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店,貴賓樓大酒店。
夕陽落下,華燈初上。
酒店一樓的宴會廳中,大魔仙劇組的殺青宴正待開席。
“這幾個月,大家日曬雨淋,起早貪黑,都是為了拍好這部戲,在此我向大家說一聲謝謝!”
導演周懷安此刻正舉著酒杯,朝周圍坐了十來桌的劇組人員慷慨致辭。
“當然,在這里我還要特別感謝林哥,他為了這部戲付出了太多,我還記得水漫銀山那一場,林哥在水里泡了整整五分鐘,真是太敬業了!”
周懷安朝坐在主位的流量小鮮肉豎起了大拇指。
“對對!當時林哥堅持不用礦泉水,就在湖水里泡著,而且當時的溫度只有不到三十五度啊!林哥后來都感冒了,嘖嘖,就沖這份敬業精神,活該林哥這么紅!”
副導演老王接上了導演的彩虹,并且更加情真意切,瞥見小鮮肉旁邊的女四微微皺眉,趕緊接著道:
“還有許姐,有一次為了背臺詞晚上十點多才睡覺,第二天八點就起來拍戲,下午一點才吃飯,兩餐之間都超過六個小時了啊!可許姐一句抱怨都沒有,真是年輕演員的楷模!”
這位被尊稱為“許姐”的女人看起來不過二十上下,雖然只是個女四,但誰都知道這位是帶資進組的,論劇組地位,如果投資人是大佬,那她就是大嫂!
“來,大家敬林哥和許姐!”周懷安舉杯高呼,其他人跟著齊聲道:“敬林哥和許姐!”
見林哥和許姐終于舉起酒杯,臉上現出滿意的微笑,周懷安這才松了口氣,轉頭卻冷冷地瞪了老王一眼。
能耐啊,比老子還會舔?
老王趕緊雙手捧杯,恭恭敬敬地對導演拱了拱,一口干下,以示歉意。
老王頭上雖然頂著副導演的名頭,其實就是個權力稍微大點的場務,頂流小鮮肉和“大嫂”他得罪不起,導演他同樣得罪不起。
酒過三巡,一個穿著短袖和拖鞋的年輕人這才姍姍來遲。
“這不是那個誰嗎,怎么才來?”周懷安的座位朝著門口,正好看到,不禁皺起了眉頭。
“就是,太不像話了,導演您吃著,我去教育教育他。”老王安撫了周懷安,義憤填膺地朝畢逵走去。
“小畢,小畢!這呢!”其他桌的喝酒劃拳聲太吵,老王喊了幾聲畢逵也沒聽見,連忙過去一把拉住他往最角落的一桌走去。
“不跟你說了嗎,七點的殺青宴!就你一個人遲到,導演都生氣了,還好林哥和許姐沒看到,坐這兒。”
老王一邊絮叨一邊把畢逵按到一個空著的座位上,扭頭朝服務員喊道:“這兒,加一幅碗筷,還有酒杯。”
接著又對畢逵叮囑:“待會兒你過去給導演敬杯酒賠個不是,再給林哥和許姐敬一杯,投資人對你改的劇本挺滿意,記得多給許姐說幾句好話,說不定跟你加點錢,飛頁這種挨罵背鍋的活兒才拿五千,我都替你虧得慌。”
“不好意思啊,臨時有點事耽擱了,那個,過去敬酒就不用了吧?”畢逵歉意地笑了笑。
他下午收到了起文發過來的電子版權合同,忙著把合同上傳到YLG,發起宅男和五個美少女的電視劇立項申請。
作為影視作品展示、評分和交易的綜合平臺,YLG的功能很完善,一部電視劇或電影從立項、審核和樣片展示的所有流程都在YLG上完成。
畢逵上傳了電子版權合同,并填好了一系列資料之后,立項申請就進入了審核階段,不出意外的話,最遲一個工作日內就能通過。
等忙完這些,他才想起了晚上的殺青宴,出門打了個車,慢悠悠地來到了貴賓樓大酒店。
要是擱以前,畢逵肯定早就慌了,他一個小小的背鍋編劇怎么敢遲到。
可現在不同了,他自己就是投資人,怕個鳥啊!
而且,畢逵來參加殺青宴不是為了給那幾個頂流捧臭腳的,而是要給即將成立的劇組找一個制片人。
這個世界的影視制片人有三種:
一是負責整部劇的策劃和融資,也就是到處找人投錢把劇組拉起來的人。
二是投資人自己掛名,把出品人和制片人一起兼了。
三是大管家類型,負責管理劇組,協調人際關系,把握影視作品質量,后期負責送審、宣發等一系列大小事務,這要求制片人不但擁有影視攝制的專業知識,還要具備人際交往、組織管理、宣傳策劃等全面的綜合能力。
畢逵要找的,就是第三種。
不過,他的目的是拍爛片,對制片人的要求自然有所不同。
首先,這個人對娛樂圈里的爛片專業戶要熟,比如哪個導演報酬賊高但拍的片子賊爛,哪個演員流量不行演技也差,這些東西他都得門兒清。
同時,他的專業能力不能太強,以免他把劇組管理的太好,讓片子被拍火了,那畢逵就虧大了!
