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侵陵 陳誠現在幾乎每個半個小時就要查看一次敵軍動態,所以他比山梁上的哨兵更早得知敵軍的動向。在漢軍騎兵到達之前,他就已經命令騎兵出營集結了起來,并且在敵軍越過山梁的那一瞬間,就下令向前突擊。
大營在長坡塬的西邊,山梁在長坡塬的東邊。騎兵出擊之后,可以從山梁和長坡塬之間的空地上繞到大營的后方。這里十分險要,是極好的防守地點,雖然比不上潼關,函谷關那樣的地形,但是只要士兵敢戰,足以抵擋兩倍的敵軍不成問題。
陳誠在將大營放在這里的時候,就已經考慮過防守的事情。在考察過地形之后,認為只要足夠的箭矢,這里是很難被攻破的。若是換成他來進攻,最好的辦法不是正面強攻,而是要先派步兵奪取東面的山梁,保證了自己的后路不會被切斷,這樣才能向前用兵。
張遼揮軍越過了山梁,又斬殺俘獲了散落在外面的西涼軍上百人,正待繼續向前,卻聽到前方鼓聲雷動,煙塵大作,數千名騎兵正面迎了上來。
他曾隨丁原一起殺入漢陽郡,知道此處地勢險要,山梁橫絕,地形比陳倉附近更加狹窄。如果說陳倉附近能夠展開上萬騎兵,那這里就最多只能夠展開四五千騎。由于地形的限制,能夠上前廝殺的兵馬就這么多,就算有再多的兵力,也只能在后面看著。
張遼昨天已經見到了敵將陳城是何等的勇猛,連呂布都在一個照面中被擊傷,他雖然自負武勇,卻也沒有信心和那樣的猛將對戰。況且這里地形狹窄,更加適合敵人的重裝騎兵沖鋒。所以他在揮軍越過山梁之前,便分出了一半騎兵留在后方,排成了寬大的弧線,其中千人于馬背上張開強弩,立于陣前。
這時候見到敵騎沖了出來,張遼便立刻命令部下調轉馬頭,向著來路退卻。等繞過了山梁之后,又重新開始整隊,準備強弓硬弩射擊幾輪之后,再回頭廝殺。
陳誠領軍沖到山梁邊上,漸漸地減慢了馬速。前方的紅點整齊排列成一條細線似的,大概是埋伏什么的,一下子就讓他想到了劉裕的卻月陣。他現在的目的是撤退,而不是在這里和敵人盡情廝殺。就算多斬殺個幾千敵軍,又能有什么作用呢?既然敵人已經退卻了,那就沒必要直接沖過去。
當然,要是這里的地形不是如此的奇特,就像是一根那啥刺了下來,陳誠也不介意帶兵沖殺一陣的。現在嘛,那還是算了。
他并沒有率領飛熊驃騎沖上去,而是在山梁的這邊停下了腳步。后面跟著的數千騎兵見到前方友軍停了下來,也放緩了速度,最后一起停在了山梁的這邊。在陳誠軍沖了出來的時候,韓遂也派大將田樂率領了五千騎兵一起殺出來。
這時候前方的友軍堵住了道路,田樂心中氣悶,打馬上前來,叫道:“陳使君,為何在這里停住了?”
陳誠往邊上看了一眼,笑了笑,道:“原來是田將軍。”
他指著前面的狹窄路口,道:“你看這里的口子這么窄,殺出去容易,就怕回來會很麻煩。”
田樂往前看了看,頗有些不以為然,心道:出兵打仗怕危險怎么能行?這也怕,那也怕,那還打什么仗,不如回家去抱著婆娘睡覺算了!
但是陳誠的身份地位比他高了好幾級,就連韓遂在陳誠面前也要恭恭敬敬的,田樂只是韓遂麾下的將領,又怎么敢說什么別的?只好是陳誠說什么就是什么了。
那邊,張遼撥轉馬頭,就發現敵軍停在了山梁的那一邊。對此他并不感到驚訝,在山梁上有著敵人的哨兵,能將下面的情況看的一清二楚。敵軍見到這邊有了準備,不愿意往強弓硬弩上面撞,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過他心里還是有些遺憾,若是敵將自恃武勇,強行沖過來的話,這邊弓弩齊發,就算對面舉著盾牌射不死幾個人,馬也要被射死了。
張遼心中想道:本以為敵酋武藝超群,便會經不住引誘的,哪知道卻如此謹慎?不過能試探出敵軍主力仍在,也不算是毫無收獲。
正在思索間,左右問道:“將軍,現在該怎么辦?”
張遼道:“既然敵軍不追來,那我們就先向后撤出一段距離,然后等著就好了。”
“等著?”
“不錯,征西將軍和左將軍摔著主力正在趕來,等他們過來了,戰與不戰自有決斷。”
于是山梁這邊的騎兵都撥轉了馬頭,準備撤到更開闊的地方去。這個時候,山梁那邊卻有一騎小跑著上前,來到了道路最狹窄的地方,并大聲道:“吾乃并州牧,巨鹿侯陳誠,請來將答話!”
