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六川河之戰(5)
后面幾個曲的將士早就見到了前面的戰況是何等激烈,因此早就做好了苦戰和死戰的準備。才剛奔行到壕溝邊上,一名曲軍侯就高聲道:“將死者都推到壕溝里面去!”
左右將士皆是一愣,他們已經做好了死戰的準備,但是將同袍推出去填溝壑,這.......
見到士兵們遲疑,曲軍侯怒道:“都還愣著干什么?若是吾等死了,一樣填進去!”
士兵們心中一震,然后一起上前,將死者囫圇著就推進了壕溝里面。壕溝中豎有削尖了的木樁,尸體落到上面,頓時變成了肉串。上面的尸體不斷地滾下,黑褐色的鮮血滴落,卻并不太多。該流的血,早已經流的差不多了。
見到這兩個曲的士兵如此對待死去的同袍,撤退下來的漢軍士卒無不破口大罵。在后面提供支援的弓弩手也受不了這種事情,紛紛向后退了幾十步,一起向著這邊望了過來。
被罵的那名曲軍侯面色鐵青,咬緊了牙關,不顧身邊落下的箭矢,上前將一具尸體扔進了壕溝,然后搶過了一面盾牌,高聲道:“若不能擊破賊軍營寨,就讓我劉恂死在這條壕溝里面!”
一枚弩矢從側面射了過來,劉恂不假思索,用盾牌護住了頭臉。只聽“哆”的一聲悶響,剛弩矢釘在了盾牌上面。他將盾牌挪開,奮力地振臂,高聲叫道:“左曲的好男兒,跟我一起赴死吧!”
說罷,踩著壕溝中的尸體,向著營門的方向沖了過去。受到他的激勵,左曲的將士紛紛跟著踏過了壕溝,向前奔去。邊上右曲的軍官也高聲呼喝,帶著士兵們越過了壕溝。
見狀,方才還在破口大罵的士卒不由得都沉默了下來。片刻后,不知道是是開始起的頭,有人吟唱起來,“蒿里誰家地?聚斂魂魄無賢愚。”
這是在關中地區傳唱了數百年的挽歌,關中子弟哪個不曾聽過?哪個不曾唱過?左右的將士心中哀痛,跟著一起唱了起來,“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躕!”
低沉的吟唱聲緩緩流淌,是在為死去的同伴送行,也為在為他們表示哀悼。漢人剛健質樸,見到如此慘烈的戰斗,許多人都是心有戚戚。這邊數百人慷慨而歌,很快就變成了前軍數千人的吟唱。退下來修整的所有將士,還有在后面待命的兩個曲的士兵,都是一起低聲吟唱起來。
“薤上露,何易晞?
露晞明朝更復落,人死一去何時歸?”
挽歌聲中,劉恂頂著盾牌沖到了已經破損的營門前。他從邊上的士兵手中接過鐵錘,用力地砸在厚實的木頭上。“砰”,“砰”,“砰”,敲擊聲一次比一次響。大門本就已經破損了多處,正可謂是“黃臺之瓜,何堪再摘?”
不多時,舉著盾牌圍在門口的漢軍重步兵就一起歡呼起來,“門破了!”
除了城門告破,還有幾架云梯被送到了前面,搭靠在了營墻上。梯子剛靠上去,邊上等候的漢軍甲士便迫不急待地向上攀爬。墻壁上的西涼軍射手大半是沒有鐵甲的,一旦陷入到近身肉搏,漢軍就能占據到絕對的優勢。
挽歌的哀聲傳到了中軍處,皇甫嵩臉上肌肉微微抽動了一下,隨即又若無其事地垂下了眼簾。再過了一會,副將大喜道:“左將軍,已經攻破了敵軍大營!”
皇甫嵩抬起頭來,向著前方望了一眼,淡淡地道:“還不錯。”
漢軍的攻勢一波接一波,不給人以任何喘息的機會。漢軍還可以輪換,守軍卻是一直得不到休息。射了這么久,就是再強的人,也要軟了下來。現在還能支撐,不過是靠著心中的那一股氣罷了。
李堪坐在營門后方五十步的地方,從容地將一隊隊射手送上營墻,讓他們在和漢軍的對射中傷亡殆盡。所有的人都是只能上不能下,即便是漢軍的箭矢再怎么密集,也只能在上面堅守。
他已經命令麾下的陷陣營甲士砍下了十幾顆逃兵的腦袋,就掛在了邊上的長槍上。在李堪的強令下,西涼諸侯留下來的兵馬被一支支的送了上去,在大量殺傷漢軍的同時,也在被迅速地消耗。
本來營中只有不到四千兵力,加上那些諸侯兵馬之后,李堪手中可用的兵力就多了好幾千。與其讓自己麾下的將士去營墻上和漢軍死磕,還不如死別人家的士兵好了。李堪就是這么實誠的人。
當然,他還是派了一些精銳射手和步兵上去的。不然的話,也不可能給漢軍造成那么大的傷害。最為精銳的陷陣營則是在離大門五十步左右的位置待命,一來是作為督戰隊,而來是準備在關鍵的時候當做救火隊使用。
忽然間,有一名屯長奔了過來,大聲地稟報:“李將軍,營門已經快頂不住了!墻壁上面也有敵軍翻了上來!”
李堪沉著地道:“知道了。”
那名屯長半跪在地上,愣了愣,叫道:“請將軍立刻發兵救援!”
李堪面沉似水,冷冷地道:“還輪不到你來教我怎么打仗!”
屯長張了張嘴,道:“可是.......”
“沒什么可是!”李堪臉上露出冷笑,“他們想要進來,那就讓他們進來好了!”
“砰!”劇烈的撞擊聲后,外面傳來傳來眾人齊聲吟唱的挽歌。李堪側耳聽了一會,往地上啐了一口,罵道:“唱什么不好,唱這個鬼玩意!”
俄爾,外面忽然傳來歡呼聲,“門破了!”
李堪立刻從馬扎上站了起來,大聲喝道:“陷陣營第一曲準備接敵!”
“第一屯上前,第二屯和第三屯準備!”李堪接連發令,“第四屯從左邊,第五屯從右邊,一起殺上墻壁,將敵人趕下去!”
陷陣營雖然精銳,但到現在也不過一千人,共分為兩曲,每曲五屯,每屯百人。李堪一下子就放出去了五百精銳,還留著五百人在手邊以備不測。至于到底會有什么不測,他也不知道。
在銀川訓練的時候,陳誠經常說要留有預備隊。李堪雖然在觀看或是復盤戰例的時候,發現陳誠從來就沒有留預備隊的習慣,但是經過許多次圖上作業之后,他還是認可了留有預備隊的好處。
就算是沒有突發情況,有一支信得過的軍隊放在后面督戰也是好的。
聽到李堪的命令,靜靜坐立在地面上的陷陣營甲士立刻起身,身上的甲葉同時抖動,發出“嘩啦啦”的聲響。他們將手邊的長矛豎起,就像是地面上忽然長出了一片鋼鐵的叢林。
陷陣營和飛熊驃騎的編制和這個時代的軍隊都不相同,不是采用前后,左右這樣的傳統編制方法,而是使用數字來表示各支部隊的番號。這樣的話,光從番號就知道哪支部隊更強。每一個作戰單位中,被冠以“第一”名號的都是最精銳的不對。
“轟!”
沉重的營門被推倒,砸在了一名躲避不及的西涼軍身上。慘叫聲中,數十名漢軍甲士踏在了木門上,向著里面沖去。大營雖然堅固,但是還是不能和城池相比。這處大營修建的時候,在釘入地面的圓木后面堆了不到一丈寬的厚土,營門一旦告破,進攻方就沖了進來,不像在攻打城池的時候,還要和守軍反復爭奪城洞。
劉恂是皇甫嵩麾下的勇將,在平定黃巾軍的戰斗中,他不知道攻破過多少城寨。這處西涼軍的大營雖然堅固,在他看來卻也只能算是一般。按照他過往的經驗,無論是城池還是營寨,一旦被攻破了,里面的守軍就會立刻潰不成軍,只等著他們上前去收割人頭。
這一次,他奮起神勇,推倒了大門,提著大錘就沖了進來。然而,映入眼簾的不是倉皇奔逃的敵人,而是密密麻麻的長槍。西涼軍擅長使用長槍,那些槍騎兵在平原上來去如風,沖擊力極強,這是劉恂所知道的,但是他沒想過西涼賊寇的步兵竟然也能排出這么密集的長槍陣!要知道,這一向都是他們漢軍才會使用的。
一百多一丈八尺的長槍將營門口半包圍了起來,然后一起向前刺了過去。據說秦軍時代的長槍最長能有兩丈多長,足有七米。但是那種巨形長槍只能是在方陣中使用,而且機動性和靈活性都很糟糕,所以陷陣營的長槍沒有那么變態,只有一丈八尺,還不到五米。
長槍迎面刺來,劉恂大叫一聲,鐵錘砸在槍尖上。他是以勇力聞名軍中的豪杰,全力一擊之下,竟然將那只長槍砸彎了,并且還倒飛了回去。然而,砸回去了一只長槍,邊上還有好幾只一起捅了過來。劉恂無奈,只得急忙往后退了兩步,避開了兇猛的刺殺。
他是武藝超群的豪杰,其他人可沒有這份本事,跟著一起沖進來的二十多名漢軍甲士左沖右突,卻毫無用處。除了用飛斧砸翻了兩名陷陣營甲士外,便沒有造成任何的有效傷害。
這一屯的陷陣營士兵都身披著鐵甲,除非是長槍正面刺殺,或是強弩在二十步內攢射,其他的攻擊都不能造成致命傷害。長槍不斷地收回,然后刺出,就像是曾經演練過的千百次一樣,二十多名漢軍甲士很快就慘叫著倒在了地上。
有一時未死者,正在地面上哀嚎,陷陣營的士兵也沒去理會。他們只是排成了緊密的陣勢,沉默地望著門口外的敵人。
外面的漢軍士兵本來在歡呼,正準備跟著一起沖進去,卻見到劉恂狼狽著倒退了出來。他退得是如此之急,以至于差點撞到了自己人的兵刃上。要不是后面的士兵及時收起了兵刃,這位皇甫嵩軍中的勇士就要飲恨在自己人的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