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仁義 陳誠縱馬狂奔,終于在日落之前趕到了六川河邊上。山道上有著楊秋派來的步兵把守,防止有士兵私自逃走。守將見到陳誠縱馬狂奔上前,早早地就將之認了出來,他連忙下令道:“搬開拒馬,將道路給主公讓出來!”
咕嚕的身形實在是太過高大,外形實在是太過醒目,隔著老遠就算是看不清人臉,也能認出這匹神駿非凡的寶馬來。陳誠對著邊上的守軍點了點頭,打馬從山道上沖過。他一路狂奔,直接沖到了帥旗之下。
楊秋正坐在帥旗下的馬扎之上,聽到后方馬蹄聲急響,以為是又有軍報送了過來,轉頭向后望去,入眼處卻是陳誠不怒自威的臉龐。他愣了一愣,然后站起身來,拱手道:“參見主公!”
邊上的士兵和將領跟著一起低首行禮,齊聲道:“參見主公!”
陳誠勒住戰馬,咕嚕四蹄在地上踢踏,停在了帥旗下面。他也不下馬,直接道:“趙思,帶上侍衛親兵,隨我上前。”
趙思高聲叫道:“諾!”
咕嚕在地面上轉了半圈,陳誠側過身子對楊秋道:“后路已經被打通,你應該接到了消息吧。”
“探馬半個時辰前就到了,”楊秋恭敬地道:“主公神勇,臣先為主公賀!”
“你做的不錯,現在后路已經被打通,等敵軍一退,我們就可以回家了!”
說話間,趙思已經將百多名侍衛親兵聚集了起來,然后在陳誠的身后列陣。陳誠朝楊秋,李堪等人道:“等下再跟你們詳談,現在我先去轉一圈。”
說罷,他駕馭著戰馬小跑著到了兩軍陣前。不需要他做什么,也不需要他說什么,只是出現在了陣前,就已經引起了三軍將士的熱烈歡呼。軍人是崇拜強者的,只要能一直帶著他們打勝仗,自然而然的就會得到軍隊的擁護,要是再能夠做到“有功則賞,有過則罰”,那便能將軍隊如臂使指。
別的不算,光是在這渭水和六川河邊上,他就已經打了兩場,是以士卒一見到他就大聲歡呼起來。在陳倉之戰的時候,陳誠還感嘆皇甫嵩光是出現在戰場上,就徹底改變了交戰雙方的態勢,但是現在他也已經有了這種威望。
帶著侍衛親兵在兩軍陣前轉了一圈,雙方士氣此消彼長。見到漢軍鳴金收兵,他也不去追趕,而是帶著侍衛親兵返回了陣中。等他進到中軍大帳的時候,楊秋,李堪,丁遠等將領都已經等候在了那里。不但如此,連田樂,陽逵等韓遂軍和李相如部中的將領也都到了。
陳誠虎步龍行,走到了上首的位置坐下,然后開門見山地道;“后路已經打通,現在漢軍已經退去,我們也要繼續撤退了。撤退的次序如下,輕傷員現在就走,重傷員先在營地中過一夜,明天早上再走。”
“那我們什么撤退?”田樂直起身子,問道:“不趁夜撤走嗎?”
陳誠道:“明早等重傷員先走,韓遂將軍的兵馬再撤,然后是李相如將軍的部下,接下來再是楊秋部,丁遠部,李堪部,梁興部的飛熊驃騎與我一起最后撤退。你們誰有意見?若是沒有意見,那就下去準備。”
他每次打仗都是沖鋒在前,撤退在后,別人還能再說什么?公生明,廉生威,便是如此了。田樂,陽逵,楊秋,李堪等將領一起拜服在地,道:“敬受命!”
撤退的命令既然已經發了下去,數個營地中就開始運轉起來。輕傷員順著大營的后門離去,然后走上了山道,順著渭水向著涼州老家撤去。山梁依舊被漢軍所占據,哨兵在上面看到了西涼軍撤退的舉動,很快就將消息傳到了山梁下的漢軍大營之中。
“西涼軍開始撤退了?”丁原先是一喜,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但是隨即就見到皇甫嵩依舊是波瀾不驚的模樣,他便緩緩地坐回原地,問道:“左將軍以為不可追擊?”
皇甫嵩沉著地道:“已經失去了進兵的機會,現在攻擊,也不過是徒增雙方的傷亡。雖然京兆尹派了數萬丁壯上來,但是那些人守著營寨還行,讓他們進攻是會出亂子的。我們接下來還要去攻打并州董卓,就不必多殺傷士卒了。”
丁原思索了一會,有些不甘心地道:“那事情就這么算了?”
皇甫嵩沉默了一會,道:“等下我會派個人去給陳誠傳個口信。”
“哦,”丁原好奇地問道:“不知道左將軍要對那陳誠說什么?”
“........交換戰俘。”
丁原一愣,懷疑自己聽錯了,“左將軍要與賊人互相交換俘獲的士卒?”
