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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魚與熊掌今重問 狐挾虎威復再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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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慶云與李神俊此時也下了馬,正想上前打個招呼,說聲抱歉。哪知那白袍喪門星著實蠻橫無理,不待慶云開口,便從馬上扯下一桿孝棒一竿子戳了過來。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這一戳在旁人眼里看似隨意,可是慶云卻看得眉頭一跳。神劍山莊的劍法?這漢子使得雖然不是奪命十三劍這樣的究極武學,但是慶云遇過謝梵境,擋過謝阿吉,斗過謝娥眉,對謝家的劍意自然是十分熟悉的。那白袍漢子甫一出手,他便已認了出來。慶云有意賣弄,斜退一步伸左掌架過木棒,隨后右手駢指如劍,將照虎畫貓所得的奪命十三劍劍勢肆意揮灑起來。“啊?”白袍漢子識得厲害,忙倒拖孝棒向后躍開。棒梢掃過馬腿,那馬吃痛,希律律一聲叫喚,掉頭便走。待那馬從白袍漢子身側沖過,他將孝棒在地上一點,騰身而起,躍上馬背。“小子有種別走,爺爺去去就來。”慶云與李神俊對望一眼,這還真是白日裝了鬼,碰見這么個神叨叨的活寶。等到二人重新上馬的時候,那白衣漢子早已經跑得不見人影,怕是追也追不上了。“我還以為有機會好好打一架呢,就這?”李神俊不屑地撇了撇嘴。無故起了這番風波,兩人總是稍微收斂了些,沿著官道右側,微微放緩了些馬速,并轡而馳。遠方洛陽城的輪廓已經逐漸清晰,慶云的心情無比愉悅。他正要加鞭摧馬,卻見兩騎飛馳自城門沖出。為首一騎雖然看不清面目,但那頂白色高冠實在扎眼。李神俊也看得真切,冷哼了一聲,“這是找幫手來尋我們晦氣了。”“來就來吧。剛才看那喪門星隨意出手的一劍,大概可以抵得上試劍山莊的地支劍奴。他叫來的幫手可能會強些,敢不敢打?”“笑話!我隴西李家會怕事?走!打他良的!打出事來有我李家兜底!”慶云這還是第一次了解到根一名大族闊少交朋友的好處。他大哥雖然是皇族,但究竟是江湖做派,打起架來自然會一起上,但說話卻絕不是這種風格。于是他與李神俊對望一眼,一起翻身下馬,叉手待來騎。對面二馬奔到近前,見慶云與李神俊已經擺好了架勢,也是一先一后甩鞍下馬。與白衣漢子同來的那人一身黑衣黑帽,兩道濃黑的掃帚眉最是吸睛,幾乎遮去其他所有的五官細節。嘿,這一喪還真喪了一門,這一對兒能湊在一起,也是奇跡。“老八?你說的神劍山莊高手,就是這位?”黑衣人見李神俊風姿不凡,眼見過了冠年正是體力全盛的年紀,因此便以為那白衣人是吃了他的暗虧。“不,老七,使出奪命十三劍的,是旁邊這小子?”黑衣人聽他這么一說,哦了一聲,上下打量了慶云一眼,抱拳道,“在下順陽范無咎,這位是我的結拜兄弟陳郡謝必安。敢問這位少俠可是神劍山莊三公子?”雖然慶云看上去仍是少年,明顯比傳聞中的三少爺更年輕了些,但神劍山莊在冠年之前能夠領悟奪命十三劍這種上乘武學的,近年來怕也只有三少謝阿吉一人了。謝必安與神劍山莊同出一脈,所以他和慶云一搭手,便知道對手絕不簡單。他生怕自己魯莽沖撞了本家高人,這才風風火火地叫來范無疚幫他找場子。慶云輕笑道,“謝阿吉?我倒是見過,上次在他手上輸過一招。不過前些日子,我打贏了一個叫謝娥眉的,算是把場子找回來了吧。”范無疚把那兩道濃密的粗眉蹙在了一團,有些不可置信地問道,“你勝了謝娥眉?她還活著?她在哪里?”“不錯!謝娥眉現在客居斬蛇山莊,正是四大兇奴之一的饕餮。”慶云輕描淡寫地回答道。謝必安已經聽出慶云并非神劍山莊的人,又見他提到斬蛇山莊,忽然警覺道,“你,莫不就是前些日子單挑斬蛇山莊的檀宗新任檀君,慶云?”“正是在下。這位是隴西李氏,李神俊。”慶云適時地報過名號,架勢作足,已經準備好開撕了。對面那二人也是上道,范無咎抱拳一禮,“如此便有僭了!我八弟曾經被逐出試劍山莊,和那邊有些梁子。但我們遲早是要去尋他們晦氣的。既然你與神劍山莊兩位頂級高手都有交手,那我們不妨就借兩位兄臺試試成色,印證一下我們兄弟二人近來琢磨出的花樣。”慶云對謝必安的身手大概已有了解,料想這范無咎也強不了太多,于是便把手一擺,故作大氣,“也無需二人了,就由我一個人來和二位切磋切磋。”范無咎又擰了擰眉毛,把那兩根粗線擰得猶如哭喪棒一般,“好叫慶宗主心里先有個數。我兄弟知你藝高人膽大,但我等亦非等閑。雖然我和八弟單打獨斗也只算是本事稀松,但是近年來我和謝兄弟拜在龍虎山張真人門下,學了不少兩儀相生的承輔法門。我兄弟合創了一套武功,用以合擊,聲勢何止被增。慶宗主還是小心為上。”慶云聽到張天師這三個字,剛想出言相詢。哪兒知道范,謝這兩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還真光棍,說打就打。范無咎手中是一根漆黑的扁棍,與那謝必安使得白色哭喪棒倒是登對兒。二人一出手,白蟒黑蛟滾在一處,烏云蓋頂,白浪拍根,那氣勢還真是遮天蔽日,與謝必安方才那不痛不癢的一棒相比判若天淵。慶云瞳孔中倒映的畫面已經被黑白兩色分割,他不僅倒抽一口涼氣,自己方才那話說得真得有些托大。就沖這一招,這黑白二鬼和謝阿吉的確也有得一打啊!不過他現在可沒有時間為謝阿吉擔心,自己如何逃出這黑白光柵才是當務之急。涇水清,渭水濁,兩河相匯,聲勢雖增,但仍涇渭分明。這黑與白,始終還未混為一色,便終究不能算是無懈可擊。烏云白浪間,隱隱還有一線空蒙,只要自己的劍比對方的棍棒更快,那么勝負便有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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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一章關于古代音樂已經講完,但是筆者發現還漏了個尾巴。不知火舞在斗舞時的所選舞曲玉藻前庭華,華通花,其實是與玉樹后庭花相對杜撰出的曲目。不知火舞被魏王賜予玉藻前的世襲稱號。玉藻前,在日本是九尾狐的化身。所謂玉藻,就是天子冠冕前的垂鎏,玉藻前其實就是帝王眼前的女人之一,也就是禍國之妖姬。

