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錢長江從李淳辦公室走出來，沒有了剛剛的冷靜，反而有些恍惚。

　　他比陳萬賢，李淳這些人要年輕許多，如今不過四十剛出頭。

　　當他剛剛進入麗景公司做助理的時候，陳萬賢和李淳就已經展露頭角。

　　他們第一次見面也是在那個時候：陳萬賢和李淳趾高氣揚地坐在麗景藝人部部長的辦公室當中，自己的“師父”正屈辱地把蔣艾的“賣身契”賣給陳萬賢。

　　他當時是負責把合約送進辦公室。

　　快進快出，沒敢在那壓抑的辦公室多待一小會。

　　當他追隨自己的“師父”一步步往上爬的時候，陳萬賢和李淳這對黃金搭檔已經在業內攻城略地，無往不利。

　　當他成為麗景的“優秀員工”，擁有自己辦公室的那一年，陳萬賢更是自立門戶，開始從老東家那兒“搶班奪權”。

　　即便沒有李淳這位黃金搭檔幫助，錢長江還是親眼見證陳萬賢怎么一點點擠走自己的“老東家”。

　　而后邊的歷史，更為現代的人熟知：在李淳的老東家解散后，李淳沒有和業內預料一般投入陳萬賢門下。

　　羽翼豐滿的他和伍倫，張麗成立漫天星，開始了漫長的“陳李斗”。最終借助兩部還珠的成功，一舉擊潰陳萬賢，將其大半生的心血吞并。

　　在這些風云人物合力開啟新時代，又彼此相爭的漫長歲月，錢長江正呆在麗景這個奉承“悶聲發大財”的公司中，按部就班做事，等待升遷。

　　閑暇的時候，和同事談論這些風云人物的傳奇故事，他的同事曾驕傲地說，我們正在親眼見證歷史，見證傳奇的誕生。

　　錢長江表面雖然表示贊同，心中卻早就不以為然。

　　為什么要見證？為什么自己不能成為傳奇？

　　但他從來沒有吐露過自己的心聲。

　　在那個風云歲月，他就是一個小人物。

　　即便他已經成為麗景的頂級經紀人，聚光燈也沒有一次打在自己，打在麗景身上。

　　因為麗景不需要，他是麗景的人，自然也不能要。

　　他只能站在這個舞臺的邊緣，盯著舞臺中心燈光下你方唱罷我登場，靜靜欣賞、耐心學習他們的“表演”。

　　這些人是錢長江的老師，是他的偶像，也是要超越的目標。

　　在自覺已經成熟后，他更加躍躍欲試，想要踏入那個舞臺中央，塑造自己的傳奇。

　　但既然麗景不需要，他就只好繼續等。

　　這就是他從李淳身上學來的耐心。

　　如今錢長江成功了。

　　他坐在自己偶像面前，不是以一個粉絲，也不是以一個合作者，而是主導者。

　　面對面，平等的談判。

　　這樣的成就足以說明他并不比這些傳說的能力差。

　　錢長江站在漫天星門口，又一次回望這棟更像白領辦公的現代大樓。

　　“他們終究老了，未來必然是我的。”他很興奮，“也不知道李淳有沒有發現這件事對他的危害？”

　　“我一定是第一個讓他吃悶頭虧的人吧？”

　　因為興奮，他的思維有些跳躍。

　　“他一定發現了，不然他不會拒絕的這么干脆。”

錢長江的思緒回到之前　　會面的場景。

　　首先是他陳述自己的想法，提出條件。

　　李淳坐在他應該坐的的位置上，神情威嚴，緩緩開口道：

　　“我之所以想見你，是為了表示我對麗景，對牛欄山，對秦雪峰的尊重。也因為你這次做得手段確實很高明，理當得到我的尊敬。我不得不拒絕你的提議，但請你聽我的理由。”

　　“你的提議很好，利潤豐厚，但風險同樣巨大。我要是參與你的運作，就會損害我們的其他利益。”

　　“沒錯，我在上邊有許許多多朋友，也和圈內相關人士，以及媒體的關系良好。但如果我們宣傳港區一切都是好的，宣傳要更開放，支持女性應該性感，不那么保守。他們恐怕就沒那么友好了。”

　　“他們都是保守的人，也是固執的人，對這個圈子的文化有自己的堅持。太過有傷風化的事情，他們可不愿意支持。”

　　“你不用辯解。我說的是他們的看法，不是我的。麗景怎么謀生不關我的事，但你們找我，也已經說明你們知道，這些事有多困難。”

　　“我想說的是，這項交易對我們來說風險太大。我們的公司在過去這十年有著很干凈的名聲，并且運轉良好。我可以不要如今的一切，但我不能因為貪婪，追求利潤和權力而危害他們的名聲。”

　　當時的錢長江很失望，他的眼神飛快從整個房間掃過，希望看看漫天星的“鐵三角”是不是都是這個態度。

　　“你擔心麗景未來會超越漫天星？”

　　李淳冷冷一笑，說：“我想在我死之前都不可能。”

　　錢長江很冷靜，沒有死心。“牛欄山他們愿意留下一個應該有的口子，一如既往的口子。”

　　這時候，伍倫這位雖然聰明，但一心撲在事業上的導演，犯了個判斷和程序上的錯誤，一個不可饒如的錯誤。

　　他越過李淳，急切地問道：“牛欄山他們也愿意留下一個口子？”

　　張麗臉色突變，她看向李淳，發現李淳臉色也不好看。

　　伍倫也注意到這點，他立刻意識到自己犯了什么錯，手足無措地站起來，準備離去。

　　錢長江的眼神一閃，開口道：“當然，伍導演，這件事對大家，對電影事業有好處。我們利益要爭取，但我們也不全是為了利益，我們也愛電影，愛這個行業。”

　　“我們一樣希望它好。”

　　在這之后，不等伍倫離去，錢長江便主動握手告別，離開房間。

　　他收回思緒，嘴角有了笑意。

　　李淳雖然拒絕了他，但錢長江依舊很滿足。

　　這不僅是因為他真的站在舞臺中央，更是因為他發現了漫天星堅固的鐵三角有一條縫隙。

　　李淳的辦公室中，李淳和張麗站在窗邊，看著錢長江的車緩緩駛出漫天星所在的區域。

　　“你怎么看？”

　　“野心勃勃。”張麗評價很精簡。

　　李淳若有所思點點頭。

　　伍倫走到一旁，一臉愧疚道：“不好意思，我太急了。”

　　“沒事。他們要拉攏你們這些創作者，他們必然會做這件事，用這件事堵住你們的嘴。”李淳心平氣和說道。“所以你不用愧疚。”

　　“他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