皇甫嵩泰然自若地道:“不錯。”
“這怎么能行?”丁原急道:“漢賊不兩立!左將軍若是如此做,傳到大將軍處,必然會生出事端!況且我們俘獲的敵軍大多都已經被斬殺,又哪里還有人去換?”
“今天又抓到了幾十人,既然西涼軍已經退了,就把這些戰俘放了吧。”皇甫嵩道:“陳文正對抓獲的我軍將士好生相待,還安排了郎中治病。詩云:投之以桃,報之以李。將這幾十名戰俘放回去,想必對面也會將我軍的將士放回來。”
丁原以為他自己明白了,笑道:“原來是這樣,據說我軍還有數百人在西涼軍的營地中。用幾十人換數百人,左將軍倒是想到我前面去了。”
他心中卻是有些不以為然,能多換一些將士回來,這當然是好。但是這樣一來,就給人留下了把柄,從來還沒有朝廷大將與叛軍講和的先例。若是被告發到朝中,被一擼到底也說不定。若是有朝一日皇甫嵩與自己不和.........
想到這里,丁原臉上的笑容又燦爛了幾分,心底卻又增加了幾分不屑:皇甫義真破黃巾之時,是何等的殺伐果斷?怎么現在越發的婦人之仁了?莫非是年紀大了,心腸變軟了?
皇甫嵩見到丁原臉上的笑容,似乎是明白了對方心中所想,又或者不是那么明白,但是他臉上的表情依舊沉穩,“這件事情吾自當之,請征西將軍行個方便,當做不知便是。”
丁原笑道:“我軍中也還關有一些西涼賊,一并交給了左將軍就是。”
長坡塬下的大營之中,陳誠剛去傷兵營走了一圈,這時候正在帶著工兵營一起將可回收的預制部件拆下來,就聽到趙思來報,“主公,官兵將俘獲的我軍士兵放了回來。”
陳誠停下了手上的活計,直起身子來,笑道:“這算是一件好事,怎么你看上去不太高興?”
趙思壓抑著憤怒道:“被放回來的士卒中,有一些被割掉了耳朵。”
陳誠先是一愣,然后沉默了一會,借著輕輕地嘆了口氣,他發現自己最近嘆氣的次數越來越多了。
“先給那些人包扎好傷口,再帶幾個放回來的士卒到中軍大帳之中,”陳誠對趙思道:“被割掉了耳朵和沒有的都挑幾個,要說話說得清楚的。”
一會后,陳誠坐在帳篷中,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他對那些頭上裹著繃帶的士兵道:“你們都是被丁原軍抓到的。”
又對那些雖然身上有著傷口,但是耳朵還完好的士兵道:“你們是被皇甫軍俘虜的、”
跪在地上的士兵們叫嚷起來,“是的!”“就是這樣!”
一名頭上裹著繃帶的士兵憤恨地道:“敵將自稱是呂布,說即便是放了俺們,也要給俺們一個教訓!”
“那人長的是什么樣子?”
“長的很高,比主公還高,俺從來就沒見過那么高的人!”
另一個頭上裹著白布的人叫道:“在割掉我們耳朵的時候,他還一直在大笑。主公,若是抓到那天殺的呂布,請一定要把他交給我們!”
他獰笑著道:“到時候咱把他身上的肉一片片的割下來,就酒烤著吃!”
陳誠默然,欲要嘆氣,卻想起了自己最近嘆氣太多的事情來。他上前拍拍幾人的肩膀,溫言道:“辛苦你們了,先下去吃點東西,明早天一亮就跟著傷員一起撤退吧。”
幾名士兵對他磕頭,其中一個羌人道:“俺們雖然是不是陳大人麾下的將士,但是都很佩服大人。要不是大人放了那些官兵,俺們也都已經沒命了。俺家就在馬岐山下,以后若有吩咐,只管支會一聲,俺就算是死了,族中還有兄弟,俺還有兒子,也會前來替大人效命!”
邊上其他人也紛紛道:“我家在野雀灣!”
“咱是石山的!”
不知為何,陳誠忽然心中一酸,眼眶有些泛紅,他強笑著道:“好,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定然會去找你們的,到時候再請你們喝酒!”
人群來了又去,呼啦啦的離開了。陳誠呆坐在大帳之中,好一會后,忽然開口道:“其實我什么都沒做,若不是我們這些將領,他們也不會離開家鄉,到幾百里之外的地方來流血犧牲。可即便是這樣,他們還對我感恩戴德,這是為什么?”
靜立在邊上的趙思聞言回答道:“主公仁義無雙,是以將士歸心。”
陳誠想到半天之前還在逼迫士卒死戰,甚至不惜斬殺了不少潰兵的事情,他搖了搖頭,自嘲道:“我帶兵殺人無數,雙手上沾滿了鮮血,不但有敵人的,還有自己人的,這樣一個屠夫,又有何資格奢談仁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