  在日本文化當中,玉藻前的形象基本就是按照妲己來的。之前有傳玉藻前來自印度的說法,純屬無稽之談。這一套轉世說的原創在日本,他們說九尾靈狐本來出生在中國,商朝的時候為妲己。妲己事敗身死,轉世在印度的十六雄國時期摩揭陀國化身太子妃華陽天。神滅之后又潛回中國,在唐朝跟隨遣唐使吉備真備的船到了日本。這個九尾搬運的故事是日本原創。在故事中,商朝年代比印度十六雄國早了好幾百年,自然起源在中國。而且,中國的九尾起源也不是商朝,是三皇五帝時期的青丘族。九尾印度起源說,可以休矣。

  不過中國喜歡講許多古老傳說歸因印度這事啊,不止一樁,今天我們就要說說這個閻羅王的因果。閻羅文化到底是哪里來的。本節當中黑白無常出場,范無咎(黑)和謝必安(白)是二位無常的本名,這二位是中國原產神祗,應無疑問。

  可是對于閻羅王,以及牛頭馬面,爭議可就大了,我們需要慢慢分說。

  首先地獄之主單閻羅的模式,出自《西游記》。這屬于西游文化,并非中國本土原本信仰。眾說周知,西游的初衷就是迎佛,所以對于一些本土信仰與佛教ID進行了融合。本土信仰的陰司之主,最早是太山府君,從我們提到過的陶弘景《真靈位業圖》到宋《云笈七簽》都是如此記錄。那么后來有了十殿閻羅的說法,閻羅王只是其中第五殿——東北方天尊化冥府五殿最臟耀靈其君閻羅大王。你說這十點閻羅和閻羅王與印度到底有沒有關系,那我們要去找印度原型對吧?

  關于閻羅王呢,哈印者一直認為,其起源是Yamaraja,音譯閻魔羅社。果真如此嗎?這個神出自印度教吠陀書,只在梨俱吠陀中提到過。這是一個天神,六欲天中第三天閻魔天的主人。而且他的本體是一對雙胞胎,有一個妹妹閻冪。這個天神和地府之主有什么關系呢?沒有。

  印源佛教典籍也是承認六欲天的,在《長阿含經》里,閻魔天的天王曾經幫助帝釋天與阿修羅戰斗。但是同樣是在《長阿含經》里,有同名的陰間厲鬼,也叫Yama。卷19“有大獄卒,捉閻羅王臥熱鐵上,以鐵鉤噼口使開,洋銅灌之,燒其唇舌,從咽至腹,通徹下過,無不焦爛。受罪迄已,復與諸采女共相娛樂。”這是個受懲戒的反派,并沒有任何證據他入主過地府。

  印度源的兩個Yama概念和陰司閻羅毫無關系。印度本土文化的陰司之主是地藏王菩薩,中土佛教也延用這個概念,所以拎出單薄的一個名詞Yama來作為中原文化的源頭是荒謬的。

