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下的胡瑩雪無疑是最奪目的。
王磊望著她從滿臉幸福的笑容,再到笑容逐漸收起,最后傷心一閃而過,很快又轉為平靜。
姣好的面容上,一滴淚緩緩從右側流下。
胡瑩雪坐在高椅上,身形一動也不動,聽著好友霍飛燕的敘述,抿了抿嘴唇,將那滴眼淚舔進口中。
沒有哭天搶地,沒有劇烈的動作,但那種傷心卻在這個動作后,縈繞在現場人們的心頭。
“我們都希望你能參加這場知識競猜。”霍飛燕看著她,略帶得意地笑著。
她是在場唯一一個不能受到這種憂傷影響的演員。因為她的角色堅信這是為自己朋友好。
胡瑩雪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她呆滯地枯坐在那兒,沒有說出應該說出的臺詞。
周昌沒有喊停,霍飛燕以最快的速度地抬眼掃向導演。
導演沒有喊停,這讓她有些驚慌。
但無論怎么驚慌,既然導演沒有指令,她就必須演下去。
“要,要一起吃午餐嗎?”因為驚慌,她甚至忘記了應該保持的得意笑容。
胡瑩雪抬起頭,飛快掃了霍飛燕一眼,然后重新回到原來的動作,輕輕搖頭。
隨著她的搖頭,另一滴淚又從左側流下。
見到這一幕,王磊忍不住咽了一口吐沫。
就單純從表現來說,這第二滴淚無疑讓整出戲更加動人——它的出現充分說明,這位角色之前并不是沒有淚,而是在用強大的意志忍住。
這強大的意志也足以說明胡瑩雪所扮演角色的堅強。
在這滴淚的襯托下,剛剛那第一滴淚就更加動人。
究竟是怎樣的傷心,才能讓一位堅強的女人也忍不住落下一滴淚?
也許這在整出電影中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小細節,可對于王磊來說,胡瑩雪這兩滴淚所代表的才情,已經足以讓他佩服。
在這一刻,這出電影的女主角已經被胡瑩雪注入內核,真正出現在片場。
冰雪聰明的尖子生不在作為一種背景,而是真正可以從胡瑩雪的表演中找到。
她是怎么做到的?
王磊第一次產生一種純粹的好奇,他已經忘記那些煩心事,想要知道胡瑩雪是怎么做到這點。
胡瑩雪想到用兩滴淚去詮釋角色,這無疑是一種很高明的方式。
王磊對此只有佩服,卻并不感到好奇。
她是怎么控制自己的淚能分別留下的?
這才是王磊倍感好奇和興奮的點。
作為一名演員,王磊當然也能演哭戲。
但人畢竟不是機器,不可能想怎么流淚就怎么流。
簡單來說,越放縱的哭越簡單,越克制則越困難。
嚎啕大哭對于大部分合格的演員來說,都不過是幾分鐘醞釀的事情而已。
如果是兩行清淚,往往就需要許久的醞釀。因為這種悲傷比較復雜,很容易就被某一件事破壞情緒。
有時候僅僅只是腦中一個突然到來想法,比如待會吃什么,這男演員怎么還不說臺詞等等,心中的悲傷情緒立刻就消失無影無蹤。
而只留兩滴淚,無疑就更困難。
王磊自問要是同時留下,他也許可以嘗試挑戰一下,但隔一段時間流一滴,他是怎么也做不到。
“如果你想的話,你可以來餐廳找我。”
直面胡瑩雪的霍飛燕,她也注意到這第二滴淚。
她的臉色已經完全沒有笑容。霍飛燕不安地望著胡瑩雪,勉強將最后一句臺詞說出。
胡瑩雪依舊沒有看她,但面上已經有了一抹笑,點頭的動作也比剛剛更加明顯。
霍飛燕退場。
接下來,會有一段外景,那是王磊飾演的男主所參與的慶祝活動。
當然這段拍攝會放在下個月。
不過站在一旁的工作人員也早就做好準備,掐著表,作出手勢:“3,2,1,起身。”
胡瑩雪仿佛聽到外邊的嘈雜,她失神的面龐側過頭望了望,站起來時踉蹌一下。
劇組所有在觀察的人立刻望向周昌。
周昌還是沒有喊停。
她走到鏡頭前,目光好似望著樓下嘈雜的人們。
“5,4,3,2,1。停!”
攝像機關閉,這一條就此完成。
周昌捂著的嘴長長吐出一口氣,他站起身輕輕鼓起掌,很快這掌聲就像潮水一般傳開。
這是作為一名影視工作人員,對于帶來表演演員最大的尊重。
它一般只會出現在三個時間段:入組,殺青,以及現在——演員展現出極為出色的表演。
王磊也跟著鼓著掌,看著不好意思低下頭的胡瑩雪,他卻覺得比之前他見過的所有胡瑩雪還要迷人。
“演得很好。”周昌第一個停下掌聲,“大家也要加油!”
隨著劇組開始準備下一場,胡瑩雪走到霍飛燕身邊,輕聲道歉道:“抱歉。我剛剛也是突然進入情緒。”
正常彩排對戲的時候,兩人當然不是這么演的。
這種事情,霍飛燕雖然聽說過,但她還是第一次經歷過。
演員要有隨機應變的能力,而且胡瑩雪的表演其實并沒有脫離劇本的流程,只是將其豐富化。
所以縱然有些狼狽,她沒有生氣,反而客氣道:“沒什么,都是為了拍好戲。”
胡瑩雪也知道霍飛燕無論心中怎么想,都會接受自己的道歉,所以她并沒有再說什么,又客氣幾句便告辭了。
周昌瞧著在那邊休息的胡瑩雪,對旁邊的王磊感嘆道:“真是一名優秀的演員。”
王磊鄭重點點頭,無論胡瑩雪身后有多少陰影,這耀眼的演技確實不該被人忽略。
“這樣的演員來拍這樣的戲,可惜了。”周昌忽然嘆了一口氣。
“!?”
王磊忍不住看向一旁的周昌,這是他第一次聽到一名導演這么評價自己的戲。
瞧見那驚訝的目光,周昌啞然失笑道:“要不是為了錢,誰想拍這種戲啊。”
周昌搖搖頭,沒有在繼續說下去。
他今年才三十多歲,在導演里已經算是幸運,這么年輕就已經拿起導筒,所以他也沒什么資格抱怨自己現在的處境。
說多了,只會讓人覺得矯情。
拍拍王磊的肩,周昌鼓勵道:“你和她都是很棒的演員,繼續堅持下去,你們未來一定會成為很好的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