最好是那種半點真本事沒有,但人面兒熟、臉皮厚,靠溜須拍馬混跡娛樂圈的人才。
只有這樣的制片人,才能順順利利地把一部劇拍臭,才能穩穩當當地讓投資方虧錢!
而符合這個要求的人,此時就站在畢逵的面前。
“年輕人,混這個圈子,臉皮就不能太薄,懂不?”聽到畢逵說不想去敬酒,老王頭頂上的三根毛都立了起來,恨鐵不成鋼道:
“你一沒人脈二沒錢,想混出頭靠什么?
說好聽點是巴結,說難聽點就是——舔!
在劇組,你得舔導演,舔主演,出了劇組,想長久地混下去,你就得舔上投資大佬,笑什么,瞧你個傻里傻氣的學生樣兒,
我告訴你,在這個圈子里,有奶就是娘,有錢就是爸,愛舔才會贏,小子,學著點吧!”
“有道理。”畢逵不笑了,突然問道:“老王,這部戲殺青了,你后面有什么打算?”
“老王是你叫的嗎!個二逼小子,打算個屁,繼續找下一個投資大佬唄!”老王一拍畢逵的肩膀:“怎么著小子,想跟著我混?”
話說得豪邁,只是畢逵注意到老王臉上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間的不自然。
在大魔仙劇組呆了三個月,畢逵其實聽過不少關于老王的傳聞。
老王年輕時是個橫漂,沒顏值沒學歷沒演技,混了十多年,別說特約,連個群特都沒混上。
唯一的優點是會舔,靠這招最終成功轉型,從龍套混成了場務。
因為會舔,在圈子里楞是混了個面熟。
因為只會舔,一輩子就是個不入流的場務。
哪怕是這次舔爽了投資方,在大魔仙劇組里撈了個副導演的虛名,但整個劇組從上到下沒一個看得上他。
導演對他吆來喝去,劇組工作人員表面上聽話恭敬,轉過背就是一臉鄙夷。
拍戲不會,服化道不懂,燈光打不來,攝像機扛不動,就連找來的群演都時常不靠譜,真要說在劇組的作用,恐怕連個搬重抬沉的場工都比不上。
如果不是整天舔幾位主演,估計中途就被導演踢出劇組了。
前兩天畢逵聽隔壁屋住的兩個燈光助理聊天時說,老王給好幾個要開拍的劇組遞了資料,都被拒了。
那些想拍好戲的劇組,不可能要一個什么都不會的末流場務。
但對一心要想拍爛片的畢逵來說,老王就是個寶啊!
想想看,要是讓這么個啥本事沒有的家伙當制片人,那劇組得有多亂,拍出來的片子得有多爛?
美滋滋啊!
“不跟你個二逼小子扯了,自己放開吃喝,都是投資人的錢,吃少了虧自己啊。”
見畢逵沒說話,老王扔下下一句就要回主桌去繼續舔林哥和許姐。
他的下一個工作還沒著落呢,把這兩位伺候好了興許能有機會?
“王哥,等等。”
畢逵一把拉住了他,拿兩個空酒杯子,拎起擺在桌上的迎賓藍標,倒滿,雙手捧起一杯遞給王三毛,自己拿起另一杯。
“王哥,這三個月多謝你照顧了,我記你的情!”畢逵很認真地說道,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仙人板板,賊雞兒難喝!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畢逵都是個不愛喝酒的主兒,之所以敬老王一杯,是真的心存感激。
他作為一個來頂鍋的飛頁編劇,酬勞連個跟組群演都比不上,地位更不用說,就是個人肉打字機。
別看需要魔改的時候服化道都來找他,看似商量,實則通知,他們都是帶著投資人和導演的授意來的,難道畢逵還敢不照著改?
要說有人真的要打壓畢逵,那肯定沒有,犯不著。
可要說有人對畢逵抱有一絲對待新人的善意,愿意教他,提點他,那更沒有!
在娛樂圈,在橫店,在每一個劇組,人人都忙著滿足自己的欲望,撫平自己的苦楚,誰有空搭理一個酬勞只有5000塊的底層萌新編劇呢?
除了老王。
這貨雖然平常和畢逵的交流都靠吼,但畢逵感覺的到,老王其實是在教他混這一行的道理。
雖然這些道理未必是對的,但至少他愿意把自己所領悟出的經驗吼給畢逵這個新人聽。
還有今天的殺青宴,畢逵遲到了,導演剛露出不滿,老王第一時間把就他拉到了最靠角落的一桌,以免他被主桌的幾個主演看見。
末了還一再叮囑讓他去給導演敬酒道歉,給主演敬酒,這都是為了他好。
雖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這份人情,畢逵領了。
畢逵決定,如果老王愿意給他當制片人,一定要給老王業盡量高的待遇。
既報了恩,又虧了錢,一舉兩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