  這個時候有人便會拿出一個出自《問地獄經》的說法,閻摩王,云其本為毗沙國的國王。可是這本經書至今無全本,更無梵文溯源,只能找到各種經文的二次引用。之前我們已經講過一些佛教經典的來龍去脈,許多經文都是中國土生的。這本不知年代,不留殘本的經書,是目前閻羅西來說的孤例。

  也許并不是孤立,畢竟有一本詳細介紹十殿閻羅的《十王經》在那里放著。閻羅王忽然以一化十,究竟是誰借鑒了誰的文化?對于Yama對應的身份,有的說,便是第五殿閻羅王,有的在注解中卻認為是平等王化身。這種自洽不能的說法,恰恰證明了十王與Yama并無對應。十王說是在中國孵化出的新論。

  這時候一定有人問啦,你只會說閻羅和印度沒有關系,那你倒說說閻羅這個名字中國本土文化的源頭在哪里啊?如果沒有本土源頭,那《十王經》也算是佛經啊,他說佛經都是西來,你也無法辯駁。對,說的有道理,我們就來談一談陰司閻王爺和本土文化的關系。

  閻,這個字,在古代中你會發現,它曾經是一個地名。出《左傳昭公二十年》戰于鬼閻。注潁川長亭縣西北有閻亭。《集韻》,鬼閻,地名,在潁川。

  閻與鬼這兩個字,早在公元前500年就聯系在一起了。潁川為什么會有這么一個地方?接下來這個典故,就是家喻戶曉了。《左傳》隱公時期,也就是公元前700余年,鄭伯克段與鄢,抓了自己的親弟弟,因此與自己的母親鬧僵。鄭伯(莊公)賭氣要與母親,不到黃泉,誓不相見,并將母親軟禁在潁川。后來鄭伯后悔,想見母親,又不想食言,就在穎地領主穎叔考的建議下在潁川掘地見泉,與母相見,是為黃泉會母。這個地方后來就成了鬼閻(閻者,門也)。黃泉信仰在中國早已有之,掘黃泉見鬼閻,那么黃泉之下,百鬼之王,是不是應該稱閻王?所以說太山帝君是閻王,說得通。從佛家的角度,地藏王菩薩也當得,但Yama是什么身份,怎能隨意稱閻王?

  十王在宋朝以后已有定論,第一王秦廣王本作曾經介紹過他的淵源,后代諸如包拯,呂岱,陸游也都各領一宮。這是華夏自己的信仰,敬天地君親賢。

  所有的地名都是有寓意或者歷史背景的,從來沒有名字出自天賜,都是人賦。關于鬼閻這個地名的考證,上下五千年,前兩千五百年你看不到,后兩千五百年很多人就會抄這本書。這就是本書存在的價值,這樣的首創提法比比皆是。

  說完閻王我們在略微提一下牛頭馬面。翻爛印度經典去找那些牛頭馬頭的,就和硬把哈努曼扣在孫悟空頭上一樣,一點根據都沒有。關于牛頭馬面出印度的說法一共只有兩處。一處是前文提到的失傳的《問地獄經》,我們不多展開了。還有一處便是《楞嚴經》。

  這《楞嚴經》是唐代有一個天竺國的沙門般剌密底(無量)口授,烏萇國沙門彌伽鑠佉口譯,唐沙門懷迪口述整理(大概是因為口音問題),居士房融抄錄的四手經文。這篇經文是不是偽經一直有爭議,但沒有爭議的是,次經已無梵文原本傳世。又是僅有漢文的經文。而且,是非常地道公整的漢學文章:亡者神識。見大鐵城。火蛇火狗。虎狼獅子。牛頭獄卒。馬頭羅剎。手執槍槊。驅入城門。向無間獄。

  這里的牛頭馬頭顯然非有意所指,和火蛇火狗虎狼獅子并稱一處,與現在的牛頭馬面沒有邏輯上的關系。但是在中華文化中,牛頭馬面早就尤其寓意,這段經文很可能也是借用了這種寓意轉錄成文的。

  牛頭,象征公正;馬面,象征洞察。這都是漢朝甚至以前就存在的象征。證據再此:

  牛頭:《三國志·蜀書·蔣琬傳》琬見推之后,夜夢有一牛頭在門前,流血滂沲,意甚惡之,呼問占夢趙直。直曰:“夫見血者,事分明也。牛角及鼻,‘公’字之象,君位必當至公,大吉之徵也。”

  牛頭形似公字,故象征公正。

  馬面:取意馬王爺。馬王爺崇拜,最早見于先周,應天上星辰。其有三目能洞察一切真相。這個信仰在晚期分裂為二郎和馬面兩個人物,而原本的出處星官星日馬也漸漸取消了三眼設定,只能在諺語里找到曾經三眼馬王的存在。

  佛教的,尤其是中土佛教的文化,不等于印度文化。我們有成熟的文字,人家還只有語言和記音的書寫體,結果這些文字記載還都來源于梵語的轉錄和口授?荒謬!

  如果再有人說牛頭馬面閻羅王來自印度文化,那你就讓他背一段梵文原典聽聽,也讓馬王爺過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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