陳誠胯下的坐騎極為高大,肩高足有五尺二,兼且通體火紅,望之有若火焰在燃燒一般,因此敵我雙方隔著很遠就能認出來。張遼正在奇怪敵打馬上前是為了什么,就聽到陳誠開口相邀。他驚訝地看著幾百步外的叛軍首領,聽到了邀請,心中卻是在想著另外一件事情。
這廝的聲音好大!
隔著幾百步的距離都能聽得如此清楚,那要是在跟前,豈不是聲若雷霆了?
按理來說,他這樣的武人是不應該上前與叛軍首領答話的。要是別人以此說他與叛軍勾結,那真是再多幾張嘴說都說不清。但張遼只是沉吟了一會,就決定還是上前去看看敵酋到底是什么意思。
為國家計,便是有些閑言碎語,那又如何了?
張遼打馬上前,左右皆驚,勸阻道:“巨鹿侯武勇蓋世,神射無雙,將軍何必以身犯險?”
“我卻以為,巨鹿侯必然是不會暗箭傷人的!”張遼雖然這么說,但還是囑咐了副將幾句,安排好了若是遇到突發情況下,應該怎么處理的方案,然后他這才拍馬上前。
陳誠上前來,本意只是想要振奮一下軍心士氣,卻不想敵將竟然真的過來了。望著小跑過來的敵將,他是有些佩服的,昨天在戰場上他已經大殺特殺,現在還敢于單槍匹馬的上來的敵將,膽子可不小。
張遼在陳誠身前二十步的地方勒住了戰馬,問道:“征西將軍麾下前軍校尉張遼,見過巨鹿侯。”
陳誠本有些驚訝于對方的年輕,聽到對方的名號后,驚訝又更多了幾分,但是他在驚訝之后,隨即又覺得理應如此。丁原麾下有名有姓的將領就那么幾個,皇甫嵩麾下的將領也是一樣。來襲的漢軍之中,既有武勇又有韜略的,不過寥寥數人。
張遼張文遠,就是其中之一。
作為曾經看過幾遍《三國演義》的后來人,陳誠對張遼這個名字是如雷貫耳。合肥之戰,張遼帶領八百騎兵,沖擊東吳十萬大軍,一直殺到孫權的主帥旗下,令東吳軍隊披靡潰敗,聞風喪膽。后來又率兵追擊,大破孫權,甘寧,凌統等部,差點活捉了孫權。
逍遙津八百破十萬,這樣的戰績,放在漢末甚至是整個古代軍事史上都是數的著的。作為逍遙津之戰的另一方,孫權則是被人惡意地冠上了“孫十萬”的名號。
而且,張遼不但在戰場上勇猛無比,而且口才智謀也很是了得,曾經勸關羽暫時投靠了曹操。就是不知道這段情節是《三國演義》里杜撰的,還是真的有這回事。但不管是演義,還是他所記得的不多的正史上,張遼都是一個兼資文武的絕世良將。
陳誠望著張遼英氣勃勃的樣子,心中便是十分喜歡,他的臉上綻放出笑容,道:“原來是張文遠,我早已經聽說征西將軍麾下有幾員大將,其中便有足下。今日得見,真是幸何如之!”
張遼卻是面色肅然,道:“在下也曾聽過巨鹿侯的事跡,足下本是國家大將,曾受先帝厚恩,卻為何反而與西涼叛賊為伍,前來攻打漢家地界?”
陳誠面上的笑容一窒,他嘆了口氣,攤開雙手,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耳。”
張遼一愣,并沒有料到陳誠會是這種反應。沉默了幾秒鐘,他高聲道:“如今國家正值多事之秋,正是英雄豪杰用武之時,巨鹿侯何不迷途知返,棄暗投明?若是能倒戈歸降,朝廷定有重用!”
陳誠笑著道:“文遠說的很有道理,我十分的感動,然而還是只能拒絕了。若是我真的如文遠所說。拋下部下將士投降朝廷,便是對麾下的將士不義。等我到了洛陽,何進必然殺我。我一條性命當然算不了什么,但如此輕易就死,卻是大為不智。涼州的戰火才平息了沒多久,若是我不在,定然又是一場大亂,那便是對涼州百姓不仁。”
他對張遼道:“如此不仁不義兼且不智的行為,豈能是我陳誠所為?”
張遼知道對方說的沒錯,剛才雖然那樣說,卻也沒有真的以為靠著一番話就能說動對方來降,于是跳過了這個話題,問道:“那巨鹿侯喚我陣前答話,卻是為何?”
陳誠指著邊上的山梁,道:“此處地形已經不利于用兵,再往西邊去,地形只會更加險要。縱使丁原和皇甫嵩全師來攻,我也能擋的下來。上天有好生之德,與其勞而無功,多傷士卒,不若兩家就此罷兵,如何?”
張遼聞言冷笑,道:“你們西涼軍犯我疆界,殺戮百姓,燒毀房屋,毀壞田地,這時候倒是說起好生之德了?”
陳誠嘆了口氣,道:“殺戮百姓也不是我的意愿.......”
說到這里,他搖了搖頭,道:“算了,我念一首詩給文遠你聽吧。”
陳誠手挽韁繩,念道:“殺人亦有限,列國自有疆。茍能制侵陵,豈在多殺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