擊打在洪天剛的刀鋒上。
刀拳相撞,竟傳來一聲金石交擊之聲,洪天剛虎口震裂,玄鐵刀脫手欲墜。
譚六嘴角噙著冷笑,紅帶弟子也好,黑帶弟子也罷,終究也只是武者,一日不成就武士,就不會明白,武者與武士的區別有多大。
然而,譚六轟擊玄鐵刀的拳頭還沒來得及收回,那看似脫手的玄鐵刀竟似被一道無形絲線牽扯般環繞洪天剛手腕打了個旋子,刀鋒狠狠劈斬在譚六的未及收回的拳頭上。
“奧義·回旋斬!”
譚六臉色倏變,低哼一聲,拳頭與刀鋒相觸的部位突然迸射一股白芒覆蓋整個手背。
洪天剛的玄鐵刀仿佛斬在一個驚人彈力的物體上,刀身反彈,刀背以比斬勢更迅猛的回彈重重磕在閃避不及的洪天剛面門。
“元力護盾!”洪天剛悶哼急退,一手抓刀一手捂臉,一縷縷鮮血從指縫間蜿蜒流出,觸目驚心。
譚六臉色陰沉,看都不看羅霄三人一眼,只盯著自家拳頭——拳背一道豁裂的血痕格外刺目,一滴血珠滑過手背,滴嗒墜地。
這一刻,空氣突然安靜,只有洪天剛急劇的喘息與蔣風不時咳喘聲。
“不錯,不錯,竟能傷得了我。”譚六瞥向捂著臉但仍從指縫間恨恨盯著他的洪天剛,“能把回旋斬的奧義練成這樣確實不錯,而且你的刀法中含有一股殺伐之氣,想必執行過巡邊任務吧。”
洪天剛吸了幾口氣,慢慢放開手,但見他臉上滿是血污,鼻梁塌陷,從額頭到下頷裂了一道大口子,鲆血不斷冒出。洪天剛渾不理會,只顧解下纏腕的牛皮索,將右手與刀柄牢牢纏緊,眼里透出一股鐵血殺意。
一旁的蔣風也扔下斷槍,拔出備用短刀,一霎不霎盯住譚六。
譚六甩去手背血珠,從腰間革囊里取出一對如同獸爪般的拳套:“看樣子,得認真起來了啊。”
洪天剛一見那獸爪拳套,臉色頓變,與蔣風交換眼色,驀然大吼:“再攻!”
雙刀同時斬出,劃出兩道流光,分取上下兩路,一劈脖頸,一斬雙腿。
比兩把刀更快的,又是羅霄的箭矢。
咻——
一點精光直取中路,射向譚六胸膛。
譚六只來得及戴上一只獸爪拳套,箭矢便臨胸三尺。譚六眼里厲芒一閃,赤手探出一把抓住箭矢,反手挑開蔣風的短刀,箭矢順勢向前一送,深深扎進蔣風肩窩。
在蔣風慘叫聲中,洪天剛的玄鐵刀如同電蛇狂斬而至,暗青色的刀刃迸射出一圈刺目的白色微芒——很顯然,洪天剛再次摧動奧義,激發刀芒,力求在譚六的脖頸上也留下一刀血痕。
譚六嘴角噙著一絲鄙夷笑意,不避不讓,獸爪探出,如同黑鷹啄蛇,精準無比一把抓住玄鐵刀,元力一震之下,刀身發出嗡地哀鳴,鋒銳迫人的白色刀芒被震散成點點微光,逸散于空氣中。
譚六握住箭桿的手倏地一扯,蔣風劇痛之下,身不由己踉蹌撲來。同一時刻,譚六獸爪一引,在蔣風驚駭欲絕的眼神中,玄鐵刀泛著寒光的刀尖竟被譚六強行牽引刺向蔣風。
“蔣兄——”洪天剛目眥欲裂,死命攥住刀柄,但他一下打出兩道奧義,體內元氣幾乎被抽干,此時別說攥刀,連站都有些站不穩了,整個連人帶刀被拖拽過去。
一只手憑空幻現,牢牢抓住刀鋒,刀尖距蔣風脖頸不足一寸,生生定住。
“羅霄!你終于肯近身了。”譚六嘴角勾起一絲殘忍笑意,將元力注入刀鋒,慢慢轉動,羅霄握刀的手掌滲出血絲。
羅霄眉頭都不皺一下,仿佛流血的不是自家手掌,眼里精芒倏閃,暴喝一聲,抬手一掌砍在玄鐵刀上,屢經重擊的玄鐵刀吃不住勁,生生截成兩斷。
“去死!”羅霄暴吼著將血淋淋的半截刀刃兇猛擲向譚六,鋒刃閃耀中,刀尖泛起一點微不可察的銳芒。
譚六眼神不屑,獸爪倏揮,像拍蒼蠅一樣拍向斷刃:“沒用的,你…啊!”
在譚六不可置信的眼瞳里,倒映著他的獸爪,爪掌正中,竟被斷刃透背而過,手背鮮血滋滋飆射——半截斷刃,以投擲之力,竟能穿透以堅固著稱的黑巨蜥爪煉制成的獸爪手套,怎么可能?!
“你、你、這才三天,你竟然練成了氣爆箭奧義!”譚六一臉難以置信,什么時候奧義比武技還簡單了?
他當然不知道,三天,對羅霄而言等于三個月,三個月要是還不能練到奧義小成,白瞎了這身資質。
“可惜啊,你修煉時間還短,破防勁是練出來了,但爆裂勁卻還沒影,否則我這手怕就得廢了!”譚六面如寒霜,好一幫小子啊,竟然全都藏有殺手锏!
“看來得認真起來了啊。”譚六一點一點拔出嵌在掌心的斷刃,猛然擲向羅霄。
在羅霄側身閃避之時,譚六瘦削的面孔泛起一層青意,丹田元核勃然催發,獸爪一翻,爪掌白芒吞吐,元力如潮,直接碾壓轟擊。
沒有技巧,也無需技巧,就是簡單粗暴的純粹力量——沛莫能御的狂暴元力,先是將羅霄交叉成十字防護的兩臂震蕩開,露出胸腹空門,余勁如錘,蓬地重重轟擊在羅霄胸口。
羅霄如遭千斤巨槌砸擊,整個人打橫飛出十多步遠,人在半空噴出漫天血霧,嘭地撞在大樹上。落葉飛墜如雨,羅霄背貼樹干慢慢滑落,跌撲在地